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转基因,有哪些可以说清楚
2016-06-21本刊编辑部
关于转基因,有哪些可以说清楚
转基因争议多年,误区无外乎集中在所谓的转基因主粮化和监管不透明等。但这无关转基因本质的安全问题。
听到“开个微博或微信公号来讲讲转基因”这样的提议,一些科学家脸色一黯。
在他们看来,这种做法对于普通的科学问题或许有效,但要是谈转基因,恐怕处境难堪。
这种疑虑也许会在2016年有所改变。1月出台的中央1号文件提出,对农业转基因技术“在确保安全的基础上慎重推广”。4月13日,农业部召开转基因专题发布会,重申了发展转基因是党中央、国务院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
这些都将深刻影响转基因舆论场的走向。
为什么不怕杂交却怕转基因
面对科普对象,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中科院院士朱作言从细胞核说起,力图“讲得细一点”。
细胞核中的染色体储存了遗传物质,染色体上面分布着基因。基因就是遗传编码,所携带的遗传信息指导某种蛋白质的合成,从而控制生物个体的性状表现。
如果把基因看作一条线,那真正的编码只是其中一部分,前面一段负责编码启动,是发动机,后面一段则负责终止、刹车。
朱作言研究的转基因黄河鲤,即是“通过基因克隆,把草鱼生长激素基因中间的这段编码顺序拿出来,将鲤鱼自己的一段启动和终止序列接到两边,导入鲤鱼的受精卵中”。
草鱼长得快,通过以上转基因操作,使转基因鲤鱼长成2- 3斤可以上市的时间,从普通鲤鱼所需的两年缩短到一年,甚至七八个月。
“如果草鱼和鲤鱼杂交,是草鱼的整套基因和鲤鱼的整套基因混在一块。一听杂交,大家觉得没有任何疑问,可以吃。”朱作言说,“而我们做的,只是把草鱼的一个基因跟鲤鱼放在一起,反而导致了不小的疑问。”
实际上,早在1984年,朱作言的团队就已经通过重组人的生长基因,转入泥鳅、金鱼、鲫鱼、鲤鱼等等,缩短了鲫鱼的生长周期。
但那毕竟是借用人的基因。“如果都是鱼的基因,不是其他物种或者细菌的基因,老百姓相对容易理解和接受。”朱作言说。
然而,在科学家眼里,转基因最大的优势恰恰就是可以跨物种。
现在为人熟知的控制糖尿病的人胰岛素,便是利用转基因微生物生产,于1982年由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批准的、世界首例商业化应用的转基因产品。
在转基因技术广泛应用的农业领域,转基因作物的研究发展最快。而其中最早走到商业化阶段的抗虫、耐除草剂作物,就是把细菌的抗虫基因、耐除草剂基因转入植物的基因组:将苏云金芽孢杆菌(Bt)的基因转入棉花、玉米、水稻等植物中,使之抗虫;将耐除草剂的EPSPS基因等转入大豆等作物中,使之抗除草剂。
杀虫不杀人?
中原一带,很多人的童年记忆中都有“揪棉铃虫”的片段——棉花果实初长时是青青嫩嫩的小球状,称为棉铃,棉铃虫打孔钻入,吃尽里面的嫩纤维,而从外面喷的药奈何不了它。不少地方曾动员小学生下田,徒手揪虫。
而将Bt细菌的杀虫蛋白基因转入棉花、玉米、水稻等植物的基因组,其表达后就产生Bt杀虫蛋白。害虫取食而亡,植物从而自卫。
而这引起了推测:虫子吃了都会死,何况人?
事实上,只有目标害虫摄入转基因作物中的Bt蛋白后,在肠道环境和特定蛋白酶作用下,Bt蛋白溶解成的活性蛋白与害虫中肠上表皮膜受体结合,形成特异性穿孔,害虫中肠麻痹死亡。其他非目标昆虫则没有这个过程,不会被杀死。人体内则不存在相应受体,不能与Bt蛋白结合,因此并不会“中招”。
监管与安全是一回事?
转基因争议多年,误区无外乎集中在所谓的转基因主粮化和监管不透明等。但这无关转基因本质的安全问题。
事实上,自2001年颁布《农业转基因生物安全管理条例》以来,官方对安全评价过程并无掩盖。
2013年,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信息公开条例》,农业部在官方网站“热点专题”的“转基因权威关注”栏中,主动公开了农业转基因生物的相关法律、法规、安全评价标准、指南、检测机构、安委会工作规则和委员组成名单等。同时,依照公民个人申请,依法公开了农业转基因安全管理相关的政府信息。
世界首例转基因“低乳糖奶牛”在内蒙古农业大学诞生。
在4月13日农业部新闻发布会上,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农业转基因生物安全委员会主任委员吴孔明表示:“现在国际上对转基因的评价基本上是两种模式,美国模式是对产品进行评估,欧盟模式是对技术过程进行评估,而中国既对产品、又对过程进行评估,此外还增加了大鼠三代繁殖试验和水稻重金属含量分析等指标,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国的评价体系是全球最严的。”
虚幻的恐怖是哪来的
“转基因原本是技术问题。”中国农业科学院生物技术研究员黄大昉觉得,人们一开始有疑问是正常的,然而虚幻的恐怖却渐渐靠近。
2009年8月17日,农业部依法批准转基因抗虫水稻“华恢1号”和“Bt汕优63”以及转植酸酶基因玉米“BVLA430101”的生产应用安全证书。同年10月,这三种作物出现在中国生物安全网公布的《2009年第二批农业转基因生物安全证书批准清单》中。这意味着在科学家大量试验检测的基础上,政府认可这些转基因作物没有安全问题,可以推进其产业化。
而此时,绿色和平组织介入了。“中国想把转基因水稻产业化?这影响可大了,绝对要把你堵住!”黄大昉说。
科学家们掌握的信息是,“当时对方有四步走策略:第一,绝对不能让转基因水稻产业化;第二,抹黑科学家;第三,牵制上层决策;第四,推翻农业转基因重大专项。”
具体手段就是搅动媒体炒作,把国际上所谓的争议都搬进中国。
原本“华恢1号”和“Bt汕优63”转入Bt杀虫蛋白基因,只能杀死螟虫和稻纵卷叶螟等鳞翅目昆虫,对人体不会造成伤害。而炒作之下,对转基因作物的描述中,“断子绝孙”“致癌致病”“中国变成国际资本推广转基因产品的第一只小白鼠”等惊悚说法屡见不鲜。
黄大昉觉得,“转基因被妖魔化了”。他认为,“有些人利用老百姓的不了解,制造了一种虚幻的恐怖。”
今天解释了、澄清了,隔一段时间又出来,层出不穷——这是科学家普遍表达的无奈。
让科学回归科学
现实中,愿意站出来直面公众的科学家并非多数。
“一些并不懂生物技术的反转人士,在中国掀起全世界最大的反转活动,给从事转基因事业的科技人员戴上‘汉奸’、‘卖国贼’的帽子。”科学家王大元说。
“我们也知道,这是无中生有的攻击。但科学家平日里辛辛苦苦忙课题,科普虽然也是一项工作,但一搞科普就挨骂,又何必呢?”他说。
在此背景下,农业生物技术科学传播平台于2013年酝酿成立。一来号召科学家站出来发声;二来利用这个平台与媒体、公众交流互动,解疑释惑。目前这个虚拟平台已吸引了30余位科学家,经常举办诸如农业生物技术科学传播、风险交流的研讨会。
不过,证明转基因安全的科普宣传不是万能的,紧迫的还是要“往前走一步”——推动产业化。
“转基因作物如果能推向产业,确实能解决我们的粮食安全问题。否则一旦有风吹草动,粮食歉收,国际粮价飞涨,你就是被动的,大豆就是一个例子。”黄大昉说。
2015年中国进口大豆8169万吨,创历史新高,对国内的大豆市场价格形成巨大压制。“进口的转基因大豆出油率是19%,而国内种植的大豆是非转基因的,出油率是16%,所以国内榨油厂不太愿意买国内的非转基因大豆。”王大元说。黄大昉说:“我们不断呼吁,千万不能让玉米成为大豆第二。”不止一位科学家表示,严格来说,转基因技术产品是与产业高度相关的高技术产品,必须有市场拉动,链条才能运转。而进口的转基因产品,相当于花中国的钱,拉动人家的转基因技术产业,而我们自己的轮子却不转。
“科学界真正做生命科学的、特别是分子生物学的人,都懂这个事情,没什么异议。但是,科学界不搞这个专业的人也是隔行如隔山。”朱作言说,“转基因到底安不安全,要让科学家、内行说了算,不能搞民意测验。”
“让科学回归科学。”黄大昉感叹,“这句话在当前尤为重要。”
(《瞭望东方周刊》2016年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