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粤海关及其档案
2016-07-04陈永生李娜娜
陈永生 李娜娜
近代粤海关及其档案
陈永生 李娜娜
粤海关存在于1685—1949年间(清康熙二十四年至民国38年),是广东以及中国历史上最为重要的海关机构之一。鸦片战争以后,粤海关原有的管理体制受到冲击形成了常关与洋关并存的二元管理体制。1931年国民政府裁撤各地常关和厘金局后,粤海关的管理体制重新一元化,常关体制彻底消失。这种从一元化到二元化再到一元化管理体制的转变,同时也促生了不同类型的粤海关档案。
一、近代粤海关的二元管理体制
粤海关初设于1685年(清康熙二十四年),此后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的税务管理机构,其主管官员为海关监督,偶由地方督抚兼辖。管辖范围遍及广东省境,下属机构按照层级可分为大关、总口、子口。1859年,英国人李泰国(Horitio Nelon Lay)在两广总督和粤海关监督的邀请下至广州设立新关,此后至1931年间形成了粤海常关与洋关并存的二元管理体制。
1913年粤海常关裕安码头
(一)1859年粤海洋关的建立与二元管理体制的形成
1859年,因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发生,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城,时任两广总督劳崇光和粤海关监督恒祺邀请英国人李泰国至广州督办税务,请其仿上海由外国人管理江海关的新制在广州设立新关。是年10月24日[1]粤海新关开设,成为近代中国第二个由外国人管理的海关。
新关的开设,是近代粤海关二元管理体制的出现的标志,这从根本上改变了粤海关原有的管理体制。首先,新关设立以后,为便于区别,原粤海关改称为粤海常关或旧关,新设海关称为粤海洋关或新关。其次,原粤海关职权被一分为二,洋关接管对外贸易,常关只管理民船贸易,洋关的出现使得常关的职权范围大为缩减。第三,虽然关监督仍然是粤海关名义上的负责人,但是作为洋关负责人的税务司,按照规定只对总税务司负责,海关监督对其并无管辖权。第四,在洋关设立之初,原粤海大关下辖的黄埔挂号口即被划归洋关管辖,是为常关和洋关争夺权力的开始。
(二)粤海常关的衰落(1859-1931)
粤海常关与洋关并存的局面,使得二者对职权的争夺不可避免。最终权力的博弈呈现出此消彼长的状态,洋关机构扩张的同时,常关机构逐渐衰落,这主要在如下两个方面得到体现:
首先,继粤海洋关之后,总税务司署又在广东境内设立多处洋关,严重冲击了常关在广州之外的管理模式。这些新设海关包括1861年在汕头设立的潮海关、1875年在佛山设立的三水关、1876年在海口设立的琼海关、1887年港澳外围设立的九龙关和拱北关、1904年设立的江门关。[2]它们同粤海洋关一道归总税务司署垂直领导,与常关之间无隶属关系。
其次,1902年粤海洋关对广州口“50里内常关征税权”的争夺进一步瓦解了原常关大关的权力。1900年庚子事变后八国联军侵华,清廷被迫签定《辛丑条约》议和,以关税和盐税做担保支付各国赔款。其中所涉“常关各进款”部分,规定“所有常关各进款,在各通商口岸之常关,均归新关管理”,[3]使得距离各通商口岸海关税务司署50里内的常关税收归洋关管辖,充作赔款之用。随后,1902年2月17日,粤海常关大关正式移交给洋关管辖。1904年税务司以直径范围在50里内对其进行接管。此后,常关权力进一步削弱。
民国以后,常关机构的运作持续至1931年,是年根据国民政府财政部裁撤各地常关和厘金局的规定,粤海50里外常关改为洋关分卡,由民船管理处管辖。至此,存在有247年的粤海常关最终消失,持续了73年的粤海关二元管理体制宣告终结。而作为常关首脑的关监督一职则一直存在至1945年。但是“迨至民国,广东省各海关分设三监督管辖,而粤海关监督专员兼管三水、江门、九龙、拱北等关事宜,监督公署驻省城内素波巷”。[4]此外,同时设有潮海关监督和琼海关监督。相对于清朝,此时的粤海关监督权力被削弱,地位也大为降低。
(三)粤海关税务司署(洋关)的机构设置与变迁(1859-1949)
1861年国内新设海关改由中央的总理衙门管辖,此后逐渐形成由总税务司署垂直管辖各地税务司署的管理体制。由于各级税务司基本上都由外国人担任,这种制度被称为是中国近代海关的外籍税务司制度。位于广州的粤海洋关税务司署是近代外籍税务司制度下海关体系中一个重要的地方海关机构。“粤海关税务司署的行政机构是根据海关业务需要而设置,由简到全,逐渐形成门类齐全、分工严密的管理体系” 。[5]按照《广州海关志的记载》,1859—1949年间粤海关税务司署及其所辖支关支卡的机构演变史如下:
1860年洋关新建之时,机构内部工作人员已有内班和外班的区别。至1874年,粤海关税务司署下辖的机构有总务课、会计课、统计课、验货厂、稽查(监察)课、缉私课。随后,增设文书课。1902年接管50里内常关的税收保管权后增设了常关办公室。民国改元,但其机构设置无太大变化,有总务课、秘书课、会计课、统计科、监察课、验查课及常关办公室。1931年,原常关所有机构归税务司署管辖,改常关办公室为民船管理处。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粤海关税务司署被伪政权接管,此后到抗战胜利期间,其受上海伪总税务司领导,下辖机构改为总务科、秘书科、会计科、港务科、港务检疫所等。1945年9月20日,重庆总税务司署派员接收伪粤海关,对机构内部实行全面整顿后,设置税务司办公室、副税务司办公室、总务课、秘书课、会计课、缉私课、验估课、监察课和港务课。此外,还有收税处、验货厂、民船管理处等机构。
《免钞专照》
同时,粤海关税务司署还下辖有一些分关、分卡和支所。早在1859年洋关设立之初,就将原常关的黄埔口改为黄埔分关。1902年设常关办公室,管辖接管过来的50里内常关的税收。1904年暂设石围塘车站分卡。1911—1913年间,曾试图接管高雷常关,最终成为“一次失败的海关权力扩张”。[6]1931年6月1日改设民船管理处后,试行管理的分卡有陈村、容奇、新塘、印州、市桥、虎门、石岐等分卡和石龙、镇口两个分关。此后到日军侵华、广州沦陷之前,这些分支机构时撤时设,变化频繁。新中国成立之前,粤海关下辖的分支机构有梧州分关、三水支关以及马口、二沙头、南石头、黄埔、南沙车站、大沙头车站、白云机场、天河机场、广州邮局9处支所。
1949年10月14日广州解放。粤海关在中共地下组织安排下,关产得到保护,安全无损,人员秩序如常。15日清晨,大钟楼顶升起五星红旗。10 月25日,广州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派军代表王士强、程逸岩接管粤海关,原有人员基本留用,筹备成立海关基层工会。粤海关大楼内部各部门及大沙头支所、黄沙支所车站、民船管理处恢复办公。至此,存在90年的外籍税务司制度管辖下的粤海关税务司署宣告终结。
三、粤海关二元化的档案构成
档案作为机构运作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伴随着其所属机构的始终。近代粤海关的二元管理体制促生了二元化的粤海关档案,即粤海常关系统运作过程中产生的档案和粤海洋关运作过程中产生的档案,前者被学界称为海关监督系统的档案,后者被称为税务司系统的档案。[7]
(一)粤海关监督系统档案
目前,在广东的粤海关监督署档案主要保存在九龙关税务司署和粤海关税务司署的档案之中。广东省档案馆藏九龙关档案全宗中保存有8卷的粤海关监督公署档案,名为《粤海关监督公署暂存九龙档案》。此外,粤海关税务司署档案中保存有部分的常关档案。从内容方面可分为如下几类:第一,规章制度类,如《粤海常关工作手册》、《粤海常关税则》、《粤海常关外班人员诫程》等。第二,常关与税务司署的往来文件,如1911—1913年间的《高雷常关主任致税务司密呈》和《高雷常关主任与税务司等往来文件》等,这是了解民国时期常关、洋关机构关系的关键史料。第三,人事类档案,即《人事纪录索引(常关华员部分)》、1930年的《人事记录(粤海常关)》。这两卷档案有助于了解民国时期常关的人员构成。第四,常关工作报告,包括1911年的《广东省属常关工作报告》和1927—1928年的《粤海常关工作报告》,这是从事民国时期常关内部研究的重要史料。第五,常关的税收类档案,如1920—1931年的《常关税收账簿》等。第六,索引类档案,包括1917—1930年间的《税务司令文索引(常关部分)》和1933年的《总税务司第二辑通令索引(常关部分)》。第七,海关监督相关档案,如1921—1941年间共计43卷的《(粤海关税务司署)与海关监督及各机关来往文件登记簿》,这是了解这一时期粤海关监督职能与工作情况的重要史料。[8]
此外,清廷内阁档案散存有部分粤海常关档案。在1685—1904年长达220年的历史中,粤海关一直由内务府直接管辖,关监督由皇帝直接派遣,这使得其部分档案在原清廷的内阁档案中得以保存。通过对第一历史档案馆已开放的清廷内阁档案进行检索,笔者在其中发现了一些不成体系的粤海关档案,具有如下几个特征:第一,分散性强,它们在“内阁全宗1629-1911”、“军机处全宗1729-1911”、“宫中档案全宗”和“内务府1654-1911”中都有分布,这种分散的状态使之缺乏系统性。第二,内容上多为关监督的奏销折、关监督人事变动后的请旨谢恩折等,构成相对单一,不如税务司系统下的粤海关内容那般丰富。第三,这些档案中所指粤海关多数是指粤海常关,偶尔也包括粤海洋关。如光绪二十四年(1898)三月初三日,总理衙门上奏《奏为粤海大关税务司杜德维等借华款请旨加给二品顶戴事》中的“粤海大关”即为税务司系统下的粤海洋关。第四,该类档案持续时间长,能够反映清朝时期粤海关的发展与变革,因此成为研究清朝时期粤海常关的核心史料。[9]
(二)粤海关税务司署档案的流转与保存
粤海关税务司署档案不仅是粤海关二元档案体系的组成部分之一,同时也是中国近代税务司海关档案的重要组成部分。目前,国内外约有20万卷左右的该类档案存世,粤海关税务司署档案是其中地方税务司署档案的典型代表。
目前传世的粤海关税务司署档案分别藏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和广东省档案馆。藏于第二历史档案馆的粤海关税务司署档案数目并不确定,究其来源大约有二:其一,源于对原海关图书馆所藏档案的接收。1931年总税务司署在上海重建海关图书馆时,“另辟一室专为收藏1901年以前海关早期档案”,以起到便于“无论供现在参考或将来历史学家研究”查阅的作用,[10]粤海关税务司署早期档案也在其中。20世纪80年代,第二历史档案馆接管了原总税务司署的档案,原海关图书馆档案应当也被包括在其中,但其具体细节如何仍有待考证。其二,为不同时期粤海关税务司上呈总税务司的各类文件,如1913—1948年间粤海关缉私工作的档案。
广东省档案馆所藏的“粤海关档案”全宗,共计5128卷,是目前发现的最为系统和完整的粤海关档案,其直接从原粤海关税务司署接管过来,较好地保存了原有的档案体系。该全宗共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共计2135卷,由原粤海关税务司署秘书课保存,多为粤海关税务司署与其上级机构(总税务司署)、平行机构(九龙关、拱北关等)、外界(各国领事馆、各级政府机关、商界等)等不同机构往来过程中产生的档案。第二部分共计1134卷,是粤海关税务司署下辖的总务课、验估课、缉私课、监察课、会计课、税款课、民船管理处、粤海关接收敌伪码头仓库办事处形成的机构内部业务档案。第三部分有1859卷,为粤海关税务司署的人事档案,即当时所辖的华洋职员的在入职、调派以及退休过程中生成的个人档案。
粤海关税务司署内部场景
(三)粤海关档案的史料价值
从宏观角度看,正如相关学者所言“粤海关档案可以说是研究近代广东地区历史演变的综合性的资料宝库,具有不可估量的学术价值。还值得一提的是,粤海关档案中反映近代广东地区(尤其是广州)的港口航道发展、城市建设、公路铁路建设、疾病与卫生状况的资料,对于当今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11]
从粤海关档案的具体内容看,其对中国近代史诸多领域的研究均具有独一无二的史料价值。首先,粤海关档案档案的某些内容有助于重塑历史,从新的角度填补某些史学研究的空白。如1938年10月中旬日本侵略者入侵广东,随后广州沦陷,虽然以往的史学研究对此已有诸多的研究和论述,但是粤海关税务司档案的《有关1938年广州沦陷事件专卷》中记录了广州沦陷过程中诸多的历史细节,诸如中国军队撤出广州以及日军进入广州的具体时间:“10月21日上午9点30左右伴随着广州城内的一系列爆炸声中国军队开始着手撤退,下午2点广州城已经呈现出严重的损毁之象,随后日军开始在广州出入”。[12]其次,粤海关档案所含内容有助于推动相关历史人物的研究。孙中山先生作为中国近代伟大的革命先行者,为推翻封建专制主义王朝以及建立中华民国作出过卓越的贡献,是中国最为知名的历史人物之一,与其相关研究一直受到史学界的重视。粤海关档案相关内容为孙中山研究提供了新的史料和视角,通过《孙中山与广东——广东省档案馆库藏海关档案选译》[13]可知,粤海关税务司署在搜集晚清和民国初期孙中山诸多活动的情报资料过程中,由于置身事外,记述中不涉记录者个人情感且无明显的政治倾向,史料内容较为客观,为孙中山相关研究提供了新的史料和视角。第三,粤海关档案中所含的秘密档案具有不可估量的史料价值。粤海关档案中保存有部分在当时被视为“秘密”或者“绝密”的档案,这类档案在当时被秘密保存不对外公开,当今又由于挖掘力度不足,利用范围不广,其价值未能得到发挥,恰好这些档案中可能包含有颠覆以往某些史学结论的新史料,值得学术界关注。这类档案内容可能多涉广东地方的重大历史事件背景,但由于受到税务司海关保密制度的制约,在当时不为外人所知,加深对其挖掘,会对某些史学研究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四、小结
粤海关作为历史上存在的重要海关机构曾经在清朝以及民国时期的中外贸易往来过程中发挥过重要的作用。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迫于多方压力,由外国人担任税务司的新式海关在广州建立,其分担了粤海常关原有的部分职权,此后这种常关与洋关并存的二元化的海关管理体制一直持续至1931年。二元化的海关管理体制促成了二元化的粤海关档案,粤海关监督系统档案同粤海关税务司档案共同构成了近代粤海关的档案体系,该档案具有重大的史料价值,加深对其挖掘,对于日后粤海关相关研究的开展大有裨益。
注释:
[1]戴一峰:《晚清粤海关(洋关)设立问题考辩》,《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09年第1期,第80-86页。
[2]石大泱:《粤海关档案记录旧中国外贸沧桑》,《山西档案》,2008年01期,第9-13页。
因为缺乏直接的证据,罗恬只在警局里关了一天,就被放了出来。可罗恬不想再住进那幢房子了,她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出去散散心。 可是一进门,罗恬就看见了陈洋:“你怎么也回来了?”
[3]王铁崖:《中外旧约章汇编》(第1册),北京:三联书店,1957年版,第1006页。
[4]黄序鹓:《海关通志》,上海:共和印书局,1917年版,第157-158页。
[5]广州海关编志办公室:《广州海关志》,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85页。
[6]李爱丽:《1911-1913年粤海关接管高雷常关始末:一次失败的海关权力扩张》,《近代中国文化与外教》(上卷),第456-468页。
[7]任智勇:《晚清海关再研究以二元体制为中心》,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6页。
[8]广东省档案馆藏第94全宗·粤海关档案,95全宗·九龙关档案。
[9]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档案。
[10] 海关总署《旧中国海关总税务司署通令选编》编译委员会:《旧中国海关总税务司署通令选编》第三卷,北京:中国海关出版社,2003年版,第68页。
[11]吴义雄:《粤海关档案的学术价值与开发利用建议》,《广东档案》,2013年第4期,第11页。
[12]广东省档案馆藏94全宗·粤海关档案,卷1761《有关1938年10月广州沦陷事件专卷.Duplicate Copy 104 Canton 15097》。
[13]广东省档案馆编译:《孙中山与广东——广东省档案馆库藏海关档案选译》,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