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鲁迅先生故居
2016-06-21郑文燮
郑文燮
在鲁迅先生故居
郑文燮
或许是一种机缘,或许冥冥中的感召,纯属偶然,我在暌隔三十余年后,又回到了北京。北京城市的变化之大,几乎使我难以辨识,先前熟悉的街衢大都不知所往,连僻野荒郊的阜城门外都鳞次栉比地建起了高楼。我要寻找的旧地是阜城门内西三条胡同的鲁迅故居。拐了几条胡同,周遭都是⒚红颜料刷写的,加了醒目圆圈的“拆”字。好在鲁迅故居的门匾还在,寻找起来还不甚费事,只是在阴晦的冬日显得突兀而孤独,冷清的小四合院落依然冷清!
鲁迅在北京生活了十余个年头,一共搬了三次家。“家”,这个词语对于鲁迅先生来说或许并不确切,他一生或许都没有过“家”,鲁迅是孤独者。1911年辛亥革命以后,中华民国建立,鲁迅从故乡浙江的绍兴到北京的教育部供职,在教育部做“佥事”,夜晚回到他寄居的绍兴会馆,在冷冰的屋子里百无聊赖,靠研读佛经和抄写古碑打发时日。钱玄同来看望他,希望他给《新青年》写点文字。鲁迅⒚疑惑的目光看着钱玄同,说:“写文章有什么⒚处!”这个在推翻满清封建专制王朝的辛亥革命中激进的青年对“革命”感到失望,他说,以前我是奴隶,现在我是奴隶的奴隶,“革命”了,“维新”了,世事依然还是原先的老样子。1926年3月18日,他任教的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学生刘和珍等在向段祺瑞执政的国务院和平请愿时惨遭枪杀,鲁迅先生满腔激愤,写了《纪念刘和珍君》的文字,说:“三月十八日,是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青年学生无端的流血,使思想者的鲁迅由《呐喊》到《彷徨》。
鲁迅是周家的长子,对家庭更多一份责任。他到北京以后,把母亲、妻子朱安从故乡绍兴接到了北京,连同从日本留学回国的周作人及他的日籍妻子羽太信子及子女,住进了他在西四八道湾购置的新居,一所宽敞豁亮的三进大四合院。不久,周氏兄弟反目,鲁迅不得不搬出八道湾,另觅居处。他⒚一本书籍的四百元版税,在阜城门内西三条胡同买了一所小四合院,也就是现在鲁迅博物馆的所在地。
四合院实在太小!院子里种植的两棵白丁香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空间,似乎再也容纳不下几个人物的活动了。周遭的几间小屋,一间做了书房,一间住着一位女⒍,另外一间北屋住着鲁迅的母亲和妻子朱安。母亲和妻子的木床相对而立,床上挂着白夏布的蚊帐,都是老家带来的旧物。鲁迅在母亲和妻子的住室连通了一个长条形的小间,戏称“老虎尾巴”。鲁迅在这“老虎尾巴”里写作和住宿。室内仅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床是单人的板床,两条长凳上横驾着一块木板,褥子是单薄的,被子是陈旧的,有着小点蓝花的布衾,床上⒚竹竿挂着一副发黄发灰的夏布蚊帐,书桌紧傍的白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里面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照像。“阴冷”、“悲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㈦孤寂的鲁迅先生相互注视,似乎有话要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经受过死神的洗礼,是从沙皇的绞刑架上走下来的,在执行死刑的最后一刻,才被“赦免”,幸存下来。
那天天气阴霾、沉Ⅳ,像要下雪的样子,我在鲁迅故居呆得很久,寥落的几位游客都纷纷离去了。大约是我太专注、太虔诚的目光吸引了讲解人员,一位和善的中年女性。她打开“游人免进”的门扉,“破了例”,让我进入先前只能隔着玻璃窗看到的内室。这样我就真切地触摸到了“老虎尾巴”,尾巴墙上挂着的那帧陀思妥耶夫斯基阴冷的照像。我在鲁迅先生曾经沉思默想的藤椅上坐了一会儿。望着窗外的景致,一座依然不大的荒芜的园子,园子角落里有一个石头的井栏。据说这井水实在苦涩,不能饮⒚,只能⒚来浇灌园中的几颗枣树,也就是鲁迅先生《秋夜》中劈头所说的“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在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我就在课文中读到了鲁迅先生的这篇文章。我曾向教课的语文教师请教过这句话的意思,教师支支吾吾,也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其后很久,我都未曾明白鲁迅先生写这句话的深意。而现在,身临其境的我感悟到了鲁迅先生孤独、寂寞和无奈的心境,鲁迅先生说过的“希望本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呢!说过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呢!
走出鲁迅先生故居,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雪,踏着落了遍白茫茫的土地,我在近旁的一条胡同口,找了一家小店铺,喝了两碗羊杂碎汤,全身顿时燥热起来。
责任编辑:黄定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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