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林小小说二题
2016-06-29陈永林
陈永林
囚牢
王建树回家后,张虹没开口说一个字,且不看王建树,脸上也绷得紧紧的。按惯例,王局长知道张虹有重要的事要同他说,且要说的事不是好事。
不好的事张虹都留在饭后说。若吃饭前或吃饭时说,那就会影响食欲。
果然,王局长放下筷子后,张虹开了口:“王老板……”王建树尽管在单位是局长,但不少人不叫他局长,而是叫他老板。张虹说不好的事时也叫王建树老板。
“纪委已注意上你了。”
王建树仅“嗯”一声,他知道这句话不是张虹要说的重点,他在等张虹说出的重点。
“林默同你走得那么近,小姑娘又涉世不深,纪委很容易从她身上打开缺口。我的意思是把她藏起来,风声过了再给她自由。”
“那就让杨刚监护她。杨刚这小白脸知道你的事也太多了,若纪委找上他,他啥都会说。”
张虹“嗯”一声,同意了。
就这样,杨刚和林默到了一座大山的树林中,树林里有座有院子的房子。院子很大,种有不少花草。正是春天,院子里的花开得正热闹,什么颜色的花都有。林默走进院子时,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她欢喜地说:“这地方真好,神仙住的。”
杨刚笑着说:“待新鲜劲一过,这地方在你眼里就成了囚牢。”林默“哼”一声,再不搭理杨刚了。
“事实上,这房子就是囚牢,我们就是囚犯。”
不,我不是囚犯。林默心里这样说着。
林默洗漱后就出了门,杨刚跟在身后。
“你别跟着我好吗?我想一个人走走。”林默停下来看着杨刚,眼里满是鄙夷和不屑。杨刚笑着说:“你就把我当你的影子吧。如果你不见了,这责任我可负不起。”林默“哼”一声冷笑:“你对张总真忠诚。”杨刚笑了:“彼此彼此,别八哥说乌鸦黑。”林默再没说话,转身进了屋。
屋里还有个叫凤英的女人。凤英五十多岁,是王建树的表嫂。凤英说自己是保姆,为两人做饭洗衣服。但杨刚和林默知道她最重要的事是监视他们。
起初,三个人很少说话。但几天后,林默便感到闷得慌,主动同杨刚、凤英说话了。
时间一长,林默不但不再排斥杨刚,且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杨刚笑着对林默说:“其实只要是个男的,你就会依赖他,就会把他当红颜知己。”“红你个头!”林默说着就去打他,林默握着空拳落在杨刚肩上,杨刚说:“真舒服。”然后顺势一拉,林默就倒在杨刚怀里了。林默想说啥,嘴被杨刚的嘴堵住了。林默先是扭着头不让杨刚得逞,但片刻林默不但不拒绝,还激情澎湃地迎合着杨刚。当杨刚的手伸进林默的衣服里时,林默从杨刚的怀里挣扎出来,说:“不能这么随便给你。再说,若王老板知道了,那我们就惨了。”“你就那么怕那个王老板?”“你不也怕那个张老板?”林默这样说时,杨刚脸色很难看。林默就贴上来,头贴在杨刚的怀里,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杨刚搂住了林默,叹口气说:“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女朋友嫌我穷,就同一个有房子的男人好了。我那天晚上喝醉了酒,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怀里有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那女人说我只要跟她五年,我想要啥就有啥,我就这样堕落了。”“嗯,我也是,我父母去世得早,我是我哥带大的,我哥为多挣点钱上山采石头,摔下来了,伤了一条腿。哥三十多岁了,还找不到老婆,后来有一个女人愿意上门,可条件是哥哥必须把泥坯屋拆了,建一幢红砖青瓦房,为了让哥哥娶到老婆,我就这样踏上了不归路。唉,不说了,出去走走吧。”
杨刚一拉门,见到凤英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两人进入树林时,林默被石头绊了一下,杨刚忙拉住了。两人便紧紧地拥在一起。杨刚说:“我想要你。”“嗯,我也想。”两人蛇一样躺在草地上紧紧缠在一起时,没注意到不远处一双偷窥的眼睛。
事后,杨刚说:“我们逃吧。我想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不想这样偷偷摸摸的。”“但能逃到哪里去?其实我觉得只要我们在一起,让我坐牢我也愿意。你呢?你愿意吗?”杨刚不出声,林默娇嗔说:“说嘛,你说嘛。”杨刚说:“我愿意。”“这么小的声音,我没听见。”“只要同林默在一起,我坐牢也愿意。”杨刚有多大声喊多大声,树上的鸟都被吓得纷纷逃窜。
几天后,王建树和张虹都来了,带着三个手臂上文着龙的年轻人。四个人见了,都不说话。王建树朝身后三个男人一使眼色,三个男人便把杨刚和林默推进了房间,然后把门锁上了。然后再在门框上砌砖,把门封死了。窗子也拿砖封住了,只留一个碗口样的洞。
林默一个劲地哀求王建树放过她,王建树冷冷地说:“你不是说只要你们俩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坐牢也愿意吗?我不是遂了你的愿吗?”林默再不出声了。
每餐由凤英从洞口塞进来。
起初,两人吃了就亲昵,亲昵了就睡。一段时间后,凤英一天到晚听到他们的吵架声。两人都怨对方。两人也求凤英把墙砸了放他们出去,凤英不敢。
一天晚上,凤英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吓醒,忙起了床,听到杨刚说:“我杀人了,我把林默杀死了。”凤英凑近洞口,拧着手电筒一看,林默倒在血泊中,杨刚手里还拿着一块带血的砖头。“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杨刚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凤英抡起大铁锤砸墙,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凤英想:要是自己早一天砸了墙,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怪鸟
他一万个没想到他会被逼得想走这条路。
此时的他站在四十楼的楼顶上,他往下一看,见到街道上甲壳虫一样的汽车和蚂蚁一样的人,感到头晕目眩。他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往下一跳,就彻底解脱了。
这些天,一件又一件烦心的事蛇一样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先是领导故意整他。其实,他原本是领导的亲信,领导不便出面的事都让他办,他也没让领导失望,都替领导办得好好的。比如,领导的报销都是他签字经手,现金也是他直接给领导。领导便把原来的部门主任调走了,让他成为部门的主任。他这个部门是个二级法人单位。后来,原来的部门主任找上面的关系成了单位的副职。分工时,领导让副职签字了。他一下被领导架空了,一点权也没有。单位不少人替他不平,也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为他出主意: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现在这种环境下,屁股不干净的人谁不怕?他知道这些出主意的人更可怕,他们更想看他落魄。其实他已经把这意思给领导透露过,领导在开会时提出要撤他时,他给领导发了条短信:别逼得我不顾大局。领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没撤他,原本想顶替他的副手却被派到同他坐一个办公室了。领导想让副手监视他的一言一行。他懂领导的意思,因他知道领导不干净的事太多,领导不安。领导一步步地整他,想逼他调入别的单位。以前单位的会计、办公室主任都被领导逼走了。领导也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在这种环境下,他的日子自然难过。单位的人都刻意地疏远他,单位的人都是聪明人。部门的人,他一个也叫不动。有一回出纳在走廊对他大声地吼起来,好像她是他领导一样的。她的声音大,让单位不少人知道了。但部门的事还是要做,没办法,他就一个人去做,上班做不完,他就回家加班做。
可在今天,领导又把他的“右手砍掉了”。“右手”是部门里最支持他的人,他在当部门主任之前,两人一直坐在一个办公室,一坐就是十八年。十八年,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部门里也就他听他的。“右手”被调到另一个部门,其实他在部门里没有“左手”,现在他成了独臂人。
屋漏偏逢连天雨。他的一个很好的朋友,两个人从小玩尿泥巴长大,并且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朋友在县城里搞房地产,以资金周转不过来为由,开口借五十万。后来家里人说他跑路了,说他欠了几千万。他还不信,打他电话,打不通。老婆就一天到晚埋怨他。也是,省吃俭用的五十万就这样打了水漂,他也心疼,何况一个女人。再说发小借钱,他老婆就一直不同意。他一回家就听老婆埋怨,本来在单位上就受了一肚子气,想回家让老婆帮他舔舔伤口。哪知道受的气更多。气出不来,心似要爆炸,为出气他骂了老婆,还第一次动手打了老婆。老婆便拎了一箱衣服回了娘家。
此时一只鸟从他头顶上飞过,“啾啾”地鸣叫两声,直蹿云霄,倏地不见了。瞧鸟儿过得多快乐、多自由。恍惚中,他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鸟,他双手一伸开,往下一跳,他竟真的飞了起来。他看到他的双手长满了羽毛,成了翅膀。风在耳畔呼呼地叫,他快乐地大声叫:“自由真好!”可吐出嘴的却是“啾啾”的声音。他真的成为一只鸟了。他时而只蹿云霄,时而突然收缩翅膀,极速往下落,快落到屋顶上时,又迅疾地伸开翅膀。
后来他感到饿了,他得找吃的。可空中没有蜻蜓、飞蛾啥的。想找吃的得去树林,树林是他的家。他飞入了柿树林,柿子熟,红彤彤的,柿子树上似挂了千万只红灯笼。他刚想吃,一只喜鹊说:“别吃,柿子上打了农药,吃了会死。”他问:“那去哪儿找吃的?”喜鹊摇摇头。
他心想那还是去田野里找吃的吧。
飞入田野,他看到金灿灿的一片庄稼,是熟透了的稻谷。他刚停在一株稻谷上,刚啄了一粒稻谷,一枚石子打在他尾巴上,他惊恐地飞了。他回头一看,一个男孩在用弹弓打他。他出了一身汗,若那男孩的弹弓打到他的头,就没命了。
此时他感到饥肠辘辘,双翅也绵绵无力,又下起了雨,雨点打在身上冰凉凉的,他没力气飞了,翅膀沉得似绑了石头,怎么也张不开。他只有躲入树林里。
雨一直下了一夜,他又冷又饿。若再不找吃的,他得饿死。
他飞入山里。他想山里应该有吃的,山里有不少野果子。他飞呀飞,尽管没力气,但还是咬着牙往山里飞。终于飞入山里,他见一棵树上有山楂,便往那棵树上飞去,但被一张网网住了。
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来收网。男人大呼:“没想到网到了这么一只大鸟,这叫什么鸟?从没见过这种鸟,这鸟准能卖个好价钱。”
小孩说:“这鸟是人变的吧?”
他想说:我就是人变的。吐出嘴的是“啾啾”的声音。他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爹,这鸟掉眼泪了,鸟为啥掉泪?”
第二天一早,男人想去城里卖鸟,鸟笼里的鸟死了。鸟笼里落了一层羽毛,白色羽毛上有点点血迹,很刺眼。鸟应是撞笼而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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