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生活的自由个性审视
2016-06-21尚小华
尚小华
【摘要】马克思生活哲学关注现实生活,对于“信息人”的存在、生活过程的巨变和生活解放的渴望作出解答。首先,“信息人”是“现实的人”的必然发展和新存在样态。其次,个人生活过程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呈现出异化、物化和殖民化态势。最后,对于自由个性的生活理想而言,互联网生活既导致了新的阻碍,也为其实现提供了可能。
【关键词】互联网 马克思生活哲学 生活观 自由个性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互联网在中国社会日益普及,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第3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统计,截至2015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6.68亿,互联网普及率为48.8%,我国手机网民规模达5.94亿。显然,互联网作为一种便利性工具,通过其开展的娱乐类、移动商务类、信息获取类、金融理财类等分类应用而将其工具性价值推向极致,全面而深刻地改变了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观念。它必将成为现代人日常生活中最为依赖的科技发明。
网络生活对“现实的人”内涵的拓展
“信息人”定位。“信息人”也是“网络人”、“虚拟世界人”。一般而言,“信息人”呈现为“身体缺席”式的存在样式:他/她首先通过一组由符号、数字等信息组成的用户名或机器生成的二维码图像来表征个体存在。通过用户名,“信息人”在不同的网站上留下自己的访问足迹和历史记录;通过用户名,个体不仅能够进行网络浏览、游戏、下载、理财和购物,还可以开辟自己的空间,通过论坛、博客、微博、微信等网络空间或社区进行意见表达、自我展示,通过大量的文字、图片、音视频等手段来使个体存在得到确认、丰富和完善。而“信息人”间的区分完全依靠各自的注册信息和在不同网站上所留下的使用信息。
可见,在互联网中,“信息人”可被归结为个体在网络中留下的数据集合。而这些数据的本质就是信息。因此,网络生活中的个体是一种信息实在。判断“信息人”的彼此差异就在于这些信息间的差异。这些个体信息在储存端以二进制编码的数字形式储存在互联网服务器中,通过电子运动进行线路传输,在显示端则以用户名或图像等可识别的符号显示出来,以此指认和区分“信息人”。
“信息人”的特征。第一,符号化。个体的身份同一性不是靠“眼见为实”的肉体存在来指认个体,而是依靠用户名等符号。第二,数据化。个体的存在过程等于其通过鼠标、键盘等输入端在网络中留下的各种数据记录来进行表征。第三,虚拟化。个体实在本质上成为一种虚拟实在,是由各种虚拟感觉和经验构成的、通过运行各种程序来进行活动的个体。第四,电子产品和网络的依赖性。电脑控、手机控、平板控等说明了“信息人”已经对各种网络终端设备产生了高度依赖。第五,超越具体时空性。相对于日常生活的时空,网络时空更加高速、通畅、自由。此外,“信息人”还具有多重性、多样性、不确定性、易逝性等特点,这些特点与现实个体的物质性、感知性、单一性、稳定性、时空局限性等特点形成了鲜明对比。
“信息人”对现实生活个体的丰富和发展。“信息人”所组成的虚拟实在是现实个体的另一种存在样式,是对现实生活个体的丰富和发展。“信息人”的出现、发展、完善是由网络科技的水平所决定,是生产方式演变的必然结果。因此,考虑到信息时代的网络生活方式的必然性,生活哲学的主体内涵要从单一的物质性、精神性存在个体拓展到在网络中存在的信息性、数据化个体。学者翟振明认为,无论从本体或认识论层面,虚拟实在在其实在性上与现实实在具有对等性,任何证明现实实在的论证模式都可以同样用于证明虚拟实在。①因此,对于个体而言,虚拟网络世界中的生活已经内化为现实生活的一部分,与现实生活交互渗透和影响,成为“现实的人”的个体存在新样式。
互联网生活过程批判
“生活既不是一个自明的概念,也不是直观的经验现实,而是一个需要在哲学概念自我批判过程中才能读懂的现实。”②作为体现个体和人类的总体性存在的生活概念看上去模糊而具体,但实际上是由各种有待揭示的社会关系和具体规定性存在于其中。马克思生活哲学的当代旨趣正在于领悟当下的互联网生活,为现实个人的生活提供启迪和指引。
信息化劳动和网络交往方式的开启。个体生活绝不是孤立进行的,而是由各种物质生活条件决定、以一定社会结构和关系为基础,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具有不同的内容和形式。“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生活。”③“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④历史地看,生活过程表现为“现实的生活生产”、“个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动。”⑤根据日本学者尾关周二的论述,生活过程可包括物质性的劳动、交往和非物质性的劳动、交往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构成经济基础,第二方面构成上层建筑⑥。
首先,信息化劳动与互联网产品成为“人化自然”下的新常态,取代了前信息时代的直接劳作生活模式。所谓信息化劳动,一方面指互联网制造业中通过各种计算机程序对机器发出指令,由智能化机器设备完成劳动过程的部分环节或整个环节。3D打印技术极大地颠覆了旧有的生产劳动模式。另一方面,信息化劳动指在信息交互日益便捷的互联网平台的基础上,生产什么、生产多少、何时生产由对用户群的消费数据分析和获取的消费者的需求喜好来安排,颠覆了过去的先生产后销售的单向模式。个性化订制的劳动模式开始成为新的劳动样式。
这种基于互联网的智能化劳动模式所起的作用如《资本论》中所说:“社会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⑦依赖丰富的信息和发达的网络,劳动领域内的必要劳动时间大大缩小,为闲暇时间的延长提供了保证。
其次,劳动性和非劳动性交往的扩大是互联网交往方式进步的另一特征。一方面,网络交往走向更加自由和平等。由于互联网技术呈现为一种扁平化、去中心化、交互性的特性,个体交往慢慢脱离开过去的权力主导下的层级、等级式的纵向交往,呈现为一种平面化的横向交互交往模式。另一方面,网络交往推进社会治理。互联网的信息传播具有匿名性、直观性、瞬时性的特点,各类网络舆情很容易传播开来,释放出个体的多元化需求和思想,及时暴露出了生活各个领域存在的制度弊端和管理缺陷,推进了社会交往环境的治理。
网络生活—异化、物化的新常态。首先,互联网下的日常生活的沉沦性:分工高度细密复杂的民众无法去考察异化生活的社会制度根源。伴随信息化劳动和信息产品的全面发展,一方面由于分工的专门化、程序化、标准化、形式化的程度越来越高,个人成为整个高度复杂的网络生产系统的一个失去自我意识和创造性的受控性个体。
其次,这种生活加剧了原子化生存:由于劳动者之间的交往越来越多地借助于虚拟的网络空间进行,个体彼此的交流和认同日趋淡漠,原子化生存的趋势被强化,个体的社会归宿感和价值整体认知日益淡化。据《90后移动互联网调研报告》显示:六成90后患有严重的“手机依赖症”,每天手机上网时间超过3小时,近半数90后用户患有“手机恐慌症”,不到15分钟就查看一次手机,有近两成的人甚至不到5分钟就要查看一次手机。⑧
再次,这种生活表现为信息异化:信息异化是指信息在生产、传播和利用过程中,使“信息人”丧失了控制信息的主动性、独立性,为信息所奴役、支配。对手机、平板、电脑等互联网终端产品产生的信息依赖综合症患者便是信息异化的高度反映。日益频繁地开启手机屏幕查看各种无聊信息构成了新生代的生活过程的异化体验,新生代人群的生活时间越来越多地被各种推送的信息所占据,成为了真正的遨游在虚拟世界的异化人。互联网移动应用几乎覆盖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互联网时代的个体早已习惯了网络生活的丰富性与便利性。然而,许多“信息人”会意识到一些无法摆脱的垃圾信息污染感、网购依赖感、资料收集强迫感、论坛灌水无聊感、事件蓄意炒作感、信息强制推送的误导感等异化的感觉。
最后,这种生活加剧了主客二元对立:民众被资本奴役,民众彼此互为工具和手段,进而,人类奴役自然。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异化性质在互联网科技的推动下达到了资本主义时代的又一个制高点。日常生活被异化、物化的根源在于互联网技术的价值非中立性和制度依赖性。海德格尔断言现代技术不仅不再具有革命性因素,甚至不再是中性的,而是走向负面。我们看到,信息技术和互联网基础上的后工业文明时代,劳动者是信息科技和网络产品的发明和使用者,参与者自身的社会意识和思维结构必然与其产生相互作用,进而影响科技的中立性。互联网技术在利用其表面的工具性服务网络个体的同时也传播着其内在的阶级观念和价值立场。
互联网生活世界的殖民化何以可能。“生活世界殖民化”由哈贝马斯所提出,指经济系统和政治系统分别通过货币和权力,将各自的工具化、程序化、合理化原则运用于生活世界领域,造成了对生活世界的交往理性原则的入侵。互联网时代,它既体现了网络科技和信息化生产对现代个体交往的控制,又体现了对生活世界的生态环境恶化的担忧和批判。首先,网络媒介对个体生活时间的占有和污染。八小时外的生活时间基本演变为以网聊和网购为主要内容的时间。资本一方人为地利用、制造各种消费理念、消费噱头进而使得每一天都成为网络购物狂欢节,在这种消费主导下,生活模式正在取代其他神圣而美好的生活过程从而成为互联网入侵生活世界的明证。
其次,网络使得“信息人”成为“虚拟人”、“大众人”和“陌生人”。在虚拟世界中,“信息人”的存在表现为一堆被数据化、量化、可计算化方式存储的一组数据,现实个性的彼此差异被抹平,独立性和自我意识被忽略。同时,许多“信息人”不仅失去了对不良网络环境进行抗议的能力,而且乐于接受操纵网络内容、控制网络技术的资本所灌输的各种价值理念和处事原则,从而日益走向平庸化和原子化。
最后,网络文化产业导致了文化虚无主义。网络教育、网络文学、网络动漫、网络影视、网络游戏等网络文化产业沦为了商业机构牟利的工具,日益走向媚俗化、低俗化、恶俗化,失去了文化的崇高和神圣的传播使命。更为严重的是,一些网络新闻为了吸引网民、提高点击量和关注度,选择离奇古怪、人性丑恶和社会黑暗的报道,甚至扭曲事实真相,制造网络谣言,导致了整个“信息人”对自我价值观和道德观的质疑、迷失和消解。
网络生活终极目的的反思
自由个性的内涵纷繁复杂,这里说的自由个性仅指马克思文本中的个体自由,即现实个体的独立性、自觉性、创造性和自我价值的实现。在马克思文本中,自由个性建立在物质分工的解放基础上,以自由人联合体为存在环境,实现个人创造能力的全面发展。
自由个性赖以生存的物质环境。互联网生活模式一切通过网络来实现,其虚拟的物质世界中的生活都是程序化的、丰富多彩的、随心所欲的。以网络游戏为例,游戏中的人物角色所拥有的能力和从事的事务完全可以跳出日常世界的肉体和物质束缚,拥有超人般的能力,接触到想象中才能有的物品。但是,这一切并不来自“信息人”的劳动,而是来自于游戏开发者的给予,而这种给予往往是诱导式的:在获得丰富的虚拟物质后,“信息人”发现还有更加精彩的物质世界等待开发。“信息人”陷入对“美好的事物”的不断追求中。网络游戏中的角色扮演和任务分配都在既定的程序运行下发挥作用,网络游戏的参与者的所谓自主选择都是被精心设计和安排的物品和对象。因此,网络游戏中个体所享受到的虚拟物质世界并未解放现实个体的分工限制。
精神世界的自觉创作。现实个体需要大量的强制劳动时间以外的时间来从事精神创作。这种强制劳动时间的限制在虚拟网络世界中不成为限制,因为虚拟网络世界中的个体是超时空的数据化、信息化存在物,只需要电力和硬件支持即可存在,不需要为了肉体去谋生。看上去,网络时间真正开辟了自由创作的通道,但令人惊异的现象是,伴随沉迷时间的延长,很多醒悟的网民惊呼:时间都去哪儿了?原本被认为是闲暇时间的网络时间大部分都被打发在浏览应接不暇的网络信息中。原本为了自由生活的闲暇时间成为了遮蔽自由的浪费时间。
网络交往共同体的建构。资本主义及以前的共同体形式是一种打着普遍利益而实际上服务于特殊利益的共同体,因此,在马克思哲学看来,它们是完全虚幻的、成为自由桎梏的共同体。网络交往作为共同体的现代科技成果,其主要载体就是各种网络论坛、社区、贴吧和通讯群。然而,这些网络共同体多数是缺乏利益共识、价值共识的陌生人共同体,仿佛超市里面的顾客,来去匆匆,彼此陌生。
马克思生活哲学开启了对互联网生活的历史性、现实性的反思和批判。互联网的虚拟性质导致了生活主体的现实与虚拟性交织存在,信息人纬度成为“现实的人”的重要组成部分。互联网生活过程中由于日益依赖网络世界而导致了现实与虚拟的生存对抗,由此产生了“信息生活”中的异化、物化、殖民化现象,这种现象直接入侵当下的私人生活。互联网时代作为人类历史的一个重要发展阶段,其对于“自由个性”的生活终极目的的实现既是一种推动,又存在着值得警惕的负面效应。
(作者单位:五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本文系广东省德育创新项目“马克思生活哲学理论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中的实践教学研究”和五邑大学青年科研基金项目“生存论意义下的马克思关系范畴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15DYYB026、2013SK03)
【注释】
①翟振明:“虚拟实在与自然实在的本体论对等性”,《哲学研究》,2001年第6期。
②刘怀玉:“日常生活批判:走向微观具体存在论的哲学”,《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7年第5期。
③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9页,第77~78页。
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1~592页。
⑥[日]尾关周二:“重建当代历史唯物主义的新尝试—交往理论和环境思想的视角”,《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5年第6期。
⑦《资本论》(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926~927页。
⑧“360手机助手发布《90后移动互联网调研报告》”,中国新闻网,http://www.chinadaily.com.cn/hqgj/jryw/2014-03-21/content_11447884.html。
责编 /王坤娜 徐娟(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