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是英国,欧洲是欧洲
2016-06-23
南方周末评论员 陈斌
这是一次关系到英国前途命运的重大抉择,也是关系到欧盟前途命运的重大抉择。2016年6月23日,英国脱欧公投,我们将见证历史。在这样的历史节点前后,出幺蛾子几乎是必然的。6月16日,亲欧的工党籍下议员Jo Cox被刺身亡,给这场本来和平文明的游戏蒙上了一层暴力阴影。
据称,凶手当时高喊“Britain First”,似乎是脱欧派。那凶手要么是低智的脱欧派,要么是伪装的脱欧派。要知道,事件之前,脱欧派支持率领先,明智的脱欧派干不出这样的蠢事。事件之后,支持率发生了某种逆转。后一种情形也非臆测。远的有纳粹国会纵火案,近的有促成陈水扁连任的神奇子弹。2016年6月18日,一名伪装成支持者的英国青年,试图射杀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不过,无论属哪一种情形,事件的得益者都是亲欧派。
无论公投结果如何,英国脱欧公投本身是欧盟重大危机的体现。无独有偶。6月15日,瑞士联邦院以27票赞成、13票反对、2票弃权的结果,同意支持国民院的决议,废除1992年递交的加入欧盟申请。欧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根据“主流叙事”,欧盟的创立彰显了欧洲世仇德法两国永不再战的决心,是欧洲经济政治一体化及欧洲永久和平的里程碑;从煤钢联营+关税同盟,到现在的货币同盟,再到将来的欧洲政府,欧盟为全球化与全球治理提供了绝佳的样本。但这样的欧盟,居然有成员国闹着要散伙走人,曾经的入欧积极分子也反水了,不是很没道理吗?
其实,1997年,经济学家弗里德曼就对欧元前景做出了极不乐观的预言:“欧元的推进是出于政治因素,而非经济因素,其目的是把德国和法国绑在一起,避免未来的欧洲大战,并为建立欧洲联邦合众国打下基础,但是我相信欧元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这个预言出来之后,总有人宣布弗里德曼错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论调呈衰减的趋势。
在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爆发后,发生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处在危机风暴眼的美国,其所受的冲击反而较大洋彼岸的欧洲为轻。欧洲先是冰岛破产,随后欧猪五国(PIIGS)爆发债务危机。金融危机的冲击波居然不随距离的增加而衰减。此后,再没有几个人敢轻慢弗里德曼的预言了。
2011年,在欧洲债务危机如火如荼之际,英国保守党籍前首相梅杰撰文说:“欧元诞生之后,部分南部国家在低利率的刺激下无节制地支出,积累起大量债务……这种状况本身就会导致危机,但2008年的金融崩溃加速了它的到来。我们预见到了欧元区的结构性缺陷、没有让英国加入欧元区。”并说:“欧元区当前混乱局面的根源,可以追溯到糟糕的政治考虑压倒了理性的经济权衡上”,呼应了弗里德曼的判断,其实也给出了英国退欧的一个理由。
远远地看,英国是欧洲的一部分,似乎没有必要在英国与欧洲之间分个彼此,但英国与欧洲大不一样。哲学上有英美经验主义与欧陆理性主义的分野,法系上有普通法与罗马法的区别。经验主义与普通法传统正是英美保守主义的根基所在。
我们所说的“现代文明”,英国才是正宗。牛顿与麦克斯韦分别创立了力学与电磁学,引领了科学革命,促成了人类认识上的飞跃:发轫于英国的工业革命,改变了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英国光荣革命,奠定了现代政治文明的基石;以亚当·斯密与休谟为代表的苏格兰启蒙运动,在气质与效能上迥异于名声更大的法国启蒙运动。这就是英国。
19世纪被称为英国世纪,英国从地缘上避开了与欧陆的直接纷争,在全球推行自由贸易,甚至单方面降低关税,用强大的海军来保障通商航路的安全,成就了“日不落帝国”。对欧洲则长期奉行光荣孤立与均势政策,目的是不让任何一个欧陆国家变得过分强大。历史上的英国是一个善用硬实力与巧实力的典型。
不过,当英国逐步变得更欧洲之后,英国世纪就渐渐让位于美国世纪。
欧洲的主流意识形态是社会民主主义,其直接政策后果是福利主义+严厉的劳工标准+对企业的过度管制等,再与凯恩斯主义的经济政策相结合,遂令欧盟成其为高税收、高福利与高度管制的经济体。这种做派,恰恰是与经济自由或全球化的趋势是背道而驰的,这正是欧盟各种经济问题的深层次根源。当英国工党从欧洲引入了社会民主主义之后,英国也爆发了著名的“英国病”。1980年代撒切尔夫人的保守主义改革减缓了英国的病情。
最新的导火索是难民问题。默克尔打开大门,开放百万难民进入欧洲与德国。令许多英国人恼火的是,欧盟委员会的几个非民选政客,凭什么能强制要求哪些国家接受多少难民,如果不接受就要被处以巨额罚款?什么是欧洲?什么是英国?当面临欧洲不成其为欧洲、英国不成其为英国的现实威胁之时,许多英国人的共同体意识被激发了出来。
布鲁塞尔是比利时的首都,是欧盟的总部,是北约的总部,是欧洲文明的核心地带,2016年发生3·22事件。但高高在上的欧盟官僚还在玩政治正确那一套。许多英国人觉得英国与欧盟离婚算了,有什么可奇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