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圣人范仲淹(连载3)
2016-07-08肖亮升
肖亮升
启蒙老师司马道长
至道元年(995年)春天。为了让范仲淹受到良好的教育,朱文翰利用公务之余访遍安乡县的名师,最后他听说洞庭湖畔的道教名观兴国观的司马道长不仅是位道家名师,还通晓儒家经典,对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的精通程度胜过当地任何一个私塾先生。他决定带着范仲淹去拜司马道长为师。
朱文翰和谢观音带着范仲淹来到兴国观,司马道长早已在门口恭候:“贫道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朱文翰拱手作揖道:“敝人打扰大师清修,失礼失礼。”指着谢观音和范仲淹介绍道,“这是贱内和犬子。”
谢观音双手合十道:“大师吉祥。”
范仲淹也给司马道长鞠躬,说:“师父好。”
司马道长摸摸范仲淹的头,笑容慈祥:“这孩子挺机灵啊。”
朱文翰接过话头说:“犬子也到了该启蒙的年纪了。我访遍了整个安乡县,想给他找个好老师,大家都叫我来找大师,说大师是安乡县最好的导师……大师真是名声在外呀!所以我今天就带犬子前来拜师,还望大师赏脸啊。”
司马道长摆手笑道:“大人过奖了。贫道那是徒有虚名呀。”朝道观里伸伸手,“我们进去说话吧。”
“大师过谦了。”朱文翰边走边说。“大师不仅是道家名师,还精通儒家经典,像您这样的名师可不好找呀!”
司马道长不断地拱手:“过奖,过奖。”
一行人到司马道长的寮房坐下,一个年轻道士进来泡了茶,司马道长说:“敝观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请大人喝杯清茶。大人请吧。”
朱文翰端起茶杯说:“能喝到大师的茶,真是荣幸至极。”
司马道长谦虚地说:“也不是什么名山茗茶,只是敝观自家出产的土茶而已。不成敬意。”
朱文翰只喝了一小口便赞道:“这才是茶中极品呀!”
范仲淹也喝了一口。赞道:“这茶真香!”
谢观音微笑着问:“是不是比咱家的好喝?”
范仲淹点头道:“嗯,比咱家的香。”
朱文翰一本正经地说:“大师的茶沾了仙气,超凡脱俗。哪是咱家那些尘世俗物能够相提并论的?”
司马道长对朱文翰再三赞茶不作回应,却看着范仲淹若有所思地说:“这孩子将来有大出息。”
朱文翰道:“还望大师多多教导啊。”
谢观音也说:“我儿子能够拜大师为启蒙老师,是他的福分。”
司马道长并不推辞:“好吧。既然你们不嫌弃贫道才疏学浅,那就让孩子在敝观跟随贫道读书吧。”
朱文翰拱手道谢:“多谢大师错爱犬子。”
谢观音也说:“感恩大师慈悲。”说完拉起范仲淹的手说,“快给师父顶礼。”
范仲淹给司马道长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拜师,朱文翰说:“从今天开始,大师就是你的师父,你要听师父的话,跟师父好好学习。”
范仲淹懂事地点头道:“嗯,孩儿记住了。”
此后,谢观音每天都送范仲淹去兴国观读书,司马道长每天抽出两个时辰教范仲淹诵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论语》等儒家经典,也诵读《道德经》《太上感应篇》等道家经典。聪颖过人的范仲淹接受能力很强,记性也好,很多东西司马道长只教几遍他便能背诵下来。
晚上回家,谢观音除了检查范仲淹白天的功课之外,还要教他诵读一些佛家经典。特别是言简意丰的《波若波罗密多心经》,她要求范仲淹早晚都要念诵几遍,几天下来范仲淹就能倒背如流了。
但范仲淹毕竟还是个孩子,不理解母亲要他念诵佛经的目的,一天晚上,他问母亲:“娘,为什么每天都要念佛经呀?”
谢观音说:“为了破迷开悟,开启智慧。”
“司马道长不是说我很聪明吗?”
“聪明不等于智慧,聪明是术,智慧是道。人光有聪明没用,一定要有智慧。”
母亲的话,范仲淹虽然似懂非懂,但他很听母亲的话,母亲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除了让儿子学习儒释道三家的文化、用其思想精髓陶冶儿子的情操之外,谢观音还非常注重在现实生活中用实际行动教育儿子。她一直记得咒钵庵的师太当初对她说的“身教胜于言传,带好榜样最重要”那番话,时刻注意用真善美对儿子进行言传身教,让儿子耳濡目染。
除非丈夫有应酬,特意交代不回家吃饭。否则每餐饭谢观音都要等到丈夫回家才一家人一起吃。范仲淹想提前吃饭,她从不答应。
有一次,范仲淹又吵着要先吃饭。谢观音就跟他讲《陆绩怀橘》的故事:“三国的时候有个人叫陆绩,他从小就特别孝顺父母。六岁那年,有一次他到袁术家里去做客,袁术叫人拿来蜜橘招待他。但他舍不得吃,而是悄悄藏在怀里。向袁术行礼告辞的时候。藏在怀里的三个蜜橘滚了出来。袁术大笑道:‘你吃了还不算,还要带走呀?他回答说:‘橘子很甜,我想拿回去给母亲吃。袁术听了大为惊讶,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就懂得克制自己,孝敬长辈,实在是难能可贵。他感叹道:‘陆绩这么小就懂得孝敬,来日必定成才!后来陆绩长大后果然成为一个德才兼备的官员。”
范仲淹听了母亲的故事,不但再也不吵着提前吃饭了。而且每天继父回家他还主动帮继父盛饭,继父高兴得直夸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天下午。谢观音从兴国观接范仲淹回家的路上,看到两个小孩抓住一只壁虎在玩,谢观音上前笑问道:“小朋友你们在做什么呀?”
手里抓着壁虎的小孩得意洋洋地举起壁虎说:“我们抓到一只壁虎!”
另一个小孩说:“听说壁虎的尾巴断了还能长,我们想试一下。”
谢观音不动声色地问:“你们的爹娘呢?”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道:“在家呀。”
谢观音笑问:“如果你们的爹娘没见到你们回家会怎样?”
手抓壁虎的小孩说:“他们当然会很着急呀。”
谢观音指着小孩手中的壁虎说:“小壁虎也有爹娘,你们知道吗?”
两个小孩面面相觑。摇摇头:“不知道。”
“小壁虎的家就在山上,”谢观音指着路边的山坡说,“小壁虎的爹娘没见到小壁虎回家,他们也会很着急。”
手里抓着壁虎的小孩摸摸脑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呀。那我放了小壁虎吧,让它回家找爹娘。”说完就把壁虎放进路边的草丛里。
谢观音心里很欣慰。一件小事,一举三得。既拯救了小壁虎的生命。又教育了两个试图伤害生灵的小孩,而且还触动了范仲淹,让他从小懂得爱护生灵。慈悲众生,不要轻易伤害众生。
安乡县位于洞庭湖畔,自古就是闻名遐迩的“鱼米之乡”。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如诗如画,那迷人的景色在范仲淹的童年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天气晴好的日子,继父和母亲经常带他去洞庭湖上泛舟,在气势恢宏的画卷中穿行,坐在舟上眺望湖面,看水天一色,望碧波荡漾,令人心旷神怡,遐想联翩。
可惜范仲淹最后还是离开了安乡县,离开了魂牵梦萦的洞庭湖。
真宗咸平元年(998年)九月,十岁的范仲淹因为继父朱文翰工作的调动而离开安乡。
九月十五日,朱文翰一家路过岳阳,朱文翰特意带范仲淹去登岳阳楼。站在三楼楼台的窗口极目远眺,只见碧空如洗,飞鸟翩翩,烟波浩渺,平静如镜的湖面上白帆点点,船只往来如织,好一派如诗如画的绚丽景象!看着这一美丽景色的朱文翰心情大好,有一种吟诗作对的激动,他微笑着问范仲淹:“孩子你此时的心情如何?”
范仲淹望着远处的湖面,轻声道:“这般壮美景色让孩儿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朱文翰说:“但我们不得不离去。”
“可孩儿舍不得洞庭湖的美景,舍不得司马道长。”范仲淹确实很舍不得离开司马道长,他跟司马道长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
朱文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好男儿志在四方。”
范仲淹把目光移到朱文翰身上,问:“父亲,我们为何要离开安乡?”
朱文翰说:“因为父亲调离安乡,北上为官。”
范仲淹问:“当官都要四处奔波吗?”
“只要朝廷有令,国家有需,就要四处奔波。”多年来都是辗转各地做官,却一直未能得到升迁。朱文翰心里虽然也有些意见。但他不能跟范仲淹说。
范仲淹问:“四处奔波,居无定所,父亲厌倦这种生活了吗?”
朱文翰说:“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父亲为官不求一己之私,但求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范仲淹远眺湖面。沉默少许才字斟句酌地说:“孩儿长大了也要当官,当一名像父亲一样廉洁奉公,勤政为民的清官。为国效力,为君分忧,为民谋福。”
范仲淹的话不仅让朱文翰满心欢喜,也让谢观音倍感欣慰,她多年来对儿子的教育终于没有白费。儿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志向已不小。真是将门无犬子,不愧是范墉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能说出如此高境界的话。照此发展下去,假以时日,儿子定能成长为国之栋梁。
“娘相信你一定能够实现梦想,成为一个名满天下的好官。”谢观音拍拍范仲淹的肩膀,勉励儿子,“为了实现梦想。你一定要勤奋努力,不畏艰难,饱读圣贤书,通晓天下事,将来金榜题名,进士及第,方能担当大任!”
咸平二年(999年)七月,朱文翰调任长山县令,范仲淹跟随继父和母亲一起到长山县求学生活。长山是继父的老家,朱氏家族就住在县城郊外,但初来乍到的他对新环境还不适应,整日闷闷不乐。有时甚至望着天空发呆。
在长山上学后的第二天。范仲淹一回家就跟母亲闹着要做新衣服。谢观音问:“你不是有衣服穿吗?为何要做新衣服?”
范仲淹嘟着小嘴道:“人家都穿新衣,只有我的最破旧,被同窗嘲笑,我都不好意思了。”
“有啥不好意思?”谢观音收敛了笑容,“美不美不在外表,而在内心,内心丑陋的人。再华美的衣裳也遮挡不住丑陋的心:内心美丽的人,再破旧的衣裳也会光彩照人。”
范仲淹笑问:“娘,咱们家是不是没钱添新衣呀?”
“这倒不是,”谢观音语重心长地说,“节俭不为惜财,只为惜福。每个人的福报都是有定数的,每天吃饭穿衣都在消福。只有懂得积福、惜福的人才有大福报。”
过了几天,范仲淹又告诉母亲说。有些同窗不但嘲笑他,而且还欺负他,故意推搡他,挑衅他。谢观音说:“人家欺负你就忍受,不要计较,更不要以牙还牙,冤冤相报。”
范仲淹有些不服气地说:“一味的忍受,那不是软弱吗?”
谢观音说:“软弱还是强大,不看外在,而是内在和德行。有德之人,外表再软弱也是君子;无德之人,外表再强大也是小人。”
范仲淹对母亲的一些观点虽然也不太认同,但他从来不跟母亲争辩。更不敢顶撞母亲。
辽兵进犯
咸平三年(1000年)早春,阴雨绵绵,乍暖还寒。整个长山县城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县城内外四处流传着辽兵进犯的消息。使得长山百姓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这天早上,范仲淹刚起床就听到继父和母亲在谈论辽兵进犯的事情,母亲小声地问继父:“老爷。这几天到处都在流传辽兵进犯大宋的消息。是真的吗?”
“是真的,”朱文翰声音低沉地说,“辽国对我大宋觊觎已久,去年六七月间就已屯重兵于河北边境,当时朝廷也调集了重兵在河北设防。九月的时候,我大宋军队与辽兵已在保州交战,我军主将临阵惧战,以求自保,手握重兵而不迎战,致使我军损兵折将,损失惨重。敌军因此得以长驱直入,烧杀掳掠,不到半月便远袭至邢州、焰州一带。今年正月,敌军又侵犯到瀛洲,突破高阳关,然后从德州、棣州渡过冰封的黄河,进犯淄州……现在敌军离长山已经不远了。”
“啊?敌军离长山不远了?”谢观音吃惊地问,“那长山还能守得住吗?”
“现在还不好说啊!”朱文翰忧心忡忡地说,“大宋军队跟敌军刚一交战便溃不成军,军心涣散。整个淄州都没保住。一个小小的长山县……看来很危险啊!”
谢观音担忧地说:“那长山的百姓可得遭殃了。”
“唉!”朱文翰叹一口气道,“这都是我大宋朝廷重文抑武铸成的悲剧!朝廷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初衷没错,但也不能因此而过分重用文官而抑制武官呀!连军队都是文官指挥武官,外行领导内行,还怎么打仗?怎么能打胜仗?保家卫国岂是几个书生张嘴讲讲大道理就能行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朝廷的事情咱们还是少做评论吧。万一让外人听到,搬弄是非,无中生有,恐怕对老爷不利。”谢观音虽然知道丈夫是个清官廉吏,但她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丈夫这番话若是让哪个居心叵测的小人听到了,再添油加醋地加以渲染,传播出去,指不定丈夫就会被扣上一定动摇军心、犯上作乱的帽子。
“我朱文翰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为官,怕什么?我真不知道咱们大宋的将军是干什么吃的?大宋军队难道都是豆腐做的吗?否则怎会如此不堪一击?!”说到大宋国重文抑武的现状。朱文翰甚至有些激动。他只恨自己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老爷您别激动。”谢观音安慰道,“妾身理解您的心情,也知道您是一番好意。但祸从口出的道理您难道不懂吗?”
“我明白。我也只是跟夫人随便说说而已。在外人面前我多多注意便是了。”
在夫人的提醒下。朱文翰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过于直率、口无遮拦了。自己就是因为说话做事太直率,不仅经常得罪官场同僚,还容易落下话柄,得罪上司。看来以后在这方面是得多注意才行了。否则哪天闯下大祸。不仅葬送了自己的前程。还连累了妻儿。
朱文翰是端拱二年(989年)的进士,德才兼备,为官清廉,为人处世光明磊落。但由于为人太耿直。说话太直率,且不畏权贵。甚至不怕得罪朝廷。敢于直言进谏,因此为官至今都没能做上什么大官。只能做些州府推官、县令之类的芝麻官而已。而且还经常被朝廷当作填补空缺的官员四处调动,从南至北辗转各地,颠沛流离。
刚开始他对朝廷的任意调遣并无怨言,每次调任都能欢喜接受,每到一地不但恪尽职守,而且还能在短期内将工作干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甚至还干出了几件让当地百姓记得住的大事。但久而久之,朝廷并无提拔之意,多年来只是将他当作“救火官员”临时救急而已,每次救完急就调走,因此他每任职一地没超过两年,又被调往另一地。多年来就这么频繁地调来调去,履历和阅历是丰富了,工作也干出来了,但官位却一直都是原地踏步。眼看其他的“救火官员”都先后得到了升迁重用,不少职位比他低的官员,而今一个个都升到了州府主官甚至更高的职位,春风得意,只有他还毫无起色。渐渐的,他干疲了,看破了,也有想法了。
没错,因为仕途失意,官路受阻,他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心里自然是憋屈得很。特别是原配夫人离世后,心情更是郁闷至极,甚至连辞官回乡的心都有。多亏续娶了谢观音为妻。在谢观音的悉心照料和多番开导之下,心态才平和了些。因此,对谢观音他心里充满感激,夫妻俩恩爱有加,相敬如宾,她的劝告他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范仲淹刚到学宫,就听到不少同窗也在七嘴八舌地谈论辽兵进犯的事情,甚至连先生都露出惊恐不安的神情。放学回家的路上,他看到街上的人行色匆匆,人人脸色凝重,心事重重。街头巷尾四处传播着大宋军队不堪一击、溃不成军,凶残的辽兵四处烧杀掳掠的传言。
整个长山县城笼罩在一片人人自危的极度恐慌之中。仿佛辽兵已经杀进城来。
范仲淹虽然没见过辽兵,但从人们的描述中,他分明感受到了辽兵的凶残可怕,他心里也开始充满恐慌,心怦怦直跳。
刚回到家,母亲就对他说:“赶快收拾东西,准备出去避难。”
范仲淹问母亲:“去哪儿避难?”
母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辽兵马上就要杀进长山县城来了,我们跟族里的人到山里去避难。”
“爹也一起去吗?”
“爹还不能走。”
“为什么?”
“他是长山的父母官,还要组织民众抵抗辽兵。”
“抵抗辽兵?那不是很危险吗?”
“危险也不能离开,要坚守阵地……爹是朝廷命官,哪能跟百姓一样自顾自地去逃命?”
“这样太危险了……大宋军队都无法抵挡辽兵,普通民众能抵抗得住吗?”范仲淹心里担心继父的安危。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爹吉人天相,心地善良,佛菩萨会保佑他的。”其实谢观音也担心丈夫的处境,但既然他公务在身,责任在肩,无法像普通民众一样去逃命,她也就只能在心里祈求佛菩萨的保佑。
第二天清晨,谢观音匆忙收拾了些衣物行李,带着范仲淹和朱文翰另外的儿子跟随朱氏家族的族人一起向长山城外西南方向的山区逃去。
春寒料峭,冷风呼啸。逃难的人群拖儿带女,扶老携幼。浩浩荡荡地向城外逃去。一些官宦人家和大户人家还将财物装满马车、牛车,仆人们搀扶着各自的主子,成群结队地逃命。一时间,路上烟尘滚滚,熙熙攘攘。小孩子的哭闹声,大人训斥小孩的叫骂声,牛马的嘶叫声,人们对辽兵的咒骂以及对宋军的抱怨声混杂在一起,弥漫在城内外的空气中,令人压抑,窒息。
一路上,范仲淹听到朱氏家族的长辈们不断地聊到关于辽兵如何凶残的事情。
“听说辽兵在邢州、焰州那边屠城?有这回事吗?”
“怎么没有?见人就杀,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见到女人就先奸后杀……太残忍了。”
“真是一群畜生!”
“别侮辱了畜生,是畜生不如!”
“咱们大宋国的军队难道是纸糊的吗?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呀?”
“也不能怪大宋军队没本事。辽国的骑兵可不是吃素的。他们个个人高马大,凶狠彪悍。大宋的军队哪是他们的对手?”
“大宋军队的确也太令人失望了……”
“咱们躲到山上不知道安不安全?”
“唉,谁知道呢。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还能咋办?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吧!”
……
逃难的人们刚走不到两个时辰,辽兵就杀到长山县城来了。朱文翰组织的由三百多名英勇青壮年民众组成的“护城队”虽然在城墙上顽强地抵抗辽兵,但由于缺乏正规的训练。加上不懂战术,最终寡不敌众,死伤惨重,不到两个时辰便败下阵来。
辽兵高声叫喊着杀进县城内,在城内横冲直撞,见人就砍,见财物就抢,来不及逃跑的百姓死的死,伤的伤。辽兵冲进民宅发现没人,便掠夺财物,打烂器物,甚至放火烧毁房屋。霎时间,城内浓烟滚滚,人仰马翻,鬼哭狼嚎,死伤无数,横尸遍地,昔日繁华祥和的县城瞬间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辽兵一阵烧杀掳掠之后,带着战利品扬长而去。
几天后,范仲淹跟着逃难的族人回到长山,看着遍地狼藉,满目疮痍的家园,幼小的范仲淹仿佛一夜之间便成熟了很多,他心里一万个想不明白:堂堂大宋国的军队为什么敌不过一个小小的辽国军队呢?朝廷的军队为什么保护不了百姓呢?
谢观音一进家门就问朱文翰:“老爷您没事吧?”
“我是没事。可我没有保护好长山的百姓……”朱文翰说着就哽咽了。他还沉浸在长山县城遭辽兵洗劫、百姓被屠杀的巨大痛苦当中,每每想起那些惨不忍睹的场景,他还忍不住掉眼泪。
谢观音安慰道:“这不是老爷的错,老爷已经尽力了。”
朱文翰悲怆地说:“作为长山的父母官。却保护不了长山的百姓,我觉得自己很无能。很惭愧。很……对不起长山的父老乡亲……”
“您别太自责了。连朝廷的军队都打不过辽兵,何况是没有经过长期训练的民众呢!老爷您自己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看到那些死伤无数的民众,谢观音心里虽然也很难受,但她知道这不是丈夫的错。丈夫不顾个人安危,坚守城池,且组织民众抵抗辽兵,虽然惨败,但已经尽力了。
“看到‘护城队的弟兄们死伤无数,自己却苟且偷生,我真是……真是羞愧得很呀!”朱文翰说着便泪流满面。
谢观音坐在丈夫身边,轻言细语地说:“老爷您别这么说……那些死去的兄弟也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您要振作起来。”
“孩子你过来,爹有话要跟你说。”朱文翰把范仲淹叫到跟前,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地说,“你一定要废寝忘食地发奋苦读。将来考取功名,报效朝廷,保家卫国!听明白了吗?”
范仲淹懂事地点点头:“孩儿知道了。”(连载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