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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天香》中的三个女性形象

2016-07-13黄心文集美大学文学院福建厦门361021

名作欣赏 2016年27期
关键词:蕙兰王安忆刺绣

⊙黄心文[集美大学文学院, 福建 厦门 361021]

浅析《天香》中的三个女性形象

⊙黄心文[集美大学文学院, 福建厦门361021]

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的产生,离不开缜密的叙事结构、夺人眼球的情节和精妙绝伦的语言的润色,而在这些基础上树立出来的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也起着重要的作用。《天香》讲述的是晚明时期上海申氏大家族由兴盛走向衰落的历史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申家女性展现出了聪慧的天赋和坚毅的品格,刺绣也成为她们人生中的精神寄托和自我价值实现的桥梁。

王安忆 《天香》 女性形象

《天香》是王安忆以上海露香园为原型,虚构出天香园,并以上海“顾绣”的源流为线索,用纪实与虚构的手法为我们讲述了上海申氏大家族从兴旺到衰败的命运。海派评论家王德威在《虚构与纪实——王安忆的〈天香〉》中说:“《天香》意图提供海派精神的原初历史造像,以及上海物质文明二律悖反的道理。这两个层面最终必须纳入作者个人的价值体系,成为她纪实与虚构的环节。在她写作出版跨过三十年门槛的时刻,王安忆向三百年前天香园那些一针一线、埋首绣工的女性们致意。她明白写作就像刺绣,就是一门手艺,但最精致的手艺是可以巧夺天工的。从唯物写唯心,从纪实写虚构,王安忆一字一句参详创作的真谛。是在这样的劳作中,《天香》在王安忆的小说谱系有了独特意义。”这段话不仅是对《天香》这部著作的高度赞扬,更准确地表明王安忆对创作的精细雕刻的严谨态度。

这部作品虽然是写封建大家族的故事,但是作者的写法却是充满女性的细腻柔情,在与钟红明的访谈中,王安忆曾经这样说过:“我的本意是写顾绣。”而刺绣这种活计讲求的是精致,只有采用极其细腻的语言才能把它完全表达出来。她过去曾这样说过:“把针线和笔墨相比来形容天香园绣并不为过,这一点和书画很类似,前者是针尖,后者是笔锋。笔是用墨来描,针是用线来描,一个‘描’字足以概括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天香》这部小说主要由三部分构成,分别是造园、绣花、设幔,后两卷可以说是围绕着刺绣在写,第一卷造园看似与刺绣无关,实际上是为后两卷写刺绣造势做铺垫,正是因着第一卷中女性爱情的破灭,才开始一心一意做刺绣,为后文刺绣的红火发展奠定基调。因此作者在对顾绣这种传统技艺的描写上也着墨颇多,再者王安忆本身也是一位女性,所以在写闺阁中成熟的女性心理活动时更加得心应手,因此,整本小说读来,在语言上让人顿觉细腻委婉,既清新雅致又典雅庄重,作者的每一个选词,每一句的吟唱都不会让人觉得浮夸,简练质朴的语言让人通晓易懂,虽然言语朴素但却给人以高贵之感,细腻的笔法,优雅的文字让人读起来口齿留香,倍感亲切。

可以说《天香》这本著作就是由三代女人组成的,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与创新才使得“天香园绣”由最初闺中普通女红最后发展成为一种民间艺术。在这部小说中,女性形象有许多,比如老夫人、申夫人、二姨娘、荞麦、小桃、小绸、镇海媳妇、闵女儿、妹妹、落苏、沈希昭、蕙兰等,她们有着各自的身份和地位,恪守着封建传统礼教,随着代表封建制度的老夫人的离世,以小绸为代表的新一代女性开始在刺绣的道路上发挥出自己的价值,原本只是用来寄托情感的刺绣却在小小的闺阁中发展成如日中天的事业。根据小说的文本结构,我们可以将她们划分为三代优秀的女性,从第一代小绸、镇海媳妇、闵女儿到第二代希昭,再到第三代蕙兰,一代承接着一代,并且她们“天香园绣”的贡献各占一卷,彼此之间的爱恨纠缠、惺惺相惜也为刺绣注入了新的东西,交织在刺绣里的不仅有她们娴熟的绣技、女人之间隐秘的情怀,还有生活情感上的失意、性格上的相似,这些杂糅在一起最终成就了一个“天香园绣”,而她们所展现的多面形象也值得我们为之一探。

一、至情至性是小绸

作家王安忆的《天香》是以女性为中心来构筑这部小说的,所以很多读者会把这个“女人世界”和《红楼梦》中的女人世界相比较,王安忆充分发挥了女性敏锐的观察力和心理经验,对作品中每个女性心理拿捏得都恰到好处,因此《天香》中女性虽多,但个性都大不一样。首先,《天香》这部小说以小绸为中心的三个女性之间的矛盾纠缠开始。

小绸出身名门世家,擅长诗词书画,嫁给了申家长子申柯海,二人虽未谋面,但天真和好奇让两个人很快就亲近起来。文中对小绸的外貌描写是:“小绸的长相很端庄,方正的额头,高鼻梁,双眼皮,嘴型也是方的,有一点像观音。”从外貌上看,小绸绝对是一位大家闺秀,长相符合中国传统妇女的标准,封建传统的妇女不仅要长相端庄大方,并且要恪守妇德,遵守三从四德的道德约束,不违夫纲,但是后文中小绸性格显现恰恰是与这种封建制度要求相违背的。纳妾在封建传统中是合理的,对于申家这样的大家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当申柯海要纳妾的时候,小绸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抗,这和她端庄的外表是不匹配的,在这种反抗面前,她势单力薄,最终选择住进一个院子来隔绝这打碎她甜蜜爱情的旧制度。性格上,结婚的头天晚上作者就向我们展示了一位性子倔强的新娘,柯海问小绸的乳名是什么,小绸不愿回答,在柯海不厌其烦地再三追问下,她也只是发出嗡嗡的声音,见她不回答,柯海又问:“你娘怎么叫你?”被窝里却发出嗡嗡的声音问柯海:“你娘怎么叫你?”柯海乐了,扭过脸去追问道:“是我问你!”结果新娘子不吭声了,柯海晓得新娘子的脾气和他一样倔。两个人问来问去,闹了半天,谁都不肯先说,必须要对方的拿来换。从这句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一对年轻小新婚夫妻的天真和孩子气,小绸的真实、“任性”、倔强、平等意识已经初见端倪。

小绸的聪慧和敏感也为她感情的破裂埋下伏笔,在申柯海要纳妾之前,小绸预感到三次不祥:“满屋子的绫罗帐幔,都写着柯海给起的字:绸!小绸念着自己的字,忽觉出一丝不祥,这‘绸’可不是那‘愁’,雪打在窗户上,沙沙地响,响的都是‘愁’字’”;“咱们住新楼,也好把院子腾出来……小绸忽然觉得不安,一个字跳进心里,就是那个‘腾’字。‘腾’这边的院子给谁住呢?柯海急慌慌赶回来,是为了搬新楼,还是为了腾旧院子”;“小绸停下手来,看他走出院子的背影,心一阵乱跳,觉得事情不好。这不好仿佛是她等着的,这会儿等来了,很奇怪,反倒踏实了”。这三处不祥的心理活动显示出小绸内心丰富的情感,敏感让她很快觉察到事情的变化,冷静下来后把搬出去的家具放回原处,开始和丫头两个人的生活。从此她与申柯海形同陌路,也渐渐隔绝申家的人,这其实是小绸在面对婚姻危机所做出的最理性选择,看似表面的沉默,实则是她无声的呐喊,和柯海的怄气最后演变成和整个申家的疏离,这也是她不愿和封建婚姻制度妥协的表现。在处理与镇海媳妇的妯娌关系中,小绸这个人物的性格是变化的,由最初对整个家族的疏离到与镇海媳妇之间的惺惺相惜,性情逐渐稳定,后因着镇海媳妇的牵线搭桥,小绸与闵女儿渐渐除去芥蒂,开始了刺绣的相互学习,三个女人都因为婚姻的不幸开始一起专心刺绣,将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到刺绣这件事情上。

在《天香》这部作品中,小绸的性格特征突破了传统上温柔顺从的女子形象,面对丈夫的纳妾行为,她进行了强烈的反抗,这种反抗的力量大到可以近乎断绝与整个申家的往来,传统的妇德和闺阁女子教育使她不能在丈夫有了新欢后用眼泪和吵闹来反抗,于是她只能默默不语,用沉默来抗争,表明自己的立场。虽然是身处封建制度的社会,在一个遵守三纲五常的大环境中,小绸这个人物形象仍然表现出与时代的不同,她勇于追求自己忠贞的爱情,当爱情破灭后不因他人的看法改变自己的坚持,用一个院子来坚守自己的内心。但是,自始至终,小绸都没有摆脱封建制度的束缚,她的婚姻是封建包办婚姻,虽然不满丈夫的纳妾,但自己阻止不了却又没有出走的勇气,虽疏离整个家族但物质生活上却始终依赖这个家族,她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婚姻,但又多情聪慧,她与这个封建制度是矛盾的又是密切相关的,最终只好将所有的美好的愿望和个人的才情投寄到刺绣上。

二、灵巧聪慧如希昭

《天香》第二卷开篇介绍的便是希昭,并对希昭的身世、申家和沈家的世家关系以及嫁到申家的过程进行了大量的描写,希昭是申家迎娶的第二个孙媳妇,承袭了申家第三代繁衍的使命。沈希昭的出现让“天香园绣”在精湛技艺的基础上有了艺术层次的提升,对“天香园绣”的发展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沈希昭的出生似乎就带有一些宿命的因素,略带传奇。清丽脱俗的外表,天生聪慧的品性,又和观世音一天出生,并且在她出生之晚,待产婆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从背后看是男子,从正面看竟然是个姑子,这和观世音的传说不谋而合。沈希昭在沈老太爷的身边长大,并未受传统封建礼教对女子的约束影响,从小读书写字,在全家人宠爱的氛围中长大,开放、自由的家庭环境给了沈希昭极大的个性滋长空间,她的才情、聪慧也在这种环境中最大限度得到释放。“吴先生和沈老太爷论史的时候……希昭忽然插言道:‘阿爷你忘了,还有晋太元中,桃花源的武陵呢!’希昭却不服:‘阿爷,不论如何,我就是当我是那个地方的武陵人!’八岁的她年纪虽小,说话认真的样子很像个大人。这年她八岁,已有主观,说话的样子极认真。”八岁孩童就有自己的见解和笃定的想法,似乎知道自己前世是从哪里来似的,聪慧和悟性可见一斑。在沈希昭嫁入申家后,对申家的人际关系便已看明白几分,产下儿子之后,还想着去香光居士学习作画,最终把绘画引入到刺绣中,成为“绣画”,将自己的才情在刺绣中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沈希昭从小读书写字,秉性中正,比平常女子的性情要稳定,但毕竟是女子,性情里还有小女孩任性的天性。她的聪慧也让她在嫁入申家后很快看明白家中的人际关系,因此在与大伯母的相处上不疏离也不亲近。在进绣阁这件事情上,俩人的心理较量充分显示出二人的性格特征。小绸是希望希昭进绣阁继承“天香园绣”,但以小绸的敏锐已看出希昭和别的媳妇不一样,于是要等希昭自己开口,但希昭终因提到“绣画”遭到小绸的嘲讽而大伤自尊,便改去学画。当阿潜拿着希昭绣有“武陵女史”的“绣画”给小绸看时,小绸却以封建家长的专断口气要求绣“天香园绣”,才会答应让希昭进绣阁。小绸是十分欣赏并器重希昭的,但封建家长的权威又不允许她放低身份去邀请希昭,于是,二人便在各自的坚持中暗暗较量,但随着阿潜的“走失”,两辈人终于在各自的骄傲中互让一步,打破隔膜,进入绣阁。

沈希昭的一生颇有些命中注定的意味,“申”“沈”虽音调不同,但字母相同;阿潜脸颊上的笑靥在左边,希昭的笑靥在右边;新婚之夜阿潜闻到希昭身上的龙涎香,联想到南宋词人王沂孙咏物词《天香》,恰好与申家的“天香园”相匹配,这些种种,都暗指沈希昭最后的归宿。在刺绣上,闵女儿的绣技已经十分高超,“天香园绣”想要有更大的发展就需要有所突破,沈希昭的出现带出了刺绣的最高艺术境界——“绣画”,她的才情和聪慧使得“天香园绣”更上一层楼,也使这些封建制度围墙里的女人多了一位“心灵知己”。

三、内敛沉稳似蕙兰

第三卷《设幔》的部分,蕙兰出嫁了,她是申家的第四代,也是“天香园绣”的最后一个申家传人,作为申家最后一代女性,在蕙兰的设幔授艺下,“天香园绣”开始发扬光大,发展成为时代的一个标志。

蕙兰出身氏族大家却有着菩萨一般的善良和悲悯情怀,她在嫁入寻常百姓家之后,面对夫家的困境,挺身而出,勇敢地担起自己的责任。明知申府规定“天香园绣”的技艺是不应该传授给他人的,但是在这样艰难的境地中,面对申家规矩和乖乖女的凄惨现实,因她的悲悯,最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她出身富贵人家,却没有身份贵贱之分,帮人危难还授人以艺,这些都体现出蕙兰善良的一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嫁入张府这样的人家后,真正地接触到“地气”,体会到寻常人家的艰辛,因为她自己正身处其中,所以她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别人,她和乖女的经历不同,但痛苦的感受是相通的,于是心灵上产生了一丝的共鸣,所以在规矩和人情之间的抉择时,蕙兰才会最终战胜冷冰冰的规矩,打破自己原有的原则,选择帮助深处困境的乖女。

从小不愁吃喝的蕙兰在出嫁后,因夫家的凋敝生活逐渐捉襟见肘,丈夫的病、公婆的年迈都没有使这个大家闺秀回娘家伸手要救济,在这样的情况下,蕙兰选择用自己的双手来维持家中生计。通过给别人做绣品,蕙兰的绣技日趋成熟,靠着这些绣品一家人得以安稳生活。原本“天香园绣”是不外传的,而蕙兰收乖女为徒就是破了例。有人开了头,这项绣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习,最能说明“天香园绣”的传播情况就是这本著作的结尾:“康熙六年,绣幔中出品一幅绣字,《董其昌行书昼锦堂记屏》。其自蕙兰始,渐成规矩,每学成后,便绣数字,代代相接,终绣成全文;共四百八十八字,字字如莲,莲开遍地。”由此,“天香园绣”到了蕙兰一代开始走向民间走向大众,最终通过小绸、闵女儿、镇海媳妇、希昭、蕙兰这几代人的努力下,“天香园绣”成为民间的一种传统刺绣艺术,至此“天香园绣”便发扬光大。

四、结语

小绸、希昭、蕙兰是《天香》中的典型女性代表,她们或悲,或笑,或嗔,或怨,都是在表现最真实的自己,当身处封建制度约束下的个人情感诉求被压抑,刺绣成了她们释放内心自我的方式。她们的青春年华在岁月的消磨下失去了光彩,但寄托着她们丰富情感的刺绣却日益大放异彩,“天香园绣”实现了她们的人生价值,成为一种民间艺术流传人间。申氏作为一个大家族,家中的基业是由申家的祖辈创立下来的,但是最终却被申家的男人挥霍殆尽,在最后的几年,还是凭借着家中女眷的绣品勉强度日,不得不说这也是作者对封建男权制度的一种反讽:“当申家繁华散尽、后人流落到寻常百姓家后,他们所曾经浸润其中的世故和机巧也同时渗入上海日常生活的肌理,千回百转为下一轮的‘太平盛世’作准备。”上海城市的繁华是海派作家写作时笔下常有的,但这种繁华并不只有表面上的喧哗,王安忆的《天香》立足生活的本身,以小见大,虽然是将时空放在虚构的明朝,但依然写出了上海城市中人们的生活化过程和感受性体悟,在这种物质和精神并存的城市文明下,暗示的是上海城市人对自身价值和理想生活的不懈追求。正是在这个意义层面,“天香园”的女性塑造寄寓了独特的审美理想。

[1]王德威.虚构与纪实——王安忆的《天香》[J].扬子江评论,2011(2).

[2]王安忆.天香[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作者:黄心文,集美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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