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长
2016-06-23石钟山
石钟山
“老班长”这个词,对每一个当兵的人来说,都是一个特别的词。每一个入伍的新兵,都会经历自己的第一任班长,和他相处,被他洗礼,然后永远地记住他。每个老班长都是不同的,唯一相同的只有老班长的身份。我们每一个有过军旅生活的人,心里都装着各自的老班长。
至于我的老班长,他姓关,是黑龙江人,有着一张微红的脸庞,个头一米七五左右,长相是标准的北方男人,粗犷、敦厚。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应该只有二十岁出头。可在我们这群十六七岁的新兵面前,他显得成熟又老练。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还有那些颜色已经泛旧的缀在领口的奖章,都在向我们证明他在部队中的老资格。对我们这些新兵蛋子来说,老班长简直就是我们的偶像。
关班长已经是第四年的老兵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动作全都那么标准,仿佛一切都已经程序化了。他站在我们面前,下巴微微抬起,用并不洪亮却足够有穿透力的声音在花名册上一一报出我们的名字。他的眼神里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而放下花名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记住了我们每一个人。这就是我们老班长的魅力。
很快新兵连的训练就结束了。我们这批新兵被分到了老连队,离开了关班长所在的团部警通连。虽然我们不在一个连队了,但总还能经常相见。每次见了我们,关班长总是以老班长的口吻说:“好好干。”
班长的“好好干”不仅仅是说给我们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关班长在他当满三年兵时,就入党当了班长,他想留在部队提干。那时,成为一名军官是很多战士为之奋斗的梦想。
可没想到年底的时候,我们却突然听说老班长要离队了。年底是老兵复员的日子,而关班长就是已经服役五年的老兵了。
关班长离开那天,我们都去送他了。警通连举行了老兵告别仪式。关班长站在队列中,向军旗敬了最后一个军礼。礼毕后,老兵们要摘下象征着正式军人的领章和帽徽。当关班长摘下帽徽时,我们看到他眼里流下了泪水。泪水落在帽徽上,他用手仔细地把泪水擦去,然后用手绢把领章和帽徽小心包好,放在上衣口袋里。没了领章帽徽的关班长,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神采。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帮我们扶正了帽子,又拉了拉我们不平整的衣襟,然后他拍着我们的肩头说:“好好干,听见没有?”他说这话时,扭过了头,我们知道他是不愿意让我们看到他流泪。我们最后向老班长敬了一个礼,关班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还了礼,他的眼圈又红了,可他转过身去再也没有回头。他径直走进老兵的队伍中,登车离去。
关班长走后,我们才知道,关班长一直被当成军官的苗子来培养。只是在那一年,部队有了新规定,所有军官都要通过军校来培养,不再直接从部队战士里提干,关班长只能复员回了老家。但他的那句“好好干”却一直揣在我们的心里。
(摘自“豆瓣阅读” 图/亦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