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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苦,想吃一个蜜橘

2016-07-05安东

饮食科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聂绀弩黄永玉棋子

安东

聂绀弩老年时有一张照片,笑容俏皮,眼神狡黠,活脱脱一个老顽童。与聂绀弩相熟的人都说,这是他一生最真实的写照。如此一个妙人,自然有许多妙事。

抗战时聂绀弩住在桂林,有一天和朋友在餐馆聚饮,堂倌端来一份白斩全鸡,食罢,骨多肉少。聂绀弩问堂倌:“这是两只鸡吧?”堂倌说:“一只。”聂绀弩正色道:“一只鸡,哪有这么多骨头?”

上世纪40年代末在香港,聂绀弩有一回跟楼适夷在大街上偶遇,他一把拉住楼适夷,去了一家高级咖啡厅,点了咖啡和西点。天降口福,楼适夷也乐得消受,两人正亲热地吃着、喝着、聊着,聂绀弩突然站起身来说:“吃饱了,我走了,你付钱。”头也不回,扬长而去。楼适夷瞠目结舌,只得苦笑埋单:“绀弩嘛,你有什么办法呢?”

还是在香港时,聂绀弩常去找黄永玉玩,黄比他小了近二十岁,两人却平辈论交,颇为投缘。聂绀弩找黄永玉喝酒,黄永玉不会,喝茶作陪,桌上摆了点儿花生当下酒菜。黄永玉边喝茶边吃花生,聂绀弩还没抿几口酒呢,一看桌上,花生已所剩无几,并且全是细小干瘪的残渣。他急了,赶紧扒拉一点花生到自己面前:“他妈的,你把好的全挑了!”

聂绀弩爱美食,爱美酒,上世纪50年代初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古编室工作时,以他为核心有一个同事之间的“文酒之会”,北京有点名气的饭店餐馆,如东观音寺街的益康食堂、西单的好好食堂、前门外的全聚德、后门桥的马凯食堂等,都是他们的聚会之所。立下的规矩是:谁得了稿酬,谁便做东请客。一次,聂绀弩和张友鸾都收到稿费,大家相约去马凯食堂吃饭,起初没说谁做东,走到饭馆门口,聂绀弩一面往里走,一面回头对走在后面的张友鸾说:“谁做东,张老吧?”张友鸾笑道:“那还用问吗?谁第一个进来的?‘先入为主嘛!”聂绀弩哈哈大笑,只好答应请客。

“文革”中,聂绀弩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身陷囹圄,饮食无味不说,不能下围棋让他很是难捱。他灵机一动,将一件格子衬衫撕成棋盘,将平素“打牙祭”才能吃到的米饭省下来,搓成棋子,又设法搞来墨水,把一半棋子染成蓝色,如此,终于可以一解棋瘾。不料这副“饭棋”瞒过了看守,却瞒不过饥饿的老鼠,没多久,“棋子”就被吃了个干净。为此,聂绀弩懊恼许久。

晚年的聂绀弩卧病在床,他拒绝住院,最后,连吃药也拒绝了。他一动不动,像一段干朽的木头。此时他仍念念不忘当年在桂林老正兴吃过的煎糟鱼和咸菜炒百叶。有朋友从外地来探望他,他已虚弱得说不出话。友人告辞,他突然开口道:“下次带点吃的东西来。” 这一回他想吃的,是南京板鸭和香港的糟白咸鱼。

临终之际,一生匆匆在眼前掠过,他才觉得“我很苦,想吃一个蜜橘”。老伴喂他吃了一个蜜橘,他吃光了,连核儿都没吐,连说“很甜、很甜”。接着,就睡着了,睡得又香又沉,再也没醒过来。

责任编辑/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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