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田芳和他的评书艺术
——从几件藏品说起
2016-07-02汪维寅
文・图|汪维寅
单田芳和他的评书艺术
——从几件藏品说起
文・图|汪维寅
单田芳先生是中国评书界一位难得的高产艺术家。从艺50多年来,他已经录制播出的评书达到100余部,15000多集。其作品除了传统的讲史、公案、侠义等题材之外,还有大量精心创作的近现代题材。内容不仅取自古典和现代中、长篇小说、历史文献等,还有他深入生活,搜集资料,构思写出来的作品。直到近年,他在80余岁高龄之际仍在坚持创作和录制评书节目。中国评书评话博物馆在筹建和布置展览的过程中,征集到单家提供的一批藏品,有单田芳先生参加评书表演时使用过的醒木,穿过的衬衫;有单先生兼习书法艺术的毛笔、笔筒和亲笔书写的条幅;有单老使用过的茶壶、茶杯、热水瓶,还有煮水泡茶用的带长把的搪瓷杯;一个略有磨损的华谱R35W高级收音机,为数不少的单老的评书书籍和光碟……它们都与单老的评书生涯有着密切的关联,仿佛可以从中看到单老从事评书艺术的心路历史,进而了解探讨单老评书艺术的发展历程。
生活中的单老爱喝茶,尤其爱喝花茶。据家人介绍,他喝别的茶往往嫌不够劲,喝花茶才更能兴奋起精神,为他的评书创作研读各路资料、理清头绪提神醒脑,让评书故事中的人物、动作一个个血肉丰满起来;为他的电台录播提足精神,神采飞扬地进行表演。这一组茶具、煮水杯、热水瓶等伴随了他创作评书的日日夜夜。每天清晨,单先生都要泡茶,大水壶烧水来得慢,他就用那个长柄搪瓷杯先烧一杯把茶泡上。这只蓝色的长柄搪瓷杯已被炉火和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日久天长使用中的轻微撞击使得它的底部和口沿都已脱瓷,口沿的铁胎也已卷曲不平,但是,用它烧出来的茶水却支持单田芳先生走过了一部部评书的创作之路。可以遥想,每天清晨,煮一杯沸腾的开水,泡一杯浓浓的花茶,单田芳先生在窗前开始了自己一天的艺术劳作,或细心研读,或动情演表;妙语如珠,文思如泉;评书作品中的形象一个个渐渐丰满鲜活起来。在一杯浓茶的陪伴下,他的工作生活虽然辛劳,然而又充满了乐趣。
说到单先生的评书创作,有几部是他的精心之作,在全国广大听众中受到了极大的欢迎,《白眉大侠》就是其中之一。这部书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在鞍山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一炮打响;直至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全国还有一批电台在播出这部评书。在其外表辉煌的后面,却隐藏着单先生精心创作的辛勤。由于这部书关联着《大五义》《七杰小五义》《小五义》等原始素材,在电台录播的时候,是几部书连着录播的。而一旦开始录播,不到全部录制完成是不能中途停顿的。特别是《白眉大侠》开始播出以后,听众反响特别好,热情高涨,纷纷给电台打电话要求持续播出。其反应的热烈程度大大超出了单先生和电台的预期,以至于电台和单先生商量后,不得不对原先计划的播出时间进行了延长,但这也增加了这部书继续创作的难度。为此,一贯对自己评书创作严谨认真的单田芳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来增加故事内容。这部评书从开始录播到全部录制完成、播出一遍,(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才告一段落)历时数年之久,在评书播出史上创造了记录。尽管在开始录播这部书前,单田芳已经搜集、阅读了大量相关资料,回顾了自己从前辈评书艺术家那里学到的书梁子和表演细节,对整本书内容的组织编排,早已烂熟于心,但为了保证录播时表演顺畅和内容的准确,单田芳每天凌晨三点钟就起床,对当天播出的评书内容进行梳理、再“备课”。“备课”工作一直延续到上午九十点钟左右,然后动身到电台,完成一天一次的评书录播。
在单先生的藏品中,一件便携式的华谱R35W型收音机显得有些普通,然而又有些特别。说它普通,这款收音机除了小巧精致一些,倒也和其他的便携式收音机没有太大的不同;说它特别,收音机的主人是单田芳,在电台录播他评书的日子里,在他进行评书创作的过程中,收音机伴随着他,成为他一个得力工具。华谱收音机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台湾著名设计师杨东霖先生设计的一款经典收音机,在当时也算比较高级的收音机。那时广播评书开始风行,收音机也成为千家万户收听广播评书的不可或缺的家庭用品。但在单先生这里,收音机却有着不同的用途:一方面,收音机成为他通过广播搜集评书资料的重要来源之一;另一方面,收音机是单先生每天对自己录播节目监听、复听的工具。当时的评书录播每天都在进行,单先生每天在电台录完节目回到家中,常常要对播出的自己的评书广播进行监听、复听,从一个听众的角度体验评书播出的效果,自我评价得失,并在以后的评书录制中进行调整,效果好的地方可以继续发挥,有缺失的地方可以找补回来。通过这种做法,单先生的广播评书越说越好。据说,单先生已经用坏了几台这样的收音机。
单先生不仅全身心扑在评书艺术上,同时还从其他艺术中吸收营养。在他的藏品中,有两件书法横幅和他使用过的毛笔。两件书法横幅都是四个字的短语,一件书写着“德艺双馨”,另一件书写着“宁静致远”。据家人介绍,这两条内容是单先生常常书写的内容,是他用以自励,也用以勉励他人的座右铭式的名言。“德艺双馨”,单先生不仅这样写,也是这样做的。在他的生活中,他乐于帮助曲艺团里的同事,提携后进;他宽容那些曾经恶意伤害过他的人,一笑泯恩仇。“宁静致远”,既是单先生在艺术上的追求,也是他在生活和艺术上所达到的境界。单先生平时生活简单而有规律,文革后复出的他,在早期还参加一些书场的评书表演,后来就以广播电台、电视台录播评书为主,书场的表演极少参加。表演之外的时间,他心无旁骛,大多用来阅读书籍,文献资料等等,为评书创作增加各种知识的储备。他不追求虚名,成名后,社会上找他的人纷至沓来,对不相关的社会活动他一概拒绝。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静气”,他才能定下心来,摒弃各种杂念的诱惑,把自己定位在说符合自己特点的评书题材上;也正是有这样的“静气”,他才能表演录播评书达到100余部,内容涵盖古今多种多样的题材。而这两件书法横幅,恰恰又是他至高至远境界的写照。
善于读书,是单先生丰富评书作品的一项基本功。他介绍说:“我一天老往书店跑。”除了跑书店,其他有书、有资料的地方,他都跑,就是为了博览群书,提高自己的艺术素养和各方面的知识素养,为评书创作打好基础。单先生读书,运用到他的评书创作里去,既不是简单照本宣科,也不是不加选择,而是根据扬己之长的要求来选择适合的材料。单田芳先生说了100多部评书,古今各种题材都有。可是有细心的听众发现,他从来没有说过金庸的武侠小说,这是为什么呢?单先生在接受电视采访时曾道出过其中的奥秘。他说:“一个原因,我说评书,喜欢原书是粗线条的,这样可以给评书留有非常大的空间,而金庸的武侠小说,写得非常细腻,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再一个原因,我对描写爱情的小说不擅长。对比金庸的小说,袁静、孔厥写的《新儿女英雄传》,一开始就进戏,我可以再创作。”由此看来,粗线条的小说原著,恰如传统评书艺人的“书梁子”,给说评书的艺术家留下了评书表演二度创作的极大空间,在评书表演时,就可以根据书梁子,结合自己所掌握的历史知识,把人物性格特点、地方风俗人情补充到故事中去;预先构思好情节发展的细节,给书梁子添血添肉,极大地丰富评书的内容;同时也可以在评书表演现场结合时间、地点、环境、观众情况等即兴发挥,增加评书表演的现实感,变成一种“活”的评书,而不是死搬硬背传统评书和原著资料等等,从而形成具有独特风格的某一家评书。这才是评书艺术的绝妙之处和长久以来吸引广大听众的魅力所在。正是因为评书有这样的特色,评书史上才出现了像双厚坪说秦琼卖马“半个月不撒马嚼环”那样的传奇故事,也才有单田芳先生根据传统和现当代的小说、历史资料改编创作的长达15000余集的富有单氏风格的广播评书。他因此也被誉为“凡有井水处,皆听单田芳”。这不仅是评书作品量的创造,也是质的创造,是形成单先生评书独特风格的一种创造。
单先生评书的风格是独特的。喜欢听他评书的人都知道,他说书嗓音略带沙哑,是由于文革中的迫害损伤了他的声带所致,但这种嗓音却给他的评书表演平添了一种历史的沧凉感。而单先生的评书表演风格,又带有一种明快、脆净、平实、博雅的气度,这种风格大概也是他的评书能够长期受到广大听众欢迎的原因之一。他的评书情节脉络清晰,进展明白迅捷,绝不拖泥带水,让人感觉如行云流水,既明快又脆净;评书表述的语言运用,既有朴实的民间俗语白话,在一些传统评书的表演中,也运用了诗词赋赞等一类文体,兼而具有平实和博雅的风格。
单田芳认为说书要讲究节奏,“既要有平,也要有爆”。“爆”也叫“浪头”,是一种快节奏的说表,能够起到调动听众情绪的作用,与“平”即平缓的说书节奏相结合,就使得评书的表演张弛有度,既交待清楚,又引人入胜。往往先以平实的语言交待故事的开头和一般进展,到了重点人物或事件,或以诗句形容,以一种较缓的节奏对故事的内容加以强调,或以快节奏的贯口式的语句来形容。前面的表述是“平”,后面表述就是“爆”。试举一例:《连环套》第一回讲窦尔墩身世和清兵入关、家族罹难,内容多,情节曲折发展快,基本都是“平”述,听众不觉其平。到了第二回,讲窦尔墩随海靖法师入庙练武,情节发展较慢,在“平”的表述之后,前后安排了两段类似于“贯口”的快节奏表述,让听众感觉为之一振。如:
了净又说:“这些人练的都是花架子,表面上的功夫,即使有些真功夫,也都浮浅得很。文殊院练的是硬功夫,讲的是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油锤贯顶,铁尺排肋,单掌开碑,击石如粉;要谈到轻功和软功,那就更难了。要的是:登萍渡水,赶浪无痕,燕子超水,八步登空,缩骨法、解骨法、脱骨法,无花宝盖闭气功。我说师弟呀,甭说练,光说这些名词术语他们都背不上来,还不走人等什么?”
单田芳先生评书的高产和独特风格给评书艺术的发展添加了光彩的一笔,通过对他作品的研究分析,或许能给当代评书艺术生存发展的题目一点启发,使评书这门古老的艺术继续焕发光彩,为中国的传统艺术宝库续写辉煌的一页。
(责任编辑/朱红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