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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思想的二重性

2016-06-30王嘉奇

青年文学家 2016年18期
关键词:外王内圣二重性

王嘉奇

摘 要:在中国传统思想领域,儒家思想是根系最为发达、影响最为深远的一支,它在长达二千余年的封建统治中一直被统治者封为圭臬,在塑造一个民族整体心理结构方面产生过巨大的作用。儒家思想并不是一个封闭的内循环,相反,它开放、包容,能够承载起任何外来文化的冲击和挑战,并最终化为己用。在这广博丰富的思想体系内部,又存在着内圣、外王的二重性,而二者背后,又鲜明地体现着不同时代的儒家人物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打破与重建。

关键词:儒家思想;二重性;内圣;外王

[中图分类号]:B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8--03

一、何为儒家

中国传统思想领域,儒家是一个经久不衰的流派,而绵延至今的儒家思想也为中国文化注入了生生不息的活力。在进入儒家思想内部辨析之前,我们有必要先了解这一宏大思想流派的历史渊源。

儒家,是前秦时期创建的一个思想流派,创始人孔丘,被后世尊为至圣先师,门下有七十二贤人,在其思想昌明光大的过程中起到了极重要的助推作用。儒家的历史横贯了整个封建社会,任何一个朝代都逃不脱和儒家的关连,而社会思想变革的背后均可窥见儒家留下的蛛丝马迹。有人说,中国封建社会,自汉武帝以来的历代君王,都是以儒家作招牌,暗地里实行愚民高压的统治政策,而儒家本身,则有意无意成为了封建统治者的同谋。据此根据推断,儒家的思想主张,是一种精英式学问,是统治阶层在意识形态领域长期愚民的理论渊薮,应该对儒家及其思想予以清算剔除,国家民族方能焕然一新,是为不破不立。

这种说法一度把持话语导向,风靡一时。但持此论者似乎执着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等论调,忘记了几千年来,作为最有势力的学派,儒家的大宗师如孔、孟、荀都是极具反抗精神和平民立场的,而程朱、王阳明等人在学术上也都不被统治者承认,饱受压抑。因此,即便历代帝王以儒家之名行专制之实,但不能就此给儒家扣一顶拥护专制王权、愚弄压迫人民的帽子。此外,儒家的精英教育似乎一直被人误读成一个贵族领袖培养计划,诚然,文化的普及是一种义务,但普及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出更多社会领袖和青年才俊,没有一个高等教育的大学不是怀揣此理想而进行育人教育的,社会需要有识之士的引领、各个领域需要杰出人才的贡献,我们不能把培养优秀和不平等对立起来,真正的儒家教育主张的是尽可能多得培养出社会人才,这是不因时代变迁而否定的标准,更不能归罪于儒家。

当然,无论儒家的思想如何广博深渊,都能够用“内圣外王”四个字来加以概括。所谓内圣,就是提升个人的德行,是从内心下工夫的一种自我修养;所谓外王,是从内在修养为出发点,去为他人和国家天下谋福祉。《大学》里讲“格物致知诚意真心修身”,这里的修身就是内圣的功夫,而“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外王的功夫。因此我们看出,儒家是极为重视个人修养的培养提高的,孟子说:“唯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与众也。”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人民,人民作为一个群体由无数个人组成,个人作为个体最基本的就是道德修养。一个身居高位的个体和一个平民个体在基本权利平等的前提下,在参与政治事务、修订法律、规范决策等方面都要发挥出比后者更大的作用,反之,如果身居高位者不能提升个人修养,对于国家安危和人民幸福的影响也会更大;而作为平民个体,虽然不能对整个社会发挥出太大的影响,但由于人数众多、分布广泛,倘若不能有一系列基本准则作为规范和约束,则会导致整个社会混乱无章。因此,修身既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和“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中间桥梁,又是个体必不可少的立身之本。

二、孔孟之道——修己以安人

作为儒家核心思想,“内圣外王”显然是两个方面,但二者其实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是顺序不同、对象不同,因而展现出了不同侧重而已。《大学》结束时说“一是皆以修身为本”,修身就是其他一切所要达成的根本。儒家所讲求的内圣外王,都要从修身做起,这是对个人道德的最高要求和最低标准的统一。论及修身,不得不从孔子说起。孔子之前,儒家的思想已经经历了很长的酝酿和发展,孔子是集大成者,因此从孔子开始才有了真正的儒家和儒学。孔子思想中最重要的是“仁”的思想。孔子以“仁”为一切人生观的中心,而“仁”的思想也是极其丰富、寓义极其广泛的。“仁者人也”,“仁”的基本含义是“爱人”,又说“克己复礼为仁”、“能行五者恭、宽、信、敏、慧于天下为仁”,孔子认为“仁”和“人”是相互关联的,离开了“人”,也就无所谓“仁”,这是孔子对君子的道德伦理最高的追求,所以孔子不仅提出了“仁”的概念,还说明了如何去实现“仁”,在孔子看来,修身的最高境界是常怀一颗“仁心”,而只要做到了仁爱,再去施政和治理天下也就顺其自然。

到了孟子,他在孔子的“仁”的基础上作了进一步延伸,那就是引入了“义”的概念,所以孟子谈的是“仁义”。这种诠释的转向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息息相关,因为春秋时代是奴隶制社会的晚期,封建大一统时代即将到来,社会处于无序失当的状态,各国之间在互相征伐兼并,诉诸武力的事件不胜枚举,于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为盛行,儒家讲求恬适修养的精神遭到功利主义者的摒弃,孟子面对思想极度混乱、民风不淳的困境提出了“义”的主张。所谓“义”,是为人的行为设置一条界线,这条界线规定了一个人在面对事情时候应该如何取舍、如何辨别方向,于是有了“舍生取义”的标准,这显然是对社会风气的一种校正,孟子在孔子力求的至善和时代的堕落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修身的最高境界就是达到“仁义”,达到“仁义”是为了更好地“安人”。

但是只有标准还不够,孟子必须为这种标准找到一个合理的依据,于是孟子提出了性善论。孟子认为人类的本性天生是好的,是有良知的,这种本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不需要任何教育就可以做到,这从《孟子》七篇中显而易见,“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总之,孟子强调的是人与生俱来的良知良能,只要自己认清,就能成为善养浩然正气的大丈夫。然而,孟子对人性善的坚定信心并不能掩盖他的学说无法解释人的羞恶之心、辞让之心和是非之心为何不像恻隐之心那样人皆有之,这一点被他的同门荀子抓住,一语点破。荀子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总结荀子的观点,简单来说就是认为人的本质是恶的,人为进行陶冶才逐渐变善,如果没有礼仪这些规范去矫正它,它必将会堕落。荀子认为辞让的品德、羞耻之心和是非正义感都是需要后天培养学习的,这些不能归入天性行列。

但是,孟荀二人都认识到教育的重要性,孟子认为教育是人性被环境污染所致,因此教育是可以匡扶人性过失,使人回归本质的一种手段。荀子则认为,人性本质为恶,倘若不能循循善诱,加以规范,则必定堕落,因此教育自然是必要的。二者所论虽然意义相反但方法和归宿相通,都认为人的个人修养将在生命过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到此我们发现,孔孟荀的思想都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修身,无论人性善恶,都避不开一个修身的过程,《论语》说“修己以安人”,是把外王的学问也纳入内圣之中——欲外王必先内圣。因此先秦儒家的哲学基础是修己,是如何培养健全的人格。

三、伦理政治背后的圣王分离

从先秦儒家对修己与安人的重视程度上看,内圣外王是儒家政治理想所要达到的一种极高境界。内圣外王实则是浑然一体的,性善论者认为内圣是人先天具备的一种素质,“人人皆可为尧舜”,这是人人都有一颗仁者之心,只是大多数人尚未发现,一经发现就具备了成为圣人的条件,这种善性是绝对的、天生的,因此也是非功利、非世俗的,我们能够很明显看出,这是孟子一派对内圣外王的认识,他们把仁心和人性天生至善紧密地联系起来。当然,孟子一派对于善性的发动也提出了他们的要求,那就是“求放心”。“求放心”是指如何到达内圣,是内圣的修行法门。具体来说,孟子认为,善端虽然是人生来所固有,但在人心中并不是很牢固,在外界不良环境的影响下,还有可能丧失。《告子上》称此为“陷溺其心”、“失其本心”或“放其良心”,简称为“放心”。孟子指出,“放心”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放其心而不知求”,他认为应该像把遗失的鸡犬再找回来一样,把放失的良心再求回来,恢复心中的善性。孟子把这种方法称为“求放心”,他还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这里所谓“学问之道”,当然就是求仁为善之道。显然,孟子说学问之道只是“求放心”,是因为考虑到人难免会出现道德失误,而正是“求放心”使得道德修养的继续进行成为可能。此外孟子还提出了“不动心”的境界,这是内圣的状态,是一种沉稳不动摇的状态,“不动心”应该是不为名利所动的浩然之气,是具有高尚道德品质而形成的一种崇高的精神气质。孟子的“吾善养浩然正气”是一种对内心善性的一种细致呵护,这种善性如果被正气包围则会无比强大无所畏惧,但如果不能问心无愧,这种浩然正气也会变软无力。因此,浩然正气是需要呵护培养容不得半点杂质的,这是孟子极为重视内心在通往至善道路上所要承受的非凡考验。

在外王方面,孟子独辟蹊径开创了王道与霸道的辨析,这是首次对外王的“王”进行细致的比较说明,王霸之辨具体比较了统治者不同的统治方法和统治理想。孟子分别对王道和霸道进行定义,王道,就是先王之道、德行之道,是以德治来统治天下;霸道,是指凭借武力假行仁义以征服别人的政治统治方法。孟子认为王道优于霸道,在《孟子·公孙丑上》中记载:“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可视为孟子对王道统治方式的推崇。总而言之,孟子以王道来排斥霸道的做法,也是对儒家政治理想的一种支持,《论外王有了进一步阐释,引入了“仁者无敌”“以德治国”的理念,这是外王在应用到政治层面的一大突破。

四、“内圣”与“外王”在政治伦理层面再统一

就浑然一体的境界来看,儒家的“内圣”与“外王”理想是不能分割的。但是为清晰地把握“内圣”与“外王”的关系,我们有必要对“内圣”与“外王”的内涵分别加以考察,力求全面理解“内圣”与“外王”之间的联系。

“圣”的最初含义是聪明睿智,博广通达。但是中国儒家文化的历史发展过程所呈现给我们的圣人观念,却并非是始终如一而且有明确清晰定义的,“圣”本身就是一个涵盖极为广泛、意义广博包容性极强的。“圣”也可以理解成一种有着极高个体道德修养以及堪称典范的道德行为。《中庸》里讲:“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免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这里圣人和“天之道”的关系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圣人是代表并且体现天道的,而天道赋予了圣人也造就了圣人。天道是圣人成为圣人一个必不可少的潜在条件,这种条件如何转化为现实是要通过圣人本身个体的道德修养才能达成的。那么,从天道进入个体道德修养层面,就是我们之前所讲的孔孟之道——修己以安人。当然,这里重点在“修己”。孔子多次提及个人道德修养的重要性,这在《论语》一书中反复出现,频率极高。而孔门弟子也深得老师教诲,例如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孟子的良心善性作为“内圣”的先决基础等等,都是通过自身修养来接近甚至达到天道的境界。《大学》中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也都是修善养圣之道,宋明理学更是主张在对仁义礼智信的道德规范中培养圣人的道德品格。明代最为杰出的王阳明创建的“王学”,最为核心不外乎“致良知”和“知行合一”,所谓“致良知”又是求诸本心、返归本源的一种洞见。因此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大凡儒家所讲求的“内圣”,总而言之不外乎道德的培养,是求助于本心的一种自我修养,修养水平的高低直接决定了最后所能达到境界的高低,而天道就在圣人心中,道德的至高境界就是天道。

与“内圣”的道德人格不同的是“外王”。它是一种政治人格,指在内在的道德人格的基础上,把圣人的王道理想在社会生活和国家政中体现出来,实现治国平天下的圣王理想。这一点梁启超在《儒家哲学》中讲得很清楚:“格致诚正,只是个人完成修身功夫的几个阶级;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各人以己修之身去齐他治他平他”。“外王”既然是出自“内圣”,又具体体现在权和功两个方面。董仲舒在他的《春秋繁露》中提出了“天人合一”的观点,这虽说是继承了阴阳家的衣钵,但是在大一统的封建帝国为统治者的正统地位建立了一套严密的机制。既然“王”是受命于天的,那么君权自然是神授,人间唯有“王”能感受到神的意志,并且代天行事,因此称为天子,这种“天人感应”也是王权至高无上的一大理论支柱。王命最为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又不能单纯依靠这套理论就能坐稳江山,于是儒家还提出了巩固权力必须要靠事功。儒家又是一个极为讲求个人修养和仁义思想的思想流派,提倡事功并不意味着儒家放弃了自身的追求而提倡暴力统治,相反,儒家不拘泥于王道的囹圄,以现实主义的眼光和实事求是的精神认识到国家的统一和权力的获取不可能避开武力,那么什么样的武力才算是合理又符合儒家标准呢?这就是儒家提出的“以德服人”和“信为霸、义为王”,儒家认为武力只有在非用不可时才可一用,但是用武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用武之人必须以信义和德行让敌人俯首称臣,这是“外王”事功的重要体现。

通过上述对“内圣”和“外王”内涵的分别阐述,我们可以得知:作为中国传统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内圣”所追求的是一种完全与“大道”吻合的“至圣”、“至诚”,也就是“天之所命”在主体身上的完全体现。然而,如果仅仅是把天命内化为个体对“内圣”的追求还远远不够,更重要的是“推己及人”,使之成为普天之下并行的法则,如果“内圣”不能渗透到“外王”方面,那么儒家的道德人格也就失去了他的现实性。

五、结语

中国儒家哲学所讲求的“内圣”与“外王”的统一其实是一种极为理想的政治伦理状态,这二者所代表的是儒家在内求诸本心、在外求诸事功的核心理念,儒家所要做的不外乎“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而已。中国自尧舜禹汤而下历经三千余载,期间天平盛世不过尔尔,更多的是群雄逐鹿、列国争雄,但是人民无论在情感还是自身现实处境上都无法左右历史的进程和国家间的征伐兼并,因此只有寄希望于一位圣明贤能的君主来施德政、减轻赋税、徭役,保持安定的社会局面,因此这种美好愿望也自然投射到中国传统儒家士大夫身上,虽然霸道横行、权术争斗和武力讨伐不断,但是上至士大夫之类的精英、下至一介寒儒,都对“内圣”和“外王”有着坚定的信念,这是中国历史政治反映出来的一种民心向背,虽然儒家极为重视权变和审时度势,但却始终而且不曾放弃过其对“内圣外王”、“修己安人”的理想追求,这可谓中国传统哲学的最大亮点和特色之一。

然而,“内圣外王”只是儒家一种美好的政治伦理理想,并非是一种有章可循、有法可依的规范,我们企图把“内圣外王”的理论移植到当下解决现代政治问题未免有些奢望,但是从历史中去寻找一些中国传统文化心理变迁的脉络和中国儒家在应对文化重构、民族心理塑造上的一些创举和洞见,倒也不失为一个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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