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届青年的娱乐观
2016-06-25韩松落
韩松落
姚晨出席某品牌活动,和周迅等人坐一桌,被网友质疑“抢座位”、“蹭座位”,媒体和自媒体热烈跟进,从秀场传统、明星咖位、明星私教等各个方面开扒,细细分析现场情况。但众多与事件有关的文章里,专栏作家沈河西在腾讯“娱乐观”上发布的文章最值得琢磨。沈河西认为,娱乐圈的等级森严、话题制造都并不新鲜,“惟一让我感到新鲜的,是网友的反应,年纪轻轻的他们,似乎对这种森严的等级制表现出了天然的臣服。表面上看,他们是在争论明星的座次,但实际上,他们也以这样的方式确认自己在现实规则中的位置,他们每个人也是这场宫斗戏中的一个角色。”
娱乐圈的森严等级,和由此引起的“宫心计”,从来都是娱乐新闻的最重要话题。谁主演了大导演的作品,谁获得了大资金的垂青,在福布斯名人榜上的排位如何,谁上了时尚大刊的封面,一年上了几次,谁参加了大咖的婚礼、生日庆典,合影时站在什么位置,谁走了几大电影节的红毯,谁在红毯上逗留的时间长,走红毯是电影节主办方邀请还是品牌邀请,全都详细陈列,明明白白。甚至在那些和婚恋有关的新闻里,也渗透着等级的气息,哪两人是姐弟恋,哪两人咖位对不上,哪两人出身不同,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林奕华导演也曾说,港人喜欢将明星生存状况数字化,吃多少钱的饭,穿多少钱的衣,开多少钱的车,一切一切,都要明码标价。其实不论香港内地,在划分等级这件事上,都有着同样的热情。
娱乐圈是我们现实生活的映射。东亚国家,活着,以及以什么等级活着,构成人们的全部信仰。以酒场为例,谁先敬酒,谁先喝,敬酒的次序,谁必须多喝谁可以意思意思,都是有严格区别的。“大象公会”曾说,中国人爱喝酒,是把喝酒当作一种严苛的等级表达,喝酒是惩罚,喝酒也是结盟,酒后出乖露丑,更是表忠心的标准方式。莫言的小说《酒国》,就借助一个魔幻的故事,描述了中国人的等级世界:“在酒气熏天的中国,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比研究酒更有出息、更有前途、更实惠的专业吗?”把这里面的“酒”替换成“等级”,毫无违和之感。
可怕的不是这种逻辑、这种森严等级以及随之而来的争斗和互害,最可怕的,是沈河西所说的,年轻人对此表现出的“天然的臣服”。他们天然接受这种逻辑,毫不抵抗,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他们的精神结构里,已经内置了这种等级和争斗程序,对等级和争斗津津乐道、载欣载奔。所以“宫斗戏”大热,而且至今毫无消退之意,所以“撕”文化成了当下最热的话语核心,青春片要撕,爱情片要撕,行业片要撕,娱乐媒体尤其是自媒体在描述女明星的生活状态时更是把“撕”当作最重要的梗,尽管他们常常标榜女权,以此作为自己的卖点,但对撕扯争斗的热心,暴露了他们全部的品味,他们是古人,是明朝人。这和当下年轻人的状态如出一辙,一落地就变成了古代人,打量着别人,也打量着自己,等级和战斗力被当作最重要的标准,用来衡量所有人的生命价值。
20世纪50年代“愤怒青年”的代表作家约翰·韦恩,有本题为《打死父亲》的小说,小说主人公最后发现,即便离开父亲的管束,也逃不脱社会的潜在框架,反抗“父亲”,反抗父权,是一生的命运。之后的嬉皮士运动,垮掉派崛起,都贯穿着反抗父权这个主题,就连《饥饿游戏》,也不忘记用青少年的反抗作为主题。
而现今的中国青年,更年轻有力,被更多资讯武装,却又走回去了,他们谄媚父亲,热爱等级,对心目中的越位者发出惊天动地的嘲笑,并不觉得自己生活在隐性的牢笼里,这个牢笼因此更加牢固地控制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