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与“向生而死”
——从《墙》中两位人物的命运看存在主义对命运和自由的哲学思考
2016-07-13张乃丹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陕西杨凌712100
⊙张乃丹[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陕西 杨凌 712100]
“向死而生”与“向生而死”
——从《墙》中两位人物的命运看存在主义对命运和自由的哲学思考
⊙张乃丹[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陕西杨凌712100]
摘要:小说《墙》是萨特哲学理论日臻完善之后的作品,彰显了作者存在主义思想对命运和自由的哲学思考。萨特通过对主人公细致的描写和剖白,有力地刻画了主人公在死亡面前的无所适从、痛苦迷惘的人物形象,从而揭示出命运的偶然性。本文通过对伊比埃达和格里斯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命运的分析,揭示了在极端背景下的人的命运的荒谬性和偶然性以及人的自由的绝对性。
关键词:《欲望的旗帜》欲望知识分子疯癫
法国作家萨特的代表作《墙》表现了存在主义的深邃哲理。这篇小说最初发表在1937年7月3日的《新法兰西评论》上,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的西班牙内战为背景。小说以主人公伊比埃达的视角向读者讲述了自己与另外两位同伴汤姆和余安被判处死刑之后的心理活动与表现,展现了战争和冲突带给人们的无措感与被动感,战争湮没了人的自由意志,也抹掉了人的自我存在,主人公要摆脱存在的困境又无能为力,最终陷入绝望的深渊的痛苦经历。格里斯是小说中并未正式出场的人物,但他的命运却与伊比埃达紧密相连,他的生死直接关系到伊比埃达的生死——只要伊比埃达说出格里斯的下落他就能活下来。结果,伊比埃达抱着捉弄狱警的心态胡乱开了个玩笑,没想到正是这个玩笑暴露了格里斯的行踪从而被法西斯枪杀。在命运面前,被囚禁的伊比埃达向死而生,而四处逃命的格里斯却向生而死,这个荒谬的结局揭示出存在主义对命运的哲学思考。
一、世界是荒诞的,死亡是真实的、偶然的
世界是荒谬的、无奈的,我们每个人都是由一个又一个偶然构成的。我们的出生是偶然的,我们的存在是偶然的,我们正踏着接踵而来的偶然奔向一个终结的偶然,那就是死亡。小说刻画了三个人物在被宣判了死刑之后的不同反应,描绘了他们各自在突发事件面前内心冲突和矛盾。经过法西斯草草地审讯后,伊比埃达,汤姆和余安都被判处了死刑,一切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连无辜的小余安也不例外。余安的茫然无助、低声啜泣,完全陷入对死亡的恐惧。汤姆表面上很健谈其实却焦躁不安。他喋喋不休地谈论他们面临的不公的审判和各种道听途说的死刑的执行方法,实则想以此来掩盖他对死亡的恐惧。然而,汤姆的健谈并没有消除他对死亡的恐惧,没过多久他就向死亡投降了,他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并面如死灰。与此相反,主人公伊比埃达平静而冷淡,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种平静反映了伊比埃达对自己不可掌控的命运的无奈。在他看来,这种匆匆的审讯本身就是荒谬的,在荒谬的世界中人们只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棋子而已,一切试图改变命运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命运是荒谬的、令人无可奈何的存在,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人是渺小的、毫无选择的。牢狱之中,面对死亡,伊比埃达平静坦然,虽然他难以理解自己即将被处死的命运,但也无力改变,只好被动地接受。绝望之下,他感到“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压垮了。并不是想到死,也不是惧怕,它是不可名状的”①。这种压力来自于人对自己命运无法控制的无力感,心中生出一种由死亡而引起的对生命的厌恶。他回忆起自己曾经热烈追求过的幸福、自由的生活:似乎自己的一生已经摆到面前,这一生即将结束,它一钱不值,一切过往在死亡的对比下都显得无足轻重。“我觉得我的整个一生都展现在我面前了。我想,全都是谎言。既然我的一生已经告终了,那它也就毫无价值了。”②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唯有死亡及其带来的恐惧感是最真实的存在。正如作者借汤姆之口所描述的:“当一排排黑洞洞向我们瞄准……我想我简直要钻进墙里去。我会用尽全身的力气用脊背去钻开那道墙……真像在噩梦中一样。”③面对死亡,没有人可以提前做好准备,人们只能在临死前痛苦地想象着死亡的场景与痛苦。它如此真实、如此令人绝望,以至于伊比埃达干脆放弃了求生的欲望,平静地接受死亡的命运,这与他的囚友汤姆和余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种看似视死如归的行为并不是因为有信仰的支持,而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是一种非理性的选择。与此同时,在高墙之外逃亡的格里斯在死亡的压力下失去了理性,他与兄长吵架然后放弃了原来的藏身之地,又在貌似理性的分析之后躲进了墓地,然而这是这个看似理性的选择使他送了命。因为伊比埃达的一句戏言法西斯们蜂拥而至,在守墓人的屋子里找到了格里斯并枪毙了他,荒诞变为现实。决定以死保护格里斯的伊比埃达却因为意外举报格里斯获得了生的权利,而格里斯却在法西斯的枪口下送了命。两个人行为的结果与行为的动机大相径庭,使两种选择都呈现出一种荒谬性。正是这种荒谬将小说推上了高潮,同时也揭示了存在主义对生命的思考,这就是人生摆脱不掉的偶然性,正是由于种种偶然性才有了世界上的存在。
小说的后半部分作者将伊比埃达内心的挣扎外化为一系列反常的行为。在身陷囹圄、即将被处决的前夜,伊比埃达居然笑了起来,而且是不停地发笑。文中一共出现了六次“笑”字。第一次是他对伪善的医生的嘲笑。第二次是对自己过往生活的回忆。在死亡的对比下,往日的一切过往都显得荒诞可笑,无足轻重,“死亡使它们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魅力。”第三次和第四次作者都用到了“可笑”这个词,是主人公在其他两位难友赴死之后对敌人引诱他说出同伴格里斯的下落的行为的鄙视。第五次“笑”是他企图捉弄敌人时开的玩笑,带有主人公对敌人的嘲笑,是主人公对自己将死命运发出的调侃,在心理上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然而,正是这个玩笑使得四处躲藏、渴望求生的格里斯送了命,仿佛冥冥之中的注定。第六次“笑”出现在小说的结尾,“我笑得那么厉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④,则是伊比埃达对这个荒诞世界无奈的笑。面对死亡,他向死而生,而格里斯却向生而死。被有意保护的人却又因保护者的无意出卖而意外死亡,而甘愿一死的人反而保全了性命。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结局,主人公发出神经质的狂笑。它是伊比埃达对这个荒谬世界的嘲笑,也包含着个人对外部世界、对于自己无法把握的自嘲,是对荒谬现实的荒谬回应。
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人的行为受到了限制。因此,人在精神领域无论怎样选择都不能改变现有的状况。一个玩笑使主人公从慷慨赴死的勇士变成了遭人唾弃的懦夫,这个结局既荒谬又无奈。而这正是萨特想要揭示的“一切存在都是偶然的,人生也是偶然的,无谓的,没有根据的,这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⑤。
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人的选择永远是自由的
在萨特看来,无论在什么条件下,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限制人的自由,甚至人所处的环境也不能限制人的自由。萨特的这一选择理论在《墙》中通过伊比埃达得到实施。作者描绘了主人公伊比埃达在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内的活动,故事是有限的,但时空却是无限的。小说的题目“墙”既是写实又是象征的,它不仅是牢房里的墙,还是死刑犯被处决时背靠的墙;它不仅限制了人行动上的自由,还象征着生与死之间的分界,象征着心理映射出的绝望与死亡,它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力,左右着人们的命运。同时,“墙”还象征着隔绝,不仅是生于死的隔绝,还有人与人之间的隔绝——相互孤立不可沟通的状态。在《墙》中,身体、心理以及信息完全隔离的死刑犯,其孤独的处境十分明显。小说中的主人公伊比埃达是一个具有存在主义倾向的典型人物,萨特就是要从死亡的角度来阐释他对存在的理解,我们看到了面对死亡所表现出来的人生的痛苦和孤独,“未来的不可知性等存在主义心理状态”⑥。然而,即使在高墙内,在生死关头,伊比埃达在精神上依然是自由的。因此他才能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和描述囚友汤姆和余安临死前的反应,并以一种近乎冷漠的态度看待自己的命运。当他得知自己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毅然决然地选择保全战友格里斯,牺牲自己。伊比埃达充分行使了他自由选择的权利,做出“我希望勇敢地去死”的自我选择,表现出一种大义凛然的无畏气概。同样的,四处逃亡的格里斯是自由的,他也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因此才会在危急时刻选择藏身到墓地里。两个人物对命运的选择将他们各自推到了相反的方向,伊比埃达向死而生而格里斯却相生而死。这个事与愿违的结局将小说推向了高潮并达到了强烈的戏剧化的效果。作者想要借此说明的是,人在各种具体的环境中都是不受限制的、绝对自由的。环境不能限制人的自由。即使人对于环境不能选择,但对于环境的意义,即怎样对自己的环境、采取什么养的态度和行动则是可以自由选择的。
在《墙》这篇小说里,萨特并非想褒扬丑恶和污秽,而是想要通过一系列偶然表现一个丑恶的、令人困惑的世界,表现这个丑恶世界中人们的荒谬存在,并借此说明他关于人的存在的哲理。在萨特看来,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人是可以选择命运的,但是结局却是令人无奈的。在“二战”这一特殊背景下,由于现实的残酷、人情的冷漠以及战争对于生命的肆意践踏,这一主题被放大因而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这也体现了存在主义对生命的人道主义关怀和哲学思考。虽然这些思考不免有些过分的消极,让人在告别人生时过度悲观绝望,但与战争中的残酷的现实相比较,也是对人道主义的一种另类宣扬。
①②③④萨特:《墙》,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01-221页。
⑤萨特:《存在给自由带上镣铐》,何林编著,沈阳辽海出版社1999年版,第31页。
⑥柳鸣九:《萨特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75页。
作者:张乃丹,硕士,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