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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草坪为何总被禁入

2016-06-29

瞭望东方周刊 2016年1期
关键词:草坪空间大学

近日,中山大学社会学教授王进带着学生到草坪上课,遭到保安“驱赶”。教授认为“这不是一个大学应有的氛围”,“草坪不能变成一个要批准才能用的地方”,校保卫处则回应称“校园不能成为随意嬉闹的公园和乐园,校园应该高雅有品位”。

不独一所高校,“芳草萋萋,踏之何忍”的各种标识牌在城市绿地里随处可见。草坪到底能不能踩?为维护公共设施而下的“草坪禁令”和希望使用公共空间的“草坪诉求”间的矛盾如何调和?

“草坪禁令”未必是懒政

林杰(大学讲师,中山大学校友)

将草坪符号化为公共空间,以作为其内核的平等、自由之文化精神为匕首、投枪,攻击拒绝开放和融合、制造不平等的各种门禁、草禁,言辞振振,极易获赞。

但在主张人生而平等的同时,又有多少人强调“同责”——诚如王进教授说,大学是全社会的,因为城市绿地少,大学才更有责任向公众开放,这是大学的社会责任,但当高校草坪对社会全面开放,人群势必大量涌入,有没有人愿意来分担校方的草坪养护或管理成本?谁来分担?以怎样的机制执行?却鲜有提及。

联想到前不久的厦大“门禁之争”。某专栏作家撰写的《花20块钱进门的大学永远不配一流》一文直指这种所谓的管理严重违背了大学精神,是对大学的戕害。一些亲身感受过低素质、不文明的游客参观行为影响大学正常教学和生活秩序的厦大学子却站出来声援门禁。

可见,一味把草禁、限游等高校管理举措标签为简单粗暴的“懒政”行为未尝不是另一种简单粗暴。主张并逐步强化大学的公共性、开放性和服务性没有问题,但前提是立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规矩就会导致“公地悲剧”。

北大实行门禁之前,有人一次打几百份食堂补贴饭出去卖;有人盗走未名湖畔国家一级文物,还有导游会直接带团冲进正在上课的教室“亲身感受一下”。

由此及彼,我倒是可以体会媒体报道里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山大学保卫处工作人员”以及校方的良苦用心:“这(草坪禁令)对于现阶段校内师生享受公共空间是不好的,但被‘棍棒打的次数多了,有记性了,你才不会肆意践踏草坪,也才能让大学文化逐渐渗透到市井之中,才能让校内师生更加自由地享受校园的清新。”

为了草坪管人,是本末倒置

刘远翔(西北某省政法委干部)

以维护公共设施或者公共空间之名“一刀切”的一禁了之,阉割其使用功能,是本末倒置。“草坪不让踩,不如改种仙人掌”的调侃很形象地反映了社会心态。

说到根上,还是理念问题,即如果把草坪作为城市空间的装饰或摆设,那就是为了草坪管人;而如果将其作为公共空间来考虑、规划、设计、种植以及养护,这就是为了人而管草坪。

比比皆是的草坪“禁令”折射出的只能是一种管理惰性,为了干净而干净,为了省事而禁绝。以中山大学教授与保安之间因草坪使用问题引发的空间之争、文化之争、高雅与低俗之争为代表的一系列案例表明,简单粗暴的一禁了之,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制造问题。

开放了草坪,草被踩死怎么办?

草被踩死的表象不应简单粗暴归因于草太脆弱或者人太多。这种无奈反映的本质是城市公共露天休闲空间的严重不足,在这点上,草坪“禁令”与草坪“需求”之争类似于广场舞纠纷。

需要正视的是,城市缺少公共休闲或文化空间,并不意味着人们放弃了对休闲和文化的日常需求——这里不开放,人们就把开放的踩到秃、踩出路、踩到不让踩;这里不让跳,人民就把广场舞跳到绿化带、停车场、地铁站甚至卢浮宫前。

因此,只有真正解决了城市公共露天休闲空间的供需矛盾,关于草坪能不能踩、广场舞该不该跳的争论就自然消解。要逐渐开放草坪,把公共空间还给市民,这该成为常态。

不能践踏的草不叫草坪草

韩烈保(北京林业大学教授、草坪研究所所长)

正确的宣传十分必要。

草坪能不能踩?这是个伪命题。不能践踏的草不叫草坪草。水稻、小麦、萝卜、白菜踩了就会死,草坪草是踩不死的。适当无规律的踩踏对草的生长不仅无害,甚至有益。耐践踏是所有草坪草的重要特质之一。

草坪应该开放。以前不让进主要是因为成本高,但现在问题其实已经解决,草皮价格已经从最初的每平方米30~50元降至10元甚至5元以下。要开放让人们进去野餐、休憩、行走,踩坏了重建就是。

城市人现在的活动空间太小了。现在很多城市说到绿化就是“种树”。但绿化不只是种树,一定得“宜乔则乔、宜灌则灌、宜草则草”。公园里草坪小得可怜或根本不让进,人只能在硬化路上走,总不能都去爬树吧。

城市园林景观规划要科学,管理要精细。早有“三分草七分树”(草与树的种植比例),现有“百万亩造林”,这些规划都从哪儿来?有没有经过验证和指导?

再来,有些路段几乎每年都在换草,如果是品种不对或者养护不力,是不是该追责?

以“芳草萋萋,踏之何忍”的道德压力限制踩踏、抑制需求,解决不了问题。

要正确宣传和引导,告诉民众什么草能踩、什么草少踩。草坪草按照对温度的生态适应性可分为暖季型草和冷季型草,后者养护确实较麻烦。但一些重点景观,比如长安街、二环路等“门面”场所,需要高品质的草坪去配合也无可厚非。谁还不得有几件好衣服吗?但暖季型的草,比如结缕草、野牛草、苔草、苜蓿等,完全可以粗放管理,甚至不用管护。

要在“供给侧”科学规划和设计,以暖季草和冷季草搭配确保美感度和实用性结合,同时确保区域人口同草坪承载力相对匹配。

“大数据”有助科学规划、

合理开放草坪

赵璧(美国普渡大学政治学系研究生)

营造绿地,是为构建更好的人居环境。在草坪上散步、聚会、野餐、游戏甚至避难,这该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和生活空间的延展;让人们在“接地气”时感受生命的美好,不应是“奢望”或被斥为不高雅、没品位。

草坪需要保护,但极端、教条、死板或过度的保护却是反人性的。中国“人太多”是现实,却不是懒作为、不作为的借口。正是因为“人太多”,才需要积极作为改进城市设计和规划观念、改善城市绿地开放和管理方式,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尊重和实现人的基本需求是价值观、是目的;改善管理方式和技术是方法论,是手段。

美好的愿望如何实现?以“大数据”为基础,城市领导者或高校等相关机构可做的,远比简单粗暴的“禁踩令”要多。

首先,要掌握该城市人均(区域)公共绿地占有率、人均(区域)使用时长或频率等基础指标,以此为基础可以实现合理规划草坪位置、面积和功能,分区域、分时段甚至限流量使用草坪,一方面满足市民的“草坪需求”,另一方面避免“不可承受之重”;

再来从规划设计到种植、养护整个周期里,开放的草坪和不开放的草坪、观赏性草坪和实用性草坪分别耗费多少、维护频率多高,以此为据平衡成本和收益。

简而言之,就是不是所有的草坪都不能踩,因为这样就起不到休闲、娱乐的社会功能;也不是所有的草坪都可以踩,因为这样就会过度增加维护成本。

是所谓因地制宜、量力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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