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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入性信任:网络社会下的信任关系

2016-07-04张加春

中州学刊 2016年6期
关键词:网络社会

张加春

摘要:以互联互通为技术要核的互联网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传统社会的信任关系,对社会信任结构进行了很大的调整。一种新型的信任关系结构,即嵌入性信任关系正在网络社会中孕育和发展。网络言论机制、网络志愿参与机制和电子商务信任评级机制是网络社会里嵌入性信任的三种重要的协调机制。嵌入性信任既是现代性的产物,又游离于现代性之外,对社会关系进行了重新构造。嵌入性信任的发展亟须营造有利于社会系统运转的信任文化,搭建具有互惠性的信任网络。

关键词:嵌入性信任;网络社会;信任网络;信任机制;信任文化

中图分类号:G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16)06-0162-06

从宏观而言,信任是一种对社会运行机制状态的整体评价,是构成和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因素,对于社会的正常运行、维持社会的有效秩序具有重要意义。可以说,“信任成为了世界最重要的资源”①,它为社会的协调运行提供文化资源和道德资源,是社会资本最为重要的部分,是除市场与国家之外,保障社会有效运行的第三大机制②。中国属于关系社会,对人际关系十分重视,在关系本位基础上形成了“亲而信”③的“差序格局”④,这是依赖亲属、宗族和朋友关系而形成的熟人社会,对家庭——血缘之外的社会组织认同度相对较低。也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福山将中国社会看作是低信任度的社会,认为中国社会缺乏广泛的信任感⑤。然而在社会转型过程中,熟人社会逐渐解体,社会信任逐渐弱化,人们普遍感受到了信任危机。在现实社会面临各种信任危机的同时,在网络空间中信任危机同样存在,网络的虚拟性、匿名性、快速性等特点也给社会信任关系带来很大隐忧,网络谣言、网络暴力、网络诈骗、网络黑客等现象就是网络社会中信任关系遭受挑战和冲击的重要表现。

在互联网与信任的关系中,互联网冲击了中国传统的信任模式,瓦解了原有的社会结构和熟人关系网络,而且网络社会系统内存在着各种威胁信任的因素。但从新媒体演进路径来看,网络社会系统内也存在着对信任危机进行自我纠正的机制,网络空间中一些新的要素在不断重塑信任关系。互联网作为现代社会发展的动力机制之一,在构建网络社会之初,就是建立在制度性约束基础之上,它既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信任基础,又在不断建构这种信任基础。随着互联网为代表的新信息传播技术在社会生活领域的广泛使用,互联网与社会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互联网重组了原有的社会结构和关系网络,改变着现实社会的信任关系,基于信任关系而发展的网络募捐、网络恋爱、网络寻人、网络运动、电子商务等网络行为就普遍融入嵌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以互联互通为技术要核的互联网在很大程度改变了传统社会的信任关系,对社会信任结构进行了很大的调整,一种新型的信任关系结构,即嵌入性信任关系正在网络社会中孕育和发展。

一、构建信任网络:互联网与重建信任

互联网不仅是一种媒介形式,更是一种组织力

量和动力机制。在网络社会,互联网对时空结构、交往范畴、信息分配方式、规则体系、公共领域进行了整合,搭建了不同于现实社会的社会结构,形成了以构建有效的信任网络为目标的动力结构。

第一,在时空结构方面,互联网改变了现实社会的时空结构,为信任的形成提供了极大的自由空间。现实社会具有很强的边界性,各种社会组织和地理单位将人们的行为和思想限制在不同的被分割的空间之中,而且受到时间的挤压,行为具有不可回溯性。但是互联网作为高维媒介,时间和空间具有高度的一体化特征,在网络空间中不仅可以追溯自己的行为,还可以对行为的时间历史进行回溯,人类的交往实现了无国界、无区隔、多空间并存的可能。在这种条件下,人类的行为具有了很强的自主性,信任可以随人们的行为活动到达不同的空间。

第二,在人际交往范畴方面,互联网将人际信任关系圈进行了整合,构建了庞大的信任网络体系。建立在熟人圈基础上的关系网络具有很强的信任基础,而社交媒体就是依赖个人的关系网络圈子建立起来的。互联网将不同的信任圈子连接起来,构成一个异常复杂的信任网络。网络社会中的信任网络具有很强的蔓延性、拓展性,像滚雪球一样,不仅对熟人圈子进行整合,也将更多的陌生人纳入信任网络体系中。网络社会中信任网络的拓展同社会身份和人际交往范畴密切相关。在网络社会中,个体的社会身份呈现高度多元化、多样化的趋势,分属很多的社会群体、圈子。社会身份直接影响着人们的群体归属,越熟悉的群体信任度就越高,这是在人际交往作用下情感、认知等要素强化的结果。在网络社会中,人们不仅能够把握自己的多重社会身份,还将这种社会身份不断衍生、融合,从而对更多的社会群体产生认同感和信任感。另一方面,随着人际交往范畴的扩展,个体与外群体接触的广度和频度都在不断增加,这种交往越频繁,对外在世界的不确定性和恐惧感就会显著降低,从而提升对外群体的信任度。

第三,在信息分配方面,互联网改变了信息和知识的分配方式,为建立平等的信任体系提供了土壤。信息对称是建立可靠信任的基础,现实社会中信息力量对比过于悬殊导致利益分配结构严重失衡,强化了人们行为的逆向选择,增加了道德风险,导致各种失范失信现象。互联网同造纸术、古登堡印刷术一样,是具有特别重要革新意义的技术革命,按照“包交换”的方式连接的分布式网络,在技术层面上不存在中央控制的可能性。因此互联网也进一步改变了信息和知识的占有和分配方式,共享与协同是这种知识分配的典型特点,它为拥有互联网的人平等地拥有信息、分享信息、创造信息提供了可能。在网络空间中,知识不再是具有权力象征的资源,每个个体既是信息的分享者,也是信息的创造者,从而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为建立对称性信任奠定了基础。

第四,在规则体系方面,互联网建构了一个依赖规则和制度而发展的空间体系,搭建了基本的制度性信任框架。互联网最初能够形成并发展成为全球性的网络体系,在于它是建立在共同的交往规则之上的,按照TCP/IP协议来完成,全球的所有机构都需要遵守这样的协议规则。而为了控制网络社会所带来的风险,各种机构又建立起庞大的包括防火墙、数字加密技术、信任证书等在内的网络安全协议,来保证网络行为的安全性。对于个体,不论是进行自我书写还是购买行为,都要明晰存在的风险后才能开展网络行为。如果不遵守规则,就会被排除在网络体系之外。风险与信任是一对共生体,只有在明晰风险的情况下信任才会产生。因此,互联网本身就是一套生产信任的体系,进入到这个体系中的行为主体已经对网络社会给予了基本的信任并遵从网络社会的信任制度框架。这种信任具有很强的社会性,比如在电子商务环境中,客户能够明晰自己交易行为存在的潜在风险,并且确知自己的行为弱点和潜在风险不会被利用,客户不仅对销售商产生信任,而且对整个电子商务环境产生信任,这种信任具有结构性特征。

第五,在公共领域方面,互联网将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进行了融合,为信任的拓展提供了空间。在私人领域,信任关系主要是建立在熟人关系基础之上,在公共领域,信任主要建立在协商对话基础之上。私人领域的信任关系同公共领域的社会信任仍有很大的差别,私人信任关系向社会信任关系转化需要一个中介性的领域,能够将两者彼此交织、融合。互联网扩大了公共领域的空间,原本固定化的社会公共领域在网络空间中成为移动化的空间,一个原本在现实空间中的论坛在网络中可以成为各类网民的发言地,一个热点事件通过网络可以演变成一场全民的网络盛宴。互联网在将公共领域移动化后,更将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交织在一起,两者的界限在很多情况下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这为私人信任和社会信任的融合提供了很好的平台,比如微博像是私人领域的公共化,微信像是公共领域的私人化。在这样的领域中,对公共事件的讨论既可能在私人圈子中发生,也可能在各种公共讨论群中发生,这为信任的产生和扩大提供了良好的平台。

二、三种信任机制:网络信任衍生的新力量

在网络空间中,有着非常多的因素都在对信任的形成发挥积极的作用。从社会信任的结构来看,关键是否具有相互支撑、相互衍生的核心信任机制,从而形成类似于洋葱结构的多层信任体系。美国社会学家祖克(Zucker)指出,信任的产生主要有三种机制:一是基于过程产生的信任(如声望),二是基于相似性产生的信任(如家庭),三是基于制度产生的信任(如银行体系)⑥。在网络空间中,这三种机制的作用是形成了由协商对话、行动网络、制度体系组成的信任结构。

基于过程产生的信任,主要是建立在对于过去或者预期的交换基础上。根据社会交换理论,这种交换包括了爱、钱、地位、信息、物、服务等众多层面。声望是在社会交换过程中形成的一种具有相对独立性和稳定性的社会资源。基于过程产生的信任在网络空间中产生了声望性信任,由网络言论机制作为代表。特别是由名人、专家所构成的意见领袖群体具有强社会资本,他们凭借自己在社会上的知名度、知识、权威及追随的粉丝形成了独特的声望性信任,建构了强大的舆论场。依赖意见领袖作为关键节点的社会关系网,网络社会形成了特有的社会舆论机制,这种舆论机制的生成与扩散具有相当广的覆盖面,包括议题、参与群体、舆论影响力。网络言论机制功能范围是不断扩大的,并且进一步糅合了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它尽可能地建立普遍的社会信任和政治信任方式,从对于公共事件的讨论,到同公共机构、政府机构的对话,各种事件都可以在网络空间中寻找到协商对话的平台。网络言论机制是非常宝贵的,它不仅为普遍性的信任发生提供了可能,还推动了另外一种信任发生机制的发展,即网络志愿参与机制。

网络志愿参与机制是一种比较典型的由相似性产生的信任。志愿性组织类别众多,但一个共同的基础就是依赖认同关系而建立,这种认同关系体现在价值观、知识储备、行为取向等多方面,从而也让志愿性组织具有了较为一致的群体基础。众多的以NGO、社会团体、政府组织为主体的组织机构近些年都在利用网络进行各种组织动员,发展志愿者力量,各种自发的网络志愿行为也在蓬勃发展。网络志愿参与行为是建立在自愿性与合作性基础之上的,志愿行为本身体现了一种自我牺牲、自我奉献精神,它需要参与者之间能够为了达成共同的目标而学会建立彼此的信任关系。由于网络志愿行为参与的广泛性,它跨越了不同的地域、族群、价值观、文化,将具有不同社会背景的人组织起来,大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学会相互信任和理解。志愿行为具有一种先在的信任,这是志愿参与行为能够运行的前提;在先在的信任氛围之下,随着群体行为的扩展,信任也被拓展开来,志愿行为的发展又强化了志愿行为所需要的信任体系。志愿行为使网络行动主义不断壮大、蓬勃发展,在自我赋权与他者赋权的过程中构建了具有信任基础的行动网络,强化了社会之间的联结。志愿性团体是“社会合作和信任的证据”⑦,事实上,“志愿性团体建立了社会团结的纽带,这种纽带是公民社会与民主的基础”⑧。

电子商务信任评级机制不同于以上两种机制,它是基于制度产生的信任。它本身是电子商务平台在发展过程中确立的机制,这个过程中也存在着很多问题,但是这种机制的正向功能将影响深远,它所探求的在网络社会中确立的制度约束将为大多数参与其中的人们提供行为标准和行为框架。信任评级机制确立信誉在网络经济发展中的首要位置后,还可以向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转化,确立人们网络行为的标准,规范人们网络行为的尺度,将不适合这一机制的经济行为以及其他社会行为逐渐淘汰。信任评级机制在适者生存原则的作用下,更像是一种选择机制,它规定了哪些行为在看不见的虚拟状态下是可行的,而哪些行为是不可行的。甚至在不久的将来,随着这一机制在整个网络社会拓展,我们每个人都可能被标上信任的标签和等级,一个人的网络行为将是一种信任化行为,那些具有高信任等级的人才是这个社会的精英和意见领袖。

以上三种机制从声誉、相似性和制度三个层面搭建了一个多层面的信任关系框架,并且依靠互联网的延展性向着网络社会更深的层面进行深入。这三种机制是相互勾连的,这也使网络社会中的信任关系不再单薄,而是可以有更好的机会去衍生新的信任关系和信任机制。普遍性信任的建立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互联网的作用是它将各种信任类型糅合在一起,扩展信任产生的领域,提供蕴育信任、发展信任的土壤,让新的信任机制来联结和适应更加复杂的变化,维系、壮大已经形成的信任体系。

三、谁掌控着信任:信任的权力机制

信任是一个松散性的概念,在信任的体系中,很多因素都可能影响信任的稳定。信任本身是社会博弈后保留下来的双方期望关系,如果这种值为正,就会建立信任,如果双方关系为负,则信任减少或者消失。在传统的信任体系中,政治权力和商业权力对信任关系影响最大,国家和跨国公司可以动员更多的社会资源进行对自己有利的信任建构,而人们也愿意对大型组织机构投入更多的信任,双方通过信任的让度,获得各自所需的资源或者利益。

在网络社会中,虽然信任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大型组织的影响,形成了新的信任结构,但是现实空间的权力秩序仍然在向网络社会施加影响,尽量获取更多的信任资本。这就是权力的衍生机制,权力会在可能达到的界限内去建构属于某种权力的信任机制。在过去的几年间,通过打击网络谣言,实现了一批网络大V“去信任化”。这一现象的背后实际上是政治权力对网络空间中的信任建构影响力的进一步增强。

政治权力和商业力量向网络的渗透,实际上对用户形成了一个控制层,个人的社会生活越来越容易受到政治和商业的影响。在这个过程中,信任的让度成为个体生活的一种表征,在有意无意之间,个体将自己的信任让渡给某个组织或者个人。这种权力的影响变得越来越隐蔽,它对个体的影响会更多地从心理、情感的层面进行接入。2015年1月,可口可乐、vivo智能手机和宝马汽车三条广告在微信朋友圈出现。作为信息流广告,三条广告采用的是精准营销的策略,避免对用户产生骚扰而引发用户的反感。这种商业力量的渗透要比其他的商业广告来得含蓄,它更像一种艺术行为,一种催眠术。而从长远来讲,这种信息流广告会越来越多,对用户发挥潜移默化的影响。

信任是一件必需品,个体需要信任机制维持基本的安全感。原则上个体可以怀疑一切,但是若要维持社会生活的基本秩序,个体却不得不保持基本的社会信任。对于个体而言,信息是否具有可信性、信源是否具有权威性直接影响他们对信任的把握。当各种权力机制向个体进行渗透影响的过程中,个体实际会在那些距离生活较近、影响较大的权力机制中选择相应的信息和权力施与信任。

四、嵌入性信任:一个相互交织的体系

在网络社会与现实社会的二维信任体系中,一方面新型的网络信任关系仍然受到现实社会的强大影响,现实社会制度对于新的网络信任关系具有很大的制约作用;另一方面,新型的网络信任关系又在很大程度上通过技术手段嵌入现实的社会制度当中,对现实空间形成新的影响,甚至将重塑经济和政治秩序。这种相互影响的信任结构关系,既不同于一般的内生性制度关系,更不是强制性制度关系,而更多地像是格兰诺维特提出的“嵌入性”关系。“嵌入性”关系原本是指经济行为与社会关系之间的互动关系,而随着经济的发展,这种嵌入性已经成为社会中越来越普遍的社会制度关系。信任作为社会关系的基础,也是网络社会关系中的基础性要素,在网络社会中具有了新的内涵和结构特性。网络社会中的信任关系网络超越了人际关系网络,同社会结构交织交错在一起。在吉登斯所阐述的现代社会时空分离的“脱域”⑨中,网络社会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时间和空间的分离,嵌入性信任既是对现实社会信任危机的分离,也是在“脱域”后社会关系裂变和重组中形成的新的信任机制。因此,嵌入性信任既是现代性的产物,又游离于现代性之外,对社会关系进行了重新构造。这种嵌入性的信任关系更像是新的基因机制,它在本质上为网络社会的信任关系注入可以革新的内在力量,但同时又让这种基因同现实社会具有内在的契合,可以对现实社会产生结构性影响。

嵌入性信任是多层面、多维度的,它至少包含了以下几个重要的层次:其一,这种信任关系是融合了熟人关系网络与陌生人关系网络的,是熟人关系网络与陌生人关系网络的相互嵌入与融合。其二,嵌入性信任是由新信息技术引领,由技术领域向着社会、政治、经济领域嵌入后又再次回归网络社会的。其三,嵌入性信任体现的是不同权力之间的博弈,因此这种信任关系还不稳定。其四,嵌入性信任是不同的信任网络融合构成的,其关键是制度化信任与人际信任的融合。制度化信任只有嵌入在关系网络之中并与人际信任进行交合融汇,才能找到存在的根基。

嵌入性信任关系是这个时代所孕育的非典型关系,是一种渐进式的社会革新路径,它具有与现实社会信任关系不同的特质,它可以对现实社会形成重大的影响,形塑现实社会的信任关系。

第一,嵌入性信任是社会内部蕴育而形成的内生性变革力量。网络社会同现实社会之间所具有的差异是很难用结构对照的方式来比对的,但是网络社会与现实社会所具有的不同的权力结构表明,网络社会需要具有特有的内在因素来发展自己的基础性力量。而现实空间落后于网络社会的发展又导致网络社会迫切需要衍生出不同于现实社会并且能够适应自身结构发展的信任关系。网络社会具有很强的自组织特性,从BBS、网络聊天室到随后的博客、微博、脸谱、微信、陌陌,这些都说明网络自身的衍生性具有很强的生命力,由各种技术媒介所搭建的信任关系结构逐渐嵌入到网络社会的深层,进而影响人们的思维、认知和行为结构与社会关系。

第二,嵌入性信任是一次全民参与的分裂式思维与行为革命。嵌入性信任本身的发源是由新信息技术革命引起的,由技术领域向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各个领域拓展,如现在提倡的“互联网+”和“工业4.0”都是技术对社会影响深远的例子,而创新技术要发挥其对社会变革的作用也需要信任关系与技术层次相符合,高协作、高互动,需要人们摒弃原有的思维习惯和行为习惯,特别是需要对原有的人际图谱进行重新书写。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人们本身也面临着双重挑战,一方面需要去适应既有的新技术平台的要求,另一方面需要关照到现实社会的关系,因此会形成一种类似于双重人格的双重信任关系并存的双轨制状态,在网络社会中遵循网络信任关系,而在现实社会中遵循现实社会的信任关系,这种分裂式的二维信任关系将长期存在于人们的思维与行为过程中。

第三,嵌入性信任是有限性的信任关系。在当下的社会状态下,特别是在社会转型的大背景下,不能夸大网络社会中的信任对现实社会的影响,而是要建立双向互动的认识观,这正是嵌入性的关键所在。嵌入性所体现的是当社会进入调整与转型状态中,社会内部对陈旧的社会关系的否定和革新。信任危机是各种社会关系进入到紧张状态所形成的,社会自身需要进行调整,而新的内生因素往往成为这种新型关系萌芽与发展的关键性力量。但是这种技术因素逐渐向社会内部拓展的过程中,也会受到原有社会关系的反压,原有社会内部的信任危机因素会向新型的信任关系进行渗透,同时也包含各种权力关系在网络社会场域下的斗争。因此,嵌入性信任能否得到充分的发展并逐渐在现实社会空间中占据主体、解救信任危机还需要充分的时间来进行考察和验证。

嵌入性信任是一个相互糅杂的体系,它是社会内在与外在的结合,线上与线下的结合,认知与行为的结合,技术与思维的结合,创新与传统的结合。正是因为它具有的这种生机性力量,我们才能感受到它像电波一样向社会各个角落蔓延并嵌入到社会的肌肤中。

五、培育信任文化

信任是社会整体的属性,这种特性决定了信任受到社会环境的制约,同时又反过来影响社会环境。因此信任又是社会的伦理与文化的衍生物,是社会文化的内在品质,就像甘醇于酒一样重要。网络既在现实之中,又超脱于现实,对于网络社会的改造,更容易搭建起具有共识性的制度框架和文化框架。因此,嵌入性信任的发展亟须营造有利于社会系统运转的信任文化,搭建具有互惠性的信任网络。

人们对信任文化的重视不够,往往忽视不信任因素对于社会的破坏作用。不信任文化会形成恶性循环,在人们的内心世界和外在世界之间不断地起到反向作用。一方面,它影响人们的内在心理和情绪,破坏人们对世界的安全感和亲近感;另一方面,它又让世界的隔阂增加,破坏各种社会联系,影响人们对世界的判断。这种不信任文化反复作用的结果影响了世界的公平与正义的实施,在不信任文化中,公平与正义难以得到实现,人们只能通过不断地欺骗和服从来攫取各自的利益。斯托姆卡指出,信任文化不仅能够促进社会交往,鼓励进取精神,加强凝聚力,还能降低社会成本,提升社会安全感⑩。在他看来,信任实际上是文化中的核心要素,“一旦信任文化出现了并牢固地扎根于社会的标准系统中,它就会形成一个强有力的因素,在很多情景中,对于各种社会角色,既影响人们去信任的决心,也影响人们达到信任的要求或很多行动者相互给予或达到信任的要求的决心”。这是信任文化可以带给世界的改变。依靠信任,人们才可以营造一个更加轻松的社会。

要培育信任文化,让那些有利于社会的信任因素昌盛发展,就要避免两种情况:一是避免强制性在网络社会的蔓延。这种强制性包括暴力、压迫以及群氓行为等因素,这些因素不仅可能会让“愤世嫉俗”的不信任感觉不断扩大,还会增强个体的无助感和分子化行为,从而强化各种极化行为在网络空间中的位置和力量,破坏已经形成的嵌入性信任的发展,导致还没有形成有效力量的信任关系逐渐退化。二是要避免乌托邦心理的发展。乌托邦心理本质上是一种理想主义、虚无主义的力量。如果把强制性作为一种外在的制约因素,那么乌托邦则是发端于个体内心根源深处的内在力量,一样会破坏信任关系的发展。乌托邦心理中较为典型的倾向是希望网络社会成为完全不同于现实社会的童话世界,个体在这里可以成为纯粹的具有完全善的倾向和控制力的人,不允许他人成为具有瑕疵的行为体,这实际上就是要建立一种绝对化的信任关系,而这种绝对完美化的世界并不存在。当具有强烈乌托邦倾向的群体借助强制性力量在网络社会中肆无忌惮地建设并不存在的世界时,他们将给网络社会带来非同小可的破坏力。

在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信息传播技术所引领的时代变革背景之下,信任已经成为社会结构重要的一维在参与改变着世界。如今,新技术所要求的信任关系网络并没有完全地发展起来,没有形成一股独立的强大的社会力量,而是与各种社会结构因素相互嵌入在一起。信任关系的发展不仅要超越原来的社会结构,更要超越人们的心理结构,信任网络的建设将成为新技术革命引领的最为重要的社会变革之一,成为推动新的国家结构和民主制度发展的重要力量。

注释

①[美]戴维·霍萨格:《信任的力量》,汤颖怡译,金城出版社,2013年,第3页。②叶初升、孙永平:《信任问题经济学研究的最新进展与实践启示》,《国外社会科学》2005年第3期。③朱虹:《“亲而信”到“利相关”:人际信任的转向——一项关于人际信任状况的实证研究》,《学海》2011年第4期。④费孝通:《乡土中国》,生活·图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年,第21页。⑤[美]弗朗西斯·福山:《信任:社会美德与创造经济繁荣》,彭志华译,海南出版社,2001年,第97页。⑥Lynne G. Zucker. Production of trust: Institutional sources of economic structure, 1840—1920. Research in Organizational Behavior, 1986, Vol. 8,pp. 53—111.⑦琼·科恩:《信任、自愿社团与有效民主:当代美国的市民社会话语》,[美]马克·E.沃伦编:《民主与信任》,吴辉译,华夏出版社,2004年,第194—230页。⑧[英]肯尼斯·纽顿:《信任、社会资本、公民社会与民主》,于宝英、索娟娟译,《国外理论动态》2012年第12期。⑨[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2011年,第18页。⑩[波兰]皮奥特·斯托姆卡:《信任、不信任与民主制的悖论》,闫健译,《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07年第5期。[波兰]彼得·什托姆普卡:《信任:一种社会学理论》,中华书局,2005年,第90页。

责任编辑:沐紫

Abstract:The internet with the techn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of interconnection and interworking has largely changed the trust relationship in traditional society and has greatly adjusted the structure of trust. A new type of trust relationship, namely, embedded trust is nurtured and developed in network society. In network society, online speech, network volunteer, and trust rating of e-commerce are the three important coordination mechanism of embedded trust. As a product of modernity, embedded trust is detached from modernity and has been reconstructed social relationship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embedded trust, it badly needs to create a kind of trust culture conducive to social system work, and build reciprocal trust network.

Key words:embedded trust; network society; trust network; trust mechanism; trust cul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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