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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悲剧的现代回响

2016-07-05周晓燕

大观 2016年6期
关键词:创作风格

周晓燕

摘要:悲剧是文学艺术的重要表现形式,古希腊悲剧在戏剧殿堂中创下了不朽的辉煌,为其后的剧作家树立了创作榜样。美国剧作家尤金·奥尼尔毕生致力于悲剧创作,并根据时代需要对古希腊悲剧进行改革和创新,使现代悲剧呈现出其特有的时代特征,实现了对古希腊悲剧的传承和超越。

关键词:悲剧主题;叙述模式;创作风格

尤金·奥尼尔是美国著名的剧作家,被誉为“美国的莎士比亚”,他一生创作剧本五十多部。奥尼尔的作品很多方面都深受古希腊悲剧的影响,正如他自转中所述:“对我创作影响最大的是我所读的所有戏剧——尤其是古希腊悲剧。”[1]《悲悼》三部曲是奥尼尔创作中期的代表作,奥尼尔在《悲悼》三部曲中沿用了古希腊悲剧《俄瑞斯忒亚》的创作元素,并根据时代特点,加入鲜活的时代特征,对古希腊悲剧进行模仿和置换,使古希腊悲剧散发出现代光彩。《悲悼》三部曲具有浓重的古希腊悲剧色彩,但绝对不是对古希腊悲剧的简单模仿,奥尼尔对古希腊悲剧的借鉴是创造性的,在保留古希腊悲剧震撼人心的特点的同时,取得了推陈出新的艺术效果。

一、《悲悼》在创作主题上对古希腊悲剧的传承和超越

奥尼尔崇尚古希腊悲剧,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古希腊的命运观,认为命运是既定且不可更改的,对现在有强大的支配力和束缚力,人在命运面前无可逃遁。古希腊悲剧《俄瑞斯忒亚》揭示了人与命运的冲突,人间巨大的痛苦和挫折都与命运有关,人难以摆脱命运的束缚,在命运齿轮的碾压下展现出悲剧色彩。奥尼尔认为现代生活和现代社会同样也是一种命运模式,人受到周围环境、祖辈仇恨、社会习俗和宗教信仰等各方面的影响,正常的情感无法自由释放,人性被扭曲。在欲望的驱使下人与人之间冷漠疏离,甚至相互残杀,并且在仇恨积累下引起一轮又一轮的残杀,造成无数循环往复的悲剧。

奥尼尔将古希腊悲剧《俄瑞斯忒亚》的悲剧主题放到现代的环境里,用现代理念重新改写了古希腊命运悲剧。《悲悼》中笼罩着浓重的命定氛围,孟南家族成员如同受了诅咒般的陷入命运的漩涡,重复着一代又一代的悲剧命运。孟南家族成员被家族的罪恶和自身的欲望制约着,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同时又是复仇者,他们试图冲破现实的牢笼,但结果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人生轨迹在出生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他们没有选择权,最终都成为家族神秘力量的牺牲品。孟南家族三代成员犹如命运链条上的一环,他们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相互仇杀,而每一轮仇杀的结果又成为下一轮仇杀的起因,使他们难以摆脱命运的束缚。奥尼尔将古希腊悲剧中的宿命论引入自己的创作,并赋予其时代特点。在奥尼尔看来,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巨大的失败,他认为现代人比脱不掉的命运悲剧来自人类自身的精神危机。《悲悼》揭示了物质世界和人的灵魂的矛盾,并指出物质的丰富无法弥补人类精神上的空虚,欲望的泛滥失去遏制将会造成巨大的灾难。他沿用《俄瑞斯忒亚》的悲剧来警示现代人,在一个私欲泛滥的社会中,在一个被虚伪的到的控制的家庭中,人的正常情感被扭曲异化,亲密的家庭成员会变成相互追逐和杀戮的对象,人们会陷入悲剧的怪圈。奥尼尔将古希腊的宿命论中支配人物生存还是毁灭的考验指向人物内心,指出如果人对自身的欲望不加以修正和克制,那么人类的悲剧将如古希腊悲剧一般一直延续下去。

二、《悲悼》在叙述模式上对古希腊悲剧的传承和超越

奥尼尔借用了古希腊悲剧《俄瑞斯忒亚》的叙事模式,并利用时代特点对其进行了置换,仿照其模式创作了《悲悼》三部曲。可以这样理解,奥尼尔用《悲悼》三部曲对古希腊悲剧《俄瑞斯忒亚》进行了现代化的加工,努力探究新时代下造成人类悲剧的根源,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

奥尼尔曾在自己的工作笔记中明确表达了《悲悼》是以《俄瑞斯忒亚》为蓝本进行创作的,他这样写道:“利用希腊悲剧的一个古代传说情节。作为现代心理剧的基本主题——伊莱克特拉的故事?——美狄亚故事?有无可能在这样一部剧本中找到接近希腊命运观念的现代心理学的处理方法,以便今天不相信诸神或因果报应的观众们能够接受并感动?”[2]

从外在结构上看,两者都采用了三部曲形式,《悲悼》的三部曲《归家》、《猎》、《祟》以《俄瑞斯忒亚》的《阿伽门农》、《奠酒人》、《报仇神》为蓝本,情节环环紧扣。从内部结构来看,奥尼尔在创作《悲悼》时创造性的借鉴了《俄瑞斯忒亚》中的“谋杀——复仇——追逐”的叙事结构,并赋予其时代特点,探索新时期仇恨和谋杀的社会根源。在《俄瑞斯忒亚》一剧中,阿伽门农将女儿献奠因而被妻子仇杀,克吕泰墨斯特拉因为谋杀了丈夫被儿女杀死,俄瑞斯忒亚因为杀死母亲被复仇女神追逐。这一切的背后又潜藏着阿伽门农家族的诅咒,这使得剧情呈现一种圆形的封闭模式,所有人都自觉或不自觉中被拽入命定的悲剧漩涡。奥尼尔接受了这一叙事模式,在《悲悼》中加入适合自己时代的表达方式,使这一古老的悲剧主题重新散发光彩。

在人物设置上,《悲悼》与《俄瑞斯忒亚》基本对应:艾斯拉·孟南对应阿伽门农,克里斯汀对应克吕泰墨斯特拉,奥林对应俄瑞斯忒斯,拉维妮亚对应厄勒克特拉,两个故事同样以战争为背景,讲述了得胜归来的丈夫回家第一天晚上就被妻子谋杀致死。之后又以复仇为主线,家庭成为另外一场残酷的战场,仇恨滋生,欲望蔓延,家庭之间夫妻相杀,父子相残,母女相互仇视。从细节表现方面上看,古希腊的悲剧演出始终保持着歌队,歌队在剧情推动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奥尼尔在《悲悼》中引入这一变现手法,对其进行现代化的加工,使这一古老的叙事手法以一种新的姿态出现在观众的视野,那就是贯穿全剧的“申纳杜”。“申纳杜”的旋律与古希腊歌队的吟唱非常相似,奠定了剧作的悲凉气氛。每当歌曲响起,就预示着孟南家将有人死去,剧情顺势进入一个高潮。奥尼尔对歌队的继承体现了奥尼尔对古希腊悲剧的敬意和在戏剧创作上的不懈努力。“申纳杜”这一旋律的运用突出了喜剧的主题,丰富了戏剧的变现方法,使剧本传承古希腊悲剧氛围的同时具备了时代化的特点,实现了在叙述模式上对古希腊悲剧的超越。endprint

三、悲悼》在创作风格上对古希腊悲剧的传承与超越

古希腊悲剧最大的魅力在于希腊剧作家在敬畏命运的同时,将英雄对命运的抵抗视为人性中高贵和勇敢的体现。正因为如此,刺瞎双眼并自我流放的俄狄甫斯才能赢得世人的尊重,给人类带来光明火种的普罗米修斯才能成为后世最高尚的殉道者和圣者。古希腊悲剧一个显著的创作风格就是宿命论,即以“神谕”的形式出现的无法改变的既定的未来。黑格尔曾经这样评价古典悲剧:“在古典艺术里用神谕形成内容”。神谕承载着丰富的内容,预示了悲剧的发展方向,在艺术的起源深处与其他叙述方式区分开来。从美学意义上理解,“神谕”包含了内聚布局的全部奥秘,是悲剧中最为普遍的艺术原则,也是古希腊悲剧艺术的核心。

二十世纪与古希腊时代相比变化巨大,但是在寻求人生存在意义方面却是相同的。奥尼尔热爱古希腊悲剧,他的戏剧与传统的希腊悲剧既有一脉相承之处,又有了时代特色与根本不同。“神谕”以新的面貌出现在戏剧领域。《悲悼》有浓重的宿命论色彩,将古老的悲剧主题与美国南北战争时的文化以及个体和社会心理发展特点融合到一起,探究隐藏在人物悲剧之后的神秘力量,让古老的悲剧在现实的土壤中萌芽,产生震撼人心的力量。在《悲悼》三部曲中,“神谕”化身为“神秘力量”,传统悲剧中的斗争对象“神”转变为来自外部的压力和人类内心的欲望,而悲剧主角也从高大的英雄形象转变为剧中的平凡人物。

《悲悼》将故事背景设置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这段时期处于美国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阶段,物质主义泛滥初见端倪,宗教观、道德观和价值观受到强烈的冲击,社会动荡不安,人们精神信仰缺失,导致了一系列的悲剧的产生。奥尼尔对这种美国式的悲剧深有感触,在古希腊的悲剧基础上加以创新,找到了接近古希腊宿命论观念的现代方法。“神谕”这一古希腊悲剧产生的动力化身为《悲悼》三部曲中的神秘力量,推动了戏剧冲突的产生和故事情节的发展。孟南家族希腊庙宇式的大宅映射了故事发生的背景,也是神秘力量——“神谕”的滋生的土壤。在女主人克里斯汀眼中,孟宅不是温暖的家,反而更像一座坟墓,一座供奉家族仇恨的庙宇;女儿莱维尼亚将其视为祖父建造的憎恨与死亡之宫;作为家族见证之一的老花匠萨斯说的更为透彻:“自从那所房子盖成以后,那里面一直是有邪气的,而且那邪气不断地滋长”,连纯洁的海丝儿也惧怕这座宫殿:“你一进来就觉得有种冰冷的东西抓住你似的——”。这种神秘力量作为孟南家族代代相传的遗产,使孟南家族成员陷入命运的怪圈,机械地重复着祖辈的悲剧。

对古希腊悲剧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命运有多强大,痛苦有多深重,而是在命定的苦难与悲剧面前,人的取舍与抉择的态度。如特洛伊战争中的英雄阿喀琉斯自出生时的命运已然定格,但是最打动人心的是他对未来的取舍与抉择。没有命运的强大无以凸显悲剧英雄的伟大和崇高;没有对灾难的反抗,读者也很难体会到人类在斗争中的蓬勃的生命力。悲剧就是在命运和人类尊严之间寻求立足点的艺术。每一位悲剧作家笔下的作品都是一部人性与命运挣扎对抗的画卷,也是一部人性和命运的辩证法。普罗米修斯日夜忍受啄食内脏的痛苦却拉开了人类文明的序幕;俄狄甫斯以自毁双目并自我流放的方式来弥补他无意间犯下的大错,使得他成为悲剧艺术殿堂里的巨人。人类在命运的重压下寻求自由意志释放的出路,构成了命运的预定性和行为的自由性之间的矛盾,即必然与自由、目的与结果的矛盾,形成希腊悲剧的核心。在奥尼尔的笔下,主人翁莱维尼亚在周而复始的罪恶循环中没有选择与其他家庭成员一样以自杀的方式去结束惩罚,而是选择紧闭门窗,住进这所充满罪恶的死亡之宫,用生的方式去清偿孟南家族的罪恶。在她看来,死亡是逃避惩罚,而以活着的方式去面对罪恶才是真正正直、有意义的行为。莱维尼亚选择与死人同住一起,直至孽债偿清,这种选择在奥尼尔看来是可以与古希腊悲剧中的人物相媲美的,他曾这样评价莱维尼亚:“我自己认为我给了那美国式的厄勒克特拉(莱维尼亚)一个值得她拥有的悲剧结局。这个结局对我来说是这部三联剧中最成功和不可避免的,她上升到了那样一种高度和我在她身上给予的信心,她历经挫折,但并未屈服!她以孟南家族命运屈服的方式战胜了这个家族的命运!她具有悲剧意义。”[3]

奥尼尔的戏剧创作很多方面都受到古希腊悲剧的影响,无论是主题、叙述模式还是创作风格,奥尼尔都从古希腊戏剧中汲取营养,但是奥尼尔的创作并没有简单停留在对古希腊悲剧的模仿上,他立足古希腊悲剧,以现实为基础,对古希腊悲剧进行进一步的革新,从而创作了更具时代特色的《悲悼》三部曲,揭示了文学史上文学创作的传承性和时代性不可逾越的事实。

【参考文献】

[1]Flynn,John Steven.The Influence of Puritanism on the Political and Religious Thought of the English [J].New York,1920

[2]陈洪文.古希腊三大悲剧家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3]特拉维斯·波加德,杰克逊·R·布莱尔.奥尼尔书信集[M].耶鲁大学出版社,1988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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