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干娘
2016-07-05李晓
特别健康·上半月 2016年1期
李晓
在乡村,说一个人“命贱”,就要拜干娘。三岁那年,我妈就让我拜了干娘干爹。我的干娘,用一根红头绳缠了我的腰,点了香火磕了头:神啊,祖宗啊,这是我儿子了,保佑他平平安安长大啊。
我读小学了,干娘在乡供销社给我买了新书包。第二周,我突然逃学了,我不回家,躲在山洞里发呆。我不想读书了,我就要一头牛,跟着它求衣食。
半夜,我在山洞躺着,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想回家了。我听见岩顶上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喊我:“娃娃,娃娃哎,你回来哦,回来哦……”我终于忍不住,从岩洞里跑出来。干娘搂着我说:“娃啊,你要好好读书,争口气呀,不要像你干爹,劁了二十多年猪,连一个‘猪字也写不来。”
命运真是奇怪,而今我就靠着文字,吃着“码字饭”。如果那年我辍学,跟一头牛过一辈子,我连一个“牛”字也写不出来。
我40岁生日过后,我妈抱着干娘一起哭。后来我爸告诉我,你妈和你干娘,去为你算过几次命,都说你活不过40岁。压在我妈和干娘心上的石头,落地了。
我41岁生日时,却没有再等来干娘,她患胃癌走了。
我想念干娘时,只有摩挲著她的几张老照片。干娘,我今后如果为故土人物一一作个春秋小传,您的小传就以您的名字做标题———《杨春兰》,这是我干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