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失踪

袁援

莫小鱼七点的时候就站在了窗子前，然后便一动不动的站了两个小时，漆黑的眸子从黑白分明渐渐融入夜色，最后再也分不清彼此。

窗外一声尖锐的鸣笛惊醒了沉思中的莫小鱼，她揉了揉左眼，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叹了口气后回到房子里打开了床头灯。

莫小鱼是两天前来到这座城市的，那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的炽烈，每个人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这座城市里快速行动着，上车，下车，相见，别离。仿佛永动机，这座城市从来不知道休息是什么意思。

下了火车的莫小鱼一脸的迷茫，自家小县城的车水马龙和这座大城市比起来简直是不可同年而语。

愣了半晌之后，莫小鱼深深吸了口气，拿出了临行前舅舅给自己的地图：唔～ 西坊老街，应该是先上26路车到新阳大厦站，再转113路就可以到了。

只是，26路车在哪里搭乘？

打听了十几分钟，莫小鱼终于坐上了26路车，她兴冲冲地从起点站一直坐到终点站：奇怪，新阳大厦站，26路车似乎没有经过这个地方？

绝大多数的人在途中便已经下车了，终点站剩下的只有寥寥三四人，也都准备下车离开。莫小鱼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走向前去问司机道：“师傅，咱们这路车不经过新阳大厦吗？”

司机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头也不回的说道：“现在不经过。”

“现在不经过，那还好。”莫小鱼心里一松，至少说明有这么个地方的，自己还担心舅舅给错了地图呢。

“那请问师傅，什么时候经过？”莫小鱼很谦卑得问道。

“怎么过去啊，简单，”司机不耐的说道：“你早来两年就能过去了。”

“啊？”

“那地方早都拆了，”身后一个大妈好心的解释道：“前两年城市重新规划，那片地就给翻新了。怎么，你要去那里？”

莫小鱼感激的看了大妈一眼，连连摇头道：“不是的，我是要去西坊老街的，我舅舅给我的地图上面说得到新阳大厦转车。”

“嚯～ 西坊老街啊，那得是八九年前的地方了吧。”大妈一脸诧异：“那地方也翻了新，现在是叫什么来着……”

大妈的记性明显不是很好。

“庆丰大道。”司机冷冷的从牙缝挤出四个字，然后说道：“现在是终点站了，你们到底下不下车？”

耗费了大半天的光阴，莫小鱼终于找到了原来的西坊老街。

唔～ 舅舅说了，爸妈就在西坊老街，门牌号是西坊老街107……

……

不对啊，西坊老街都拆了，这里现在是庆丰大道，哪里去找什么西坊老街门牌号？

百般无奈，莫小鱼只能找到在这条街上的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毫无办法的她打定主意，如果三天里还是找不到爸妈，她就先回去。

第一天的时候，莫小鱼还是充满了热情的，毕竟就算是街道重建了，但人总不能再造一批出来吧。但到了今天，在这条大道上逛了一天的她内心剩下的，仅仅只有疲惫了。

疲惫的莫小鱼躺在床上，脑子里幻灯片似的回放着点点滴滴。

她的爸爸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把她托付给了她的舅舅，那个一辈子没有娶妻的男人，就此离去，从此杳无音信。

从那个时候起，莫小鱼和舅舅便彻底和她父母失去了联系，唯一寄托着他们的纽带便是家里桌子下面的那张全家福了。

莫小鱼早就忘了她父母是什么样子，为什么离开家？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家一次？太多的为什么早就压抑的她胸膛发痛。

疲倦的莫小鱼行走在大街上，见到晨练的老人便会上去问一问是否知道几年前的西坊老街，老人们基本上都知道这个地方，毕竟都是生活了多少年的地方。但是西坊老街107？几乎所有人都还给她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太阳很快就爬上了头顶，莫小鱼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忙东奔西，刺眼的阳光射进她的瞳孔，刺得她稍稍眯了眯眼睛。

这个早晨发生的事情与前两天大同小异，关于她父母的信息依旧是没有一点眉目。

“也许，他们早就离开这个地方了吧。”莫小鱼无奈得想着。

看来明天就要回去了，莫小鱼认命般的思考着：“这个下午再试试看，明天回家”。

说是还要再试试看，但莫小鱼其实已经全然失去了希望，所以她草草的解决了午饭后，便回到了那个路边的椅子上坐着发呆，看着脑子里闪过的一点一滴。

大概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老太些许是走累了，坐在了她的边上。

兴许只是一种本能，莫小鱼机械一样的问道：“老太太您好，请问您知道以前的西坊老街吗？”

“西坊老街啊，我当然知道。”老太回答道：“不过现在很少有年轻人会问这个地方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莫小鱼没有任何的出乎意料，老人们似乎都知道西坊老街，但并没有哪怕是一个人知道西坊老街107。

但老人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说起来，我还是这里租房子的一个房东呢。那时候的房子就是漂亮，哪像现在，全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那时候的房子可真是住过不少的人，有的现在成了贵人，有的潦倒此生，更多的都不知道去哪了。西坊老街107，嚯，那时候我可真是……”

“您是说，您以前是西坊老街107的住户？”莫小鱼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打断了老人的回忆问道。

“对啊，可不是嘛。嗨，我和你一姑娘家说这个干什么，人老了，就是喜欢叨叨……”

天！莫小鱼感觉快要窒息了。

“那您记不记得十九年前来这里的一对夫妻，男的叫莫子文，女的叫李雨？”

“他们两个啊，记得，当然记得。别看我老了，记性可好着呢，小姑娘你找他们啊，你是他们的？”

在老太问出那一句话的同时，她的心中瞬间闪过了“女儿”这个词，但到了喉咙口，也不知道为什么，吐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亲戚”这两个字。

老太太仿若恍然大悟地说道：“这样啊，那可真是不巧，说起来西坊老街被拆了后他们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就搬走了，应该是去了裕风小区，你别说，这两个人现在混的好像还真不错……”

莫小鱼已经不想听了。

傍晚时分，她的激情还没有褪去，她站在小区门口已然一动不动等了好久，认真观察着每个经过的四五十岁左右的人，以至于小区保安都开始用疑问的目光盯着这个陌生的女孩。

这个人？不是。

这个人？也不是。

但她的热情依旧。

远远地，又一个人走了过来，穿着笔挺的西装，越来越近。

似乎与相片上的那个男人，有点相似？

带着一点激动地，她走上前问道：“请问你是莫先生吗？”

他说：“是的，你是？”

她看着有几分相似，却一场陌生的脸庞，愣了一下后忽然说道：“没事。抱歉，打扰了。”

然后是逃离一样的离开。

那个人是她父亲吗？她不知道，突然也不想知道了。

“叮咚叮咚～来电话了”。

“喂，舅舅？”

“嗯，怎么样，小鱼，找到你爸妈了吗？”

莫小鱼转头看了眼一脸疑惑离开的挺拔身影，缓缓说道：“没有，他们可能早就搬离这个城市了吧。”

顿了顿，她又说道：

“舅舅，我今晚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