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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视域下《永远有多远》的20世纪70年代城市叙事

2016-07-12任慧群崔景秋尹雨晴邢台学院河北邢台054001

名作欣赏 2016年17期
关键词:铁凝叙述者小说

⊙任慧群 崔景秋 胡 蓉 尹雨晴[邢台学院,河北 邢台 054001]



“关系”视域下《永远有多远》的20世纪70年代城市叙事

⊙任慧群崔景秋胡蓉尹雨晴[邢台学院,河北邢台054001]

摘要:《永远有多远》是铁凝20世纪末的重要“故事”创作。小说以具有城市时空特色的物品作为人物的情感和精神依托,或者说,铁凝借助物化的城市时空与人物、人物与人物等“关系”的“独特发现”这一“有效途径”,以叙述者“我”的感知连接起城市女主人公在80年代至90年代的爱情故事,展示了铁凝借此探索“一个人想要改变自己的可能性和合理性”的尝试。作为城市爱情故事的铺垫和前奏,作品中的70年代城市叙事体现了以上以“关系”的表现为“有效途径”的叙事特色和“独特价值”,为人们探讨铁凝小说发掘人的精神深度的努力提供了恰切的途径。

关键词:铁凝关系感知者城市时空物化

迄今为止,《永远有多远》还是铁凝中篇的封笔之作,也是作者20世纪末的重要“故事”创作。四年之后,铁凝第一次明确指出“关系”在其小说中的重要意义:“作家通过对关系的表现,达到发掘人的精神深度的目的”,为人们解读其作品所蕴含的“思想”与“思想的表情”“表情的力度”“表情的丰富性”之间的关系提供了重要的解读途径。同时,针对此作中人物行为的单一性的解释,铁凝以此作为例,说明对“关系”的“独特发现”是作品获得“独特价值”的“有效途径”。也就是说,作为方式,小说对“关系”的“表现”、对“关系”的“独特发现”与作者借此要表达的“思想”和发掘的“人的精神深度”密切相关。那么,《永远有多远》对“关系”的“独特发现”和获得的“独特价值”分别是什么?二者有何关联?或者说,作为有效途径与方式的“独特发现”与作为目的的“独特价值”之间的关系何在?从“关系”入手,应该是切入和回答这些问题的重要方式和途径。

铁凝认为关系就是事物或人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状态,而“小说反复表现的,是人和自己(包括自己的肉体和自己的精神)的关系,人和他人的关系,人和世界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的无限丰富的可能性”。以此探讨和回答《永远有多远》的以上问题,应该说作品以现在的“我”和主人公的约会作为叙述框架,作品主体部分是叙述者有关主人公的故事的回忆。感知者以具有城市时空特色的物品作为人物的情感和精神的依托;或者说,借助物化的城市时空与人物、人物与人物等“关系”的“独特发现”这一“有效途径”,以叙述者“我”的感知连接起城市女主人公在80年代至90年代的爱情故事,展示了铁凝借此探索“一个人想要改变自己的可能性和合理性”的尝试。作为城市爱情故事的铺垫和前奏,作品中的70年代城市叙事体现了以上以“关系”的表现为“有效途径”的叙事特色及其“独特价值”,为人们探讨铁凝小说发掘人的精神深度的努力提供了恰切的途径。

从主人公的故事发生的空间而言,主要场所是北京。对这一城市的感知角度可以无数,在叙述开始的“小引”中,身处90年代末的北京,叙述者“我”首先以“学会了热热闹闹、亦真亦假的拥抱”与“既矜持又恬淡、既清高又随和”,显示了现实感知与70年代城市记忆的对比。前者由作为城市的观众的叙述者呈现,诸如王府井的世都百货公司和“天伦王朝”“新东安市场”“老福爷”以及“雷蒙”“世都”二楼的咖啡厅及其临窗的咖啡座、通透的落地玻璃、夕阳照耀下的玻璃幕墙和花岗岩组合的超现实主义般的建筑、厚墩墩的大陶杯等,它们给“我”的感受是“飘浮在空中”“转瞬即逝”的“虚假的优越感”。与之形成对比,作为70年代城市故事中每个场面的参与者,感知者以具体、细致的物品描绘清晰地展示了关于这一时代城市空间的衣食住行的细碎、明晰的记忆,时刻在提醒读者故事中特定的感知者的存在:灯市西口的驸马胡同,隐匿在胡同口的两级边缘破损的青石旧台阶,废弃的、老旧的灰瓦屋檐,卖糕点罐头、油盐酱醋、生熟肉豆制品、牛羊肉鲜带鱼的胡同北口店,夜里摆在淡黄色竹板拼成的货架上不怕被人偷去的菜,卖酒、小肚、花生米和猪头肉以及夏天也兼卖雪糕、冰棍和汽水的胡同南口店,店里小圆桌上硬挺的、脆得像干粉皮一样的塑料台布,保温瓶里冰凉甘甜的冰镇杨梅汽水,不受待见的带点咬舌音的、嘎嘣利落脆的贫北京话,八分钱一袋的柠檬香味的沾在后脑勺上的一块像蛋黄一样的洗发膏等。

两个时代城市空间的对比中,与物品关联的感知内容构成的世界展示着城市与人物、叙述者与主人公等的关系,同时又以二十多年后的“我”的感知对比了自己和主人公在70年代的行为。叙述者对自己二十年前行为的反省和自审,省略了主人公行动的心理动因,这一缺失为理解主人公的精神世界留下悬念。与叙述者后来深入主人公内心的感知权限形成对比,在与其他人的关系中主人公行动的单一与其精神世界的丰富,主人公的行动与其他人物的行动的矛盾,一方面显示着20世纪八九十年代城市“世道”的变化;另一方面,70年代城市叙事中的叙述者有关事件的自我反省和自审,实际上从叙述的一开始即构成对与主人公形成不同关系的其他人的召唤,而主人公每次行动选择的背后,都有叙述者的反省和自审声音的一再回荡:对其他人物甚至是读者审视各自的灵魂的勇气的呼唤,这也是70年代城市叙事体现的以“关系”的表现为“有效途径”的叙事特色和“独特价值”。

正如小说的城市空间呈现体现出的时代特点和物化特色一样,叙述对三十年时间跨度的展示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感知者以具有时代气息的物品等作为人物关系和事件发展的依托,显示人物的情感和精神世界。70年代,老市民嘴中的“仁义”和一个“沉默寡言的初中生的日记”中的“消沉”,两个词语带给叙述者的感知差异,开启了70年代初期儿童的感知世界与时代文化的关系,虽然叙述者是二十多年后感知当年的自己的感知,但“陌生的、有点可疑”“陈腐的、散发着被雨水洇黄的顶棚和老樟木箱子气息”“不宜公开传播”与能“激发”“兴奋和感受力”的区别,已经把生活于70年代文化中小孩子的情感、心理和精神世界蕴含其中。在那个时代,有关痛苦、悲伤,有关善良、正义的追求,有关美女的渴望,有关矫揉造作的陶醉,有关天然生成的服从感,等等,如此具体而深刻地联系着电影《西哈努克访问中国》与电影《卖花姑娘》中的女游击队员的宁死不屈及其小格子衬衣。当“地主”这一外号带来的自卑几乎将主人公的精神压垮,当几乎谦让所有人的主人公昂头挺胸走过胡同里被管制的擦着墙根扫街的灰色的大人和哈着腰扫厕所的“四类分子”,当叙述者回忆自己当年的表演和主人公对表演的称赞时,叙述中延续了空间比较中已显示的多年后的感知者对自己与主人公的关系的反省,在儿童们对电影的观看和排演、认可中,把“演员”“观众”和人物们的情感和精神世界都清晰地展示出来。

至此,70年代叙事把人物关系扩展到对人物与那个时代城市胡同中其他人物的关系的发现。由词语、时代电影、胡同里的灰色人物、地主、同学、“我”等构成的时代文化,组成主人公精神世界的重要一维,这一关系的发现意在说明人物与时代精神的互动,为更多人物关系的表现中展示主人公“要改变自己的内心诉求”的合理性和可能性?还是意在对与主人公形成关系的其他人物自审的召唤?而感知者对70年代的“人道主义”和“正义”的感知,是否意在引发人们自审与人道相关的问题,诸如这些“时代文化”的组成者对主人公的内心和尊严的漠视?感知者对自己的自审层次的限制是否有意引导人们思考?以上所有问题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或者说,这种肯定是回答这些问题的重要途径。而主人公的“谦让”和“服从”的行动这一正面形象的侧面的精神世界如何?叙述还需要有新的关系的发现来支撑。

针对同一感知对象,发现作为女性的主人公与异性、同性之间的关系是70年代叙事的终结。以70年代初期主人公七岁或八岁来推算,她十岁时的故事时间应该是“文革”时期,其中的物品或事件,很容易让人们想起1991年王朔的《动物凶猛》和1995年姜文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中人物的生活;其切入点、感知点和故事发生的地点的差异,并不影响三部作品中部分人物行动的相似性,其中的物品更是引发人们联想的重要连接点。面对异性,正像女猫妞妞经常找男猫小熊一样,“样板团”才有资格配置的没有领章和帽徽的军便服,《白毛女》排演中的方桌、机凳和小板凳构成的三层台阶等物品,小板凳上的渴望、躁动不安、彼此妒忌、互相鼓励,联系的是女孩们的“激动人心”;便盆、抽烟、花镜、三十二开《毛主席语录》、门帘等,形成的是低声下气而又勇气非常、神不守舍和精神集中的折磨人的时刻;冰凉的手满蕴着叙述者感知到的主人公不能自己的激情和无以言说的热望;美男子伸出的邀请的手,联系着女孩子们的鼓动、附和、鼓励和怜悯,反衬着“我”感知到的主人公的让人诧异的不大随和、恼怒、拒绝、孤立无援的顽强和打死也不服从的决心,以及拙笨又强烈的心中的风暴。而70年代胡同中男男女女口头诅咒的女性,与熬了菜粥的锅、腌雪里蕻、金黄的窝头、曲线毕露的包裹住紧绷绷的弹性十足的屁股的裤子、穿着拖鞋的光脚、凤仙花汁染成恶俗的杏黄的脚趾甲、背心裤衩、搓衣板、钩针、衣兜里的白线、一截贫里贫气的狗牙领子等物品密切相连;棉制栽绒军帽、红白相间的毛毯、凤凰28型锰钢自行车及其车把上清脆的转铃、匕首,等等,关系着“大春”的神魂颠倒以及一个纵队的男生齐心协力和共同行动的震撼人心等。

在这里,依托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物品、叙述中多种人物关系的独特发现,联系着70年代城市中各色人物的情感和精神世界。面对主人公心仪的男性,“我”的感知充满了对二十年前的事件的自审,大量篇幅叙述了自己与其他女孩的感知,显示了“我”的心理与主人公情感的一致性,在自我自审的延续中进一步扩展主人公求变的内心诉求的合理性和可能性。面对与主人公形成艳羡关系的同性——西单小六,叙述同样用极慢的叙述速度强调感知者“我”的专心致志的想念、幻想、乱七八糟的惆怅、不着边际的哀伤,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的自由主义情愫”“渴望”和“充满罪恶感的梦想”。在“我”的自省和自审这一意义上,小说以“关系”的表现为“有效途径”的叙事特色,在70年代城市叙事中成功地发掘了人的精神深度,从而获得其“独特价值”。

从故事时间而言,接下来应该叙述的是“我”离开北京后主人公的生活。但在文本时间的安排上,“我”打断了自己有关主人公生活先后次序的回忆顺序,把“我”对主人公这一内心诉求的感知时间提前到身处90年代末的叙述者讲述故事时的前两年,“我”第一次意识到主人公的侧面后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这一时序变形的意义在于,在提供了充足的求变的合理性和可能性后,一直以正面出现的主人公终于出现了其侧面,而叙述要以这一内心诉求作为80年代和90年代爱情叙事的前奏和铺垫。紧接70年代城市叙事,主人公十岁后至大二之间十年的生活,叙述者以“好学生”一语带过,并以“没心没肺”“告诉我一些她自己的事,让我帮她拿主意”等,作为扩大自己的感知权力而深入主人公80年代和90年代的精神世界的重要理由。但“小引”以明确的读音标注主人公的名字中的“省”,在中国的文化环境中,这一标注很难不让人想到在与他人的关系中主人公的自省程度与结果,处于“关系”中的人物自省的作用何在?小说接下来的叙述将如何体现这一追问,又蕴含着怎样复杂的情感召唤?在对人类自身精神世界自审的召唤意义上,铁凝小说发掘人的精神深度的努力又如何以“关系”的表现为“有效途径”的叙事特色,展现作者希冀文学能有捍卫人类精神健康和内心真正高贵的能力的“独特价值”?作为70年代叙事的延续,或许小说80年代和90年代的爱情叙事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思考路径。

参考文献:

[1]铁凝.“关系”一词在小说中[J].当代作家评论,2003(6).

[2]铁凝,王尧.文学应该有捍卫人类精神健康和内心真正高贵的能力[J].当代作家评论,2003(6).

[3]赵艳,铁凝.对人类的体贴和爱[J].小说评论,2004(1).

作者:任慧群,文学博士,邢台学院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

编辑:张晴E-mail:zqmz0601@163.com

基金项目:2015年河北省社科基金项目:“‘关系’视域下铁凝中篇小说的城乡叙事”(课题编号:HB15WX0 07);2016河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河北当代小说的乡俗叙事研究”(课题编号:SD162013);2016河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教育规划项目“铁凝小说的戏剧思维研究”(课题编号:GH1620201);2015邢台市社会科学规划立项课题“青年铁凝小说的城乡叙事研究”(课题编号:xts1587)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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