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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则西之死:谁来保障我们的就医安全?!

2016-06-21本刊编辑部

新传奇 2016年19期
关键词:魏则西莆田科室



魏则西之死:谁来保障我们的就医安全?!

近日,“魏则西事件”持续在网上发酵升温,该事件把百度和莆田系的医院推到了风口浪尖,同时也再次引发大众对医疗安全问题的关注。魏则西的死究竟该由谁负责?我们还该不该相信民营医院?得了重症病,我们能信谁,又该怎么办?

谁在掌控中国民营医院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计算机系21岁的学生魏则西,生前患有罕见的滑膜肉瘤晚期,他从百度上了解到,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有一种号称与美国斯坦福大学合作的肿瘤生物免疫疗法,在对生的极度渴望下,借钱完成了治疗后,发现不仅没有效,反而发生了肺部转移。最终,魏则西去世了。

在这次事件持续发酵的过程中,百度与武警二院均成为舆论“宣泄”的对象。但孰不知,莆田系才是罪恶之源。这个占了中国民营医院八成、掌控着高达数千亿健康产业资产的行业巨鳄,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祖师爷和他的药方

福建莆田西南部的东庄镇,一个曾经穷得揭不开锅的弹丸之地,自然资源匮乏,“山上只能种石头”。如今,这里却出产了中国90%的民营医院,以及数十位身家上亿的富豪。

这一切,源自一位名叫陈德良的人。

曾有民营医院老板写过这样一首诗:“刀枪棍棒出名声,琴棋书画弄寸光。十万弟子闯天下,一代宗师数德良。”

诗中所描述之人,正是陈德良。这位已过花甲之岁喜爱穿白褂的老人,在莆田人心目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据传,这个地位的由来缘于“一剂药方”。

陈德良出生于1950年12月,祖辈行医,年少时他便学了不少中医知识,不到20岁便干起赤脚医生,为乡邻解决了不少麻烦。后来,陈德良决定外出闯荡。

陈德良来到广东拜师学艺,师父将一个治疗皮肤病的祖传秘方教给了他,秘方神奇的疗效让陈德良迅速名声大振。

凭此秘方逐渐富起来的陈德良让东庄人很是羡慕,他们发现陈德良一天赚的钱比他们一个月赚的还多。于是,很多人想方设法向陈德良拜师学艺。

而赚了大钱的陈德良并没有忘记他的穷乡亲们,他收了包括后来莆田医疗“四大家族”之首的詹国团在内的8个徒弟,并把药方无私传授出来,学成后的徒弟们又收了徒弟……队伍一下子拉了起来,再后来,整个东庄村几乎“人人皆医”。而这些徒子徒孙们,靠着陈德良带回来的那一剂药方,纷纷外出闯荡江湖。

转战性病市场

陈德良的疥疮秘方,让东庄人有了外出闯荡的“底气”,但真正让他们发家的,却是多年前令人忌讳的“性病”。

1990年,东庄人刘小路(化名)得知朋友的同事染上性病,正四处寻找野方。性病,不好意思去正规医院,野方……敏锐的刘小路觉察到了商机。

“最开始我在大街小巷的电线杆上贴小广告。用最大的字将‘绝对保密’印在纸条最上方,吸引患者前来就医。”刘小路坦率地表示:“开性病门诊很简单,在临街处租个门面,买上几张桌子,罩上件白大褂就搞掂了。但利润却出奇地高,每个顾客都能带来上千元的利润。”

转战性病市场后,刘小路很快就尝到了甜头。短短一两年时间就完成了原始积累。

开性病小门诊毕竟不是长远之计。有一天,一个同乡向刘小路支招:去医院包个科室,打造“院中院”。

得到同行指点的刘小路开始“全国选点”。经过多次谈判,最终,他用每年缴纳固定租金加部分提成的方式,将昆明某公立医院视为鸡肋的男科租到了手。

紧接着,刘小路开始对科室进行整改:把聘用来的医生包装成“教授”、“专家”等业内权威,继而在报纸上大打广告,鼓吹自己拥有“国际顶尖技术”。为了和医院领导结成利益共同体,刘甚至还送出一定比例的股份给医院领导或主管部门,使其成为股东之一。

四大家族:詹、陈、林、黄

当然,刘小路只是莆田医疗帮的一个“小典型”,因为他的身后有“四大家族”的存在。他们究竟是谁?又何以称得上“四大家族”?

一组数据足以说明问题:据莆田本地的《湄洲日报》称,东庄镇有2.1万外出人口在全国从事医疗行业,经营医院200多家,固定资产300多亿元,行业年创利润13亿元。这些数据,绝大部分是由以詹国团为首的“詹家”,陈金秀旗下的“陈家”,林志忠所率领的“林家”和黄德锋领军的“黄家”这4家所创。

“四大家族”中,詹氏家族主要以詹国团、詹国营、詹国连三兄弟以及詹玉鹏为代表,在国内、新加坡注册了多家医院管理公司或者医疗投资公司,在国内投资或托管着30多家医院,存在40多个法人实体。

黄氏家族则以黄德锋的五洲投资集团实力最大,“五洲系”在京津唐地区拥有约30多家女子医院、妇科医院等。目前,黄德锋在兴办女子医院的同时,也将触角延伸至男科医院、医疗美容行业,并尝试着开展健康管理。

林氏家族则盘根错节。林志忠的深圳博爱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号称是世界百强医疗集团之一,林志诚的天枝集团则在广州拥有十余家医院,林玉明的博生集团旗下“现代女子医院”覆盖了国内近20个大中城市,林金宗的北京英才医院投资管理集团旗下“曙光系”也在国内20多个城市拥有“曙光医院”。

最为神秘的家族则是陈金秀为代表的陈氏家族。据悉,陈氏的上海西红柿投资有限公司是以医疗产业投资为主的多元化投资公司,旗下投资的医院有十余家。

据传,“四大家族”如今在各自的区域发展得风生水起,他们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除了一些全国性连锁医院外,尽量少去“非主场”发展。即便要在对方的城市开设新医院,都会事先通知该区域的“主事人”。

那么,势力范围是如何形成的?业内有这样一个传闻:莆田帮在“疥疮治疗”时代,有部分人去了上海,有部分人去了广州……这些区域一旦有人去了,后来者通常不会再去,以免“内讧”。换言之,今天的势力划分很可能是当年无意中“弄出来”的。

经营之道:花大钱赚大钱

莆田人推崇“花大钱赚大钱”。曾担任重庆华美整形美容医院电子商务部总监的王志宇(化名)透露,他刚到医院上班就被莆田人的豪情惊住了。总经理向他作过这样的“指示”:每个月要是没花上数十万元的广告推广费用,就算是工作失职。而这笔推广费用,仅仅是电子商务一块。

据了解,除了在当地网站买头条进行铺天盖地的宣传外,该医院还和所有地方报媒签订了全年合作合同,每周都会有几天在娱乐版等重要位置投放半版甚至整版广告,而这一投入每年至少是数百万元的支出。

除了报纸、网络广告,重庆华美还在不少高档小区投放电梯广告,甚至还曾一掷千金,在重庆江北机场候机大厅买下2个广告位,24小时展示医院文化。

砸出去的钱没有白花,医院连续几年内每年的利润额都高达近亿元人民币,光是电子商务每年都为其挣回了近3000万元的利润回报。

当然,疯狂砸钱的莆田人同时也很精明。2009年,重庆华美邀请陈坤担任代言人,并以他的名义成立了“诚慈善基金”。

陈坤的影响力不言而喻,但重庆华美并未让其直接代言医院或者某一品牌,而是通过慈善大使的名义让媒体报道。比如在一次策划“救助无鼻女孩”的传播时,陈坤以及重庆华美就获得网友赞声一片。

在尝到明星效应的甜头后,华美系其他医院开始陆续邀请邓萃雯、郭可盈等前来代言。同时医院还经常性“资源共享”,一旦一家医院邀请到某位艺人参加活动,其他华美系的医院也会很快就在自己官网上贴出此次活动的报道来。

多少“骗子医院”横行在您身边

“魏则西事件”,不仅让莆田系这个医疗行业巨鳄曝光在公众的视野中,也让生活在大城市、张嘴就是互“联网+”的人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离坑不远。现实中,究竟有多少莆田系横行在我们身边?这些骗子医院为何能屡屡成功?我们又该如何识别这些医院的骗术,不再上当?

多少莆田系横行电视台

生活在二三线城市、小城镇和农村的中国人,无时无刻不在接受虚假医疗广告的轰炸。而给这些广告背书的,是各级电视台。在长达十几年的历史中,这些广告轰炸构成了中国城乡居民精神生活的亮丽风景线。

1996- 2000年,电视广告和购物行业兴起,各种不靠谱医疗保健就在电视上蓬勃发展起来。比如著名的505神功元气袋。据说这种由人参、冬虫夏草、鹿茸、黄芪、茵陈、佛手、艾叶等59味中药组成的保健品效果神奇,贴肚脐,治百病。

当然,那时候的广告还停留在叫卖保健品的水平,跟后来的脑白金、富硒康差不多,左右吃不死人,花的钱也不会太多。

之后,莆田系的崛起,带来了电视医疗广告的春天。从2002年开始,随着莆田系开始创办各种专科医院,各种皮肤科、妇产科、性病、整形美容的医院广告纷纷出现,并开始了它们占领电视屏幕十余年的历史。我们熟悉的“治疗不孕不育,到XX医院”“脑瘫患儿的福音”“山东菏泽,白癜风消失的地方”等等广告词,就是从这之后流行起来。

而与此同时,中国的电视台也完成了江湖分化。从1983年“第十一届全国广播电视工作会议”决定的“四级办电视”体制,使中国电视界形成了央视一家独大,几大卫视紧跟其后,然后省级地方电视台,垫底的是上千家半死不活的地市、县级电视台,要钱没钱,要节目没节目,要收视率没收视率。

这些电视台穷得揭不开锅,但是按照体制规定又没法关掉拉倒,让大家自谋生路。为了维持生存,他们就向各种莆田系医院敞开了怀抱。而广告的对象,就是白天守在电视前的家庭主妇、老人和儿童。

有学者曾经调查过各级电视台的医疗广告情况:省级卫视的播出频率较低,时长普遍在5分钟以内,以专家、明星现身说法为主,广告多为药品和保健品;市级和县级电视台则无所顾忌,充斥着专科医疗机构广告,时长从10分钟到半小时不等,甚至有一小时的专题广告,常以病人康复的故事作为卖点,渲染病人痛苦,随即将疗效吹嘘得神乎其神。

不过,这些地方电视台实际赚到的钱也少得可怜。业内人士曾披露,一家莆田系专科医院在一个地级市电视台投放一个月的广告,价格也就是20万左右,还嫌贵。但是为了维持地方电视台的生存,这个电视台和观众双输、只有莆田系数钱的游戏,还得继续玩下去。

“成功”背后的心理学陷阱

其实在十多年前,就有媒体系统地披露有些莆田系医院涉嫌欺骗病人,骗取病人高昂的医疗费用。但十多年过去了,这些医院看起来并未受到干扰,反而生意越做越大。有些莆田系医院并没有过硬的医疗资质和资源,但却能在全国各地取得普遍的“成功”,从心理学角度,他们正好利用了人们的两种心理。

一是难言之隐的心理,所有莆田系的医院以及承包科室的业务定位首先就聚焦在“下半身”问题,性病、不孕不育、人工流产,等等。由于中国公立医院普遍人满为患,服务相对较差,人们对于“下半身”问题去公立医院有着心理上的障碍。试想,在一个典型的公立医院门诊室内,其他病人就在身旁等着,而医生又没有耐心听你详细讲述病情,一个病人得有多强大的心理才能在公立医院安然、坦然地诉说难言之隐?而这些莆田系医院不仅提供导医的周到服务,而且对病人隐私也体贴入微地考虑到了。

二是病急乱投医的心理。越是现代医学束手无策的疑难疾病,或者无法治愈的绝症,有些莆田系医院就越是会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诺。而这些医院通过信息不对称、虚假承诺来诱使病人及家属散尽家财,其性质也完全可以用“临终掠夺”来概括。

当然,有些莆田系医院不仅利用病人及家属“难言之隐”和“病急乱投医”的心理来诱骗病人就医,而且在无微不至的导医关怀下,利用“登门槛效应”来使病人步步为营地被套牢。例如,以低价甚至免费体检为诱饵,给那些本来甚至是健康的“病人”出具严重隐患的体检报告,并积极地提供“解决方案”。只要病人被“免费检查”的幌子诱骗过来,那些巧言令色的医生就能无中生有地虚构出种种迫在眉睫的健康威胁,以使病人不知不觉中掉入陷阱而被洗劫一空。像多年来屡屡被曝出,病人因为普通的炎症而被误导为梅毒、妇科病,花费数万元进行毫无意义的治疗。

事实上,最容易被某些莆田系医院洗劫一空的往往是社会医疗资源享受相对弱势的群体。他们在医院散尽家财,却又缺乏能力、途径和资源讨回公道。从某种意义上说,某些莆田系医院的“成功”反映的是我们社会远比雾霾、毒地更为严重的医疗伦理问题。

骗子医院为何多是民营的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骗子医院大多是莆田系这样的民营医院,这是为何呢?分析认为,这本质上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由公立医院和民营医院不同的收入和支出结构决定的。就大面积来说,中国的民营医院:一不享受免费土地和政府基建投入的成本优势;二没有品牌,没有大量的病源;三没有教学医院带来的廉价人力资源、科研经费投入。这些决定了它们只能挣扎在生死线上,以先求生存、后谋发展为口号,逐渐异化为“骗子医院”,沦入到无法摆脱的恶性循环中。

因为成本结构上的天然劣势,民营医院要突破困境,只有通过技术建立品牌、靠口碑扩大病源、靠优质服务提升体验。而由于医疗的特殊性,这个建设的周期特别长、必须经过长期努力,才有可能做成优质医疗品牌、进而突破“广告医院”的怪圈。这样的例子,全国来看,也并不多,并非民营医疗的主流。

相对来说,莆系医院的方法投入少、见效快。莆系医院之所以能占据民营医院市场的80%,说明他们的办法很实用,或者说是行之有效的“求生存、谋发展”的办法。

另一个值得反思的现象是,中国出现这么多骗子医院是世界上少有的现象,这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分析认为无外乎以下几点:

一、医疗服务费畸形低下。这种扭曲的定价体系下,因为服务收费太低,就只有赚检查费、药费,这样大检查、大处方就是必然的了。一些民营医院无中生有、小病大治;到了公立医院就是多开检查、多开药,其实根源都在于医疗价格体系的扭曲。

二、医疗市场的准入审批和垄断。中国由于医院和诊所审批制,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市场垄断。这种体制下,能够开诊所医院的往往不是普通的医生,而是有关系和路子的人———莆田人的医院占了中国民营医院的80%,最核心的能力是他们能够搞定审批。他们是怎么搞定审批的,经济学上有个词叫“权力寻租”。

三、政府监管的不作为。骗子医院隔三差五被曝光,但有关主管部门,除了应景对付下媒体的报道,并不做严肃处理。这次“魏则西事件”,有人说军队医院不归地方管理,所以导致乱象丛生,但是大多数的民营医院都是在地方政府管理之下,为什么不去严肃处理呢?

身边的骗子医院都长啥样

面对层出不穷的骗子医院,我们今后该如何鉴别呢?可以通过以下几个原则和特点来进行判断:

1.网站私立坑人型医院普遍界面华丽,显眼地方主打不孕不育、男科、妇科、性病、整形、肝炎、鼻咽炎、狐臭、风湿等疾病;同时,各种科普类知识很多,有各种在线人工服务。而优秀公立医院的主页一般都以院内新闻、科室及专家简介、医院简介为主,基本无弹窗及其他边上的浮动窗。突出的重点是医院、科室,而不是疾病。

2.服务态度一般来说服务态度和医疗水平成反比。公立医院尤其是三甲医院,人满为患,医生一天看无数病人精疲力尽,普遍态度较差。私立医院顾客就是上帝,当然体验上帝的服务也需要天堂般的花费。请注意,高端私立医疗如和睦家等除外,这种是服务态度优良医疗技术也好的医院,当然了,医疗费用也很高。

3.名称一般公立医院的命名方式都是固定的如:XX人民医院、XX市第N医院、XX医学院附属医院(医学院附属医院在所有医院中地位最高技术最好),比如广州的中山系列医院。许多地方取地名如安贞、积水潭,也有用大区域命名如华西、南方、盛京。军队系统医院,除了各地的XX军区总医院,一般以数字命名,按序列来,比如海军系统医院为4开头三位数。上海这个地方要除外,大医院们普遍有着特殊的取名技巧,比如长海、长征、仁济、瑞金、中山、华山等,但是他们一般会有多个名称,仔细看你会注意到均有XX医学院附属、教学医院等名头。

私立医院一般都是如大学校训般的名字,带有美好寓意,如:博爱、博雅等等;或者直接开门见山,如XX男科医院、XX妇科医院、XX整形医院。也有很多山寨著名医院的,比如XX县协和医院、XX县北大医院、安贞不孕不育医院等等。

4.百度公立医院百度上一般都是宣传医院地址、科室、官网首页(认证标志)。私立医院百度集中在宣传自己能治疗哪些疾病,有多少年历史(最资深的也是20年以内),在各类排行榜中多么厉害,有多少国内专家,多少推广活动等。

那些谋财害命的中国式疗法

那些骗子医院之所以敢冒风险、明目张胆地行骗,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其中的利润十分丰厚。据称,找家关系好的医院,花几十万建个实验室,说服几十个癌症病人,一年就能挣到千万以上。仅仅七八年,像“魏则西事件”中的生物免疫治疗,利润就高到常人无法想象。但是这种疗法尚未完善,却一路绿灯进入医保。而除此之外,国内还有很多医疗领域的“高端疗法”,均是国外已废弃,未经认证甚至闻所未闻的技术。

暴利食物链:投资几十万,年收上千万

“最低投资50- 60万,找家有肿瘤科的医院,建个细胞培养实验室,每个病人4- 6个疗程,至少得花15万到20多万,不到10个病人就可以收回投资,剩下的全是利润。”当记者以投资者身份咨询时,一位从事多年免疫疗法的业内人士力劝记者:“你考虑考虑,咱们一起干吧。”

该业内人士是某生物公司的销售人员,其提到的正是“魏则西事件”中使用的DC- CIK生物免疫疗法,看着记者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进一步解释:“假设一年有50个病人,总收入1000万左右,刨去给医院的提成和成本,可以剩下四五百万的收入。”

记者心中计算,如果与三甲医院合作,一年50个病人应该不难达到,该销售人员目前所在的医院即是一家北京知名三甲医院,患者如潮。

然而,在免疫疗法的食物链上,虽然出钱建设实验室,但生物公司并非利益的最大获得者。

“给医院多少提成?”记者问道。

“根据协议内容的不同,医院提15%- 50%,”他强调,“是收入的15%- 50%,不是利润的。”

这家医院与该生物公司显然达成了多年合作,面前的销售人员身着白大褂,与医生无异。更为令人惊讶的是,他在这家三甲医院中还有自己的办公室和休息室。据他称,这只是公司在北京的一家合作医院,他同时还负责其他几家。

事实上,如果一时拿不出几十万到一百万的实验室建设投资也没关系,据该销售人员介绍,可以雇佣第三方实验室培养细胞,再送至医院中为患者回输,这一方法节省了初期投资,但也需支付第三方实验室费用。记者了解到,以北京为例,类似的第三方实验主要分布于医药产业园区。

高昂的利润吸引了众多市场参与者,记者梳理细胞免疫治疗相关公司发现,这些公司大多成立于5年时间内,2010年左右达到第一个小高峰。由于成立时间较晚,大多数免疫疗法相关公司没有“名气”,并且公司规模较小,但数量极众。

招商证券援引美国花旗银行的分析,未来十年,免疫疗法的市场规模可达到350亿美元。资本市场对免疫疗法的前景同样看好,近年来,涉及免疫治疗的并购案例也不断出现。

如2014年10月19日,北陆药业战略投资深圳中美康士生物科技有限公司2.04亿元;2009年,双鹭药业投资1000多万元,与辽宁迈迪成立合资公司;2014年初,香雪制药与解放军第458医院合作建立特异性T细胞治疗新技术临床研究中心,临床技术研究阶段总投资不低于1300万元,合作期限为8年等。

尚不成熟却一路绿灯进入医保

通俗地说,免疫疗法就是医生抽取患者自身血液,培养出具有抗癌功能的细胞,再注回患者体内,调动患者自身的免疫系统对抗癌细胞。

事实上,由于疗效难以获得医学界广泛认可,魏则西使用的免疫疗法在西方国家已基本弃之不用。

中国台北林口长庚医院肿瘤科副教授张文震称:“中国目前的免疫疗法根本不是目前国际上认可的免疫治疗,也没有被任何一个国家批准临床治疗。”而且,这一疗法尚不成熟,且未经食药监局审批,在某些商家的广告词中却成了治癌利器。

形式各样的免疫疗法之所以在中国盛行,监管制度的滞后难辞其咎,这一疗法甚至在诸多省市被纳入了医保报销。

据业内人士透露,全国已有十多个省份先后通过物价定价、医保报销等方式在临床上允许使用上述免疫疗法。这意味着,地方的监管部门已经认可这是一种成熟的、可临床应用的、疗效确定的技术。

“魏则西事件”后,国家卫生计生委5月5日发布通知,免疫治疗要“按照临床研究的相关规定来执行”。一些专家表示,这个要求可能会刹住技术滥用的势头,但是却不能解决更层次的问题。类似的情况不乏先例,此前被滥用的LAK细胞治疗、干细胞治疗都曾被叫停,但是并没能阻止后来DC- CIK疗法混乱的情况出现。

在现行的分类管理制度下,医疗机构更希望免疫治疗被视为技术,这样在收费问题上更加灵活。如果卫生部门同意,他们只需征得物价部门同意即可投入使用,如果能进入医保目录就更好。如果免疫治疗被视为药品,由药监部门管理,将受到更严格的监管。

此外,在解决“以药养医”问题的压力之下,政府对医院考核僵化,严格要求医院控制“药占比”。这容易诱导部分医生滥用被视为非药品的DC- CIK疗法,部分医院甚至鼓励医生多给患者使用这种疗法,达不到标准还会被罚款。有业内人士指出,“如果药占比太高的话,医院领导是有责任的”,但是如果免疫治疗不是药品,“医院就可以通过扩大非药品收入去冲抵药占比,药占比就会降下来了。”

那些医疗领域的“高端疗法”

其实,不光是“魏则西事件”中的免疫疗法引发争议,类似的疗法在中国还有很多,这些“高端疗法”均是国外已废弃,未经认证甚至闻所未闻的技术。

1.干细胞疗法这种在我国起步晚,研究不成熟,临床应用上却赶超发达国家。

美国干细胞疗法需获得官方批准方可在患者身上使用,要获得其需要的临床证据,常需要花费多年时间的临床试验与千万美元资金。而中国医疗市场充斥的大量干细胞治疗并未经过充足临床试验,甚至很大一部分没有任何干细胞的参与,被称为“十万元一支”的骗局。中国在干细胞疗法上的“巨大突破”甚至吸引了美国学者专程来考察,最终被认定为“没有任何明显的疗效”。

2.不经过麻醉与肌肉松弛的电痉孪疗法在大部分国家这种疗法都被视为违法。

电痉孪疗法在临床上主要用于严重抑郁症,特别是伴有幻觉症状或自杀倾向的抑郁症患者,除此之外,还偶尔用于减轻双向情感障碍的躁狂症状与精神分裂患者的木僵状态。未经肌肉麻醉和松弛的电击在大部分国家被视为违法。

然而中国精神病医生杨永信在将电击手段发挥到极致,还开拓了全新的治疗领域:网瘾。这也导致他本人于2009年登上美国《科学》杂志,并被形容为“最为臭名昭著”。在此过程中,有未成年人皮肤被烤焦,有人四次心脏病发作者,有人小便失禁。虽然此疗法遭到众多法律与道德上的质疑,但因其“疗效显著”,受到众多家长拥护。

3.自闭症治疗手段“BNP”生物治疗这种疗法曾经风靡一时,而在骗局被曝光后,大量相关广告依然明目张胆地存在于互联网。

自闭症,从世界卫生组织到美国国家科学院都明确指出

仍属于世界医学难题,病因不明,无药可医。可在中国却有可以彻底治愈的“特殊疗法”。BNP数字生物神经修复技术,一度盛行中国,号称是美国国立卫生院再第十二届自闭症研究国际会议上提出的全新技术,并已成为国际自闭症治疗标准技术,临床有效率高达90%。作为自闭症治愈的神话,此疗法多次见诸报端,宣称其用新技术打破社会质疑,已在两个疗程内治好超过400名自闭症患者。

在实际应用中,患者家属只知道每次15- 20分钟,只让孩子进去,家长在外面等,由于自闭症小孩的表达能力缺陷,没有人知道治疗究竟是什么样子。每次开药加这种疗法费用约7000元,而其所谓的王牌医师与专家则在国家卫计委网站“查无此人”。

4.自体血活化疗法这种疗法号称能够“百分百杀死癌细胞”,但是没有一条相关的论文研究与权威数据,具体治疗过程也语焉不详。

自体血活化疗法的提出者是被方舟子封为“良心医生”的纪小龙。在业界,纪小龙宣称已发表学术论文200余篇,现任国内11家杂志副主编与编委,出版了《癌症知多少》,并且参加了众多媒体科普节目。在推广中,此疗法声称在2001年的乳腺癌治疗之后,杀死了患者体内99%的癌细胞。有网友在网上发博质疑其疗法实则是个医学骗局后,其本人与亲戚朋友均被疗法的支持者人肉搜索并攻击,直到其公布了卫生部的公开信息,此骗局才正式落幕。

5.基因疗法这种疗法对乙肝的治疗处于失败率很高的临床研究阶段,专家已多次强调所有的基因治疗乙肝均是骗局,但是相关广告依然大行其道。

由于名称的“高大上”,基因疗法在中国广告界被用于广泛的治疗范围,包括白癜风、糖尿病等,其中最为出名的是乙肝。乙肝难以痊愈,治疗费用较高,使用进口抗生素治疗,每年需2- 3万元,即使较为便宜的拉米夫定一年花费也在6000元以上。因此多样的虚假疗法自然出现。

理论上,基因方式治疗乙肝是有很大前景的,但是目前的基因疗法,对于外源性基因的设计、导入方法以及导入后的安全性都尚无定论,处于失败率很高的实验阶段。与癌症领域虚假疗法的无害性比较,乙肝的各种“包转阴”疗法会使得本身只是携带病毒的肝脏因为虚假药物而不堪重负,恶化病情。

打破民营资本和公立医院的“合谋”

莆田系医院之所以能够风生水起,也是因为沾了公立医院不少的光。这也让公立医院“科室外包”的现象进入大众视野。同时,互联网医疗也被卷入了舆论的漩涡。一位业内专家指出,“百度竞价排名+某些部队/武警医院+某些莆田系=医疗毒瘤。”

公立医院“科室外包”的前世今生

据了解,早在2004年,原卫生部就发出过紧急通知,要求各地医疗机构严禁出租承包科室,并根据有关行政、卫生法律法规和《卫生部关于加强卫生行业作风建设的意见》等规定,对违反规定的医疗机构严肃查处。之后,卫生行政部门发布的相关文件中,“科室外包”一直属于政策禁区。

去年,国务院出台政策,在公共服务领域推广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模式。目前,各地对于医疗领域“公私合作”已有多种形式,包含“院旁院”、委托管理、特许经营等等。不过,相关专家指出,公立医院和社会资本进行“公私合作”的政策主要界线,是不得在公立医院内设立“非独立法人”形式存在的营利性实体。

国家卫生计生委直属卫生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李卫平此前曾撰文称,我国公立医院公私合作至少有11类。目前,政策禁止的公私合作形式主要是“院中院”。是指在公立非营利性医疗机构中设立的营利性医疗实体,或指以营利为目的的个人或组织承包医院科室并自负盈亏的经营模式像以营利为目的的个人或组织承包医院科室并自负盈亏的经营模式。

据了解,这一政策源头可追溯至2000年,在多部门联合发布的《关于城镇医疗机构分类管理的实施意见》中,明确指出,政府举办的非营利性医疗机构不得投资与其他组织合资合作设立非独立法人资格的营利性的“科室”、“病区”、“项目”。

根据意见,已投资与其他组织合资合作举办营利性的“科室”、“病区”、“项目”的,要求停办,也可经卫生行政和财政等部门批准转为独立法人单位。

2015年6月11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促进社会办医加快发展的若干政策措施》,出租承包科室等行为依然被明令列入政策禁区。

著名医院管理学家王健康指出,“科室外包”的概念由土地外包延伸而来,但土地的承包是相对粗放,医院的管理却十分精细化,将科室出租外包,意味着医疗产品和医疗质量得不到有效的监管与控制,因此隐藏着巨大的危害性。

三令五申,咋挡不住外包“浊流”

对于公立医院私自承包科室的行为,卫生行政主管部门已多次下禁令,但仍挡不住这股“浊流”,这究竟是为何?

据悉,近几年,国家卫计委多次发“批复”禁止科室外包,也经过几轮监督打击,基本上,大的公立医院外包科室都被清理了,但部队医院大量科室被外包的现象却难以遏制。早在2006年,原总后卫生部就下达了禁令,不允许部队医院将科室“外包”。然而,10年过去了,在规模扩张的逐利冲动下,仍有少数单位置禁令于罔顾。

中国妇产科网创始人龚晓明医生曾在自己的微信公号上撰文称:“除了几家大的部队医院,大部分的军队医院的妇产科、皮肤科、耳鼻喉科,都是被私人承包出去了,承包人就是借了解放军医院的牌子,唯利是图,做过度医疗的事情,因为军队医院不受地方卫生行政部门的监管。”

这些禁令“只能针对地方的医院,部队医院不受卫生部管理,所以他们继续把科室承包出去。”一位业内专家表示。

监管的交叉和查处力量的不足,是导致部队医院科室外包禁而不止的主因,而且还有可能伴随着腐败。从2013年9月开始,自称莆田系上海康新医院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分区经理的陈元发,就持续曝光该公司向多家部队医院领导送礼的名单,礼金数额由几千元至数十万元不等。不过这些名单的真实性,未得到当事者确认。

另外,在西南科技大学法学院教授廖天虎看来,各种政策层面留给医院外包的唯一途径就是“特许经营”,但对相关细则并无规定。

“由于对公立医院设立特许经营科室的基本标准和审批程序没有明确,给外包科室留下了空间。”至于“特许经营”与科室外包有何区别,不少医疗专家表示,两者界限很难厘清,总有人想办法钻空子。

医院外包需要一场专项整治

对于公立医院科室外包,政府欢迎各界举报投诉,这是一个不错的姿态和不错的措施,但是,在欢迎外部监督的同时,也应该主动开展强有力的内部监督,把自上而下的内部监督和四面八方的外部监督结合起来,把主动发现问题和不告不发结合起来,其具体的措施,应该是在全国的医疗系统,进行一次取缔科室外包的专项整治,而欢迎举报投诉只是专项整治的一个方面的措施。

公立医院“科室外包”早已不是秘密

公立医院外包是整个医疗肌体上的一颗大毒瘤,必须坚决割掉。所谓科室外包或出租科室是指,具有合法经营资格的医疗机构,通过签订合同或协议的形式,将其内部的某一个或某一些科室交由一定的租赁或承包主体,以医疗机构的名义进行经营的行为,医院会收取一定的承包金,或者再与承包人按照一定的比例进行收益分成。这样一来,医院和承租者的关系变成了完全的利益关系,而放弃了对业务的监管责任,结果可能给不法经营者以可乘之机,实际上是拿广大患者的生命健康和医院的声誉换钱;而对于承租者,他们除了追求利益最大化,尽快收回投资和赚取利润,往往不会考虑患者的利益,一些欺诈行为也必然产生,甚至贻误了患者的治疗,成为谋财害命的刽子手。所以,“科室外包”的最大恶果是,让公立医院丧失公益性,成为商人欺骗患者、攫取暴利的工具。

鉴于目前公立医院的“科室外包”泛滥成灾,正常的监管已经不足以挡住这股“浊流”,只有待大刀阔斧地砍掉公立医院“科室外包”的野蛮枝叶之后,才能通过建立正常制度进入常规监管,有必要在全国范围内,对医疗领域的“科室外包”进行一次集中的专项整治,还医疗系统一个规范、安全的环境。

当然这种专项整治显然不是卫生部门一家可以完成的,起码还需要工商、纪检、司法部门和其他相关职能部门的参与,所以应该由各级政府出面牵头组织实施。

互联网医疗困局该如何打破

一位医疗界媒体人称,公立医院和军队医院的部分科室被承包早就不是秘密,而是业内常识。“百度竞价排名+某些部队/武警医院+某些莆田系=医疗毒瘤。”一位业内专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通过百度这种竞价排名的搜索,表面是把病人引到部队医院,但实际上背后操作的是莆田系,而莆田系又没有亲自出面,那么老百姓因为相信部队,相信百度,也就大量的被骗来这边看病。”

因此,在整个“魏则西事件”中,除了“科室外包”外,百度也成为舆论漩涡,进而引发了人们对互联网医疗的关注。

莆田系医院成功的一大秘诀是,重金砸向各种媒介,进行“广告轰炸”,以吸引患者就医。在进入“互联网+”时代后,莆田系医院更是借助互联网手段,使得医疗广告“无孔不入”,这些医疗广告往往夸大治疗效果,诱导患者前来就医。据媒体报道,百度2013年的广告总量是260亿元,其中,莆田系医院在百度上就做了120亿元的广告,而且这些广告费用的60%投向了搜索引擎。

其实,在“互联网+”时代,民营医院利用互联网传播手段本无可厚非。毕竟,民营医院与众多实力雄厚的公立医院相比,缺乏自身的品牌效应,把广告宣传当成其营销的利器,也是必然的选择。但令人遗憾的是,民营医院往往利用监管不力的漏洞,采取与公立医院“合作”的方式,穿上公立医院的“马甲”,并砸钱互联网竞价排名,推广自身不存在的医疗优势,误导求医、求生的患者。

可以说,互联网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但同时也带着与生俱来的缺陷。很多构建于互联网之上的公司并没有按这个世界基本的游戏规则行事,用户的知情权、财产权、生命权……这些在传统的业态中被严格保护的权力,在互联网的世界却被无情地漠视了。一些公司仿佛依靠互联网获得了一块化外之地,获得了一种额外的作恶权,并且通过互联网有意无意地将这种权力尽可能地放大。

从经济的角度而言,如果能获得同样的收益,没有人希望选择作恶的方式。但对于很多公司而言,当作恶和其基础商业逻辑密不可分时,它的最终取舍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这也使得互联网公司陷入一个伦理死局之中:不作恶,则商业模式难以为继;作恶,则不得不将自身放置在一个不堪的位置。

而要打破这种死局,行政主管部门就应该进行规范与引导,要尽快完善互联网医疗广告的监管体制,改变我国多头监管的局面,形成审查和处罚相统一的管理机制,避免多头管理所造成的漏洞。此外,行政主管部门还应该健全相关法律、法规,加大执法力度,调整对医疗广告的处罚额度,让违法者付出更高的违法成本,从而对医疗机构、互联网医疗广告的服务商形成震慑,以此来防范“魏则西事件”的再现。

如何捍卫生命与尊严

魏则西的去世把推医疗行业巨鳄莆田系推向了公众前台,把搜索引擎巨头百度推到了舆论风口,把商业的恶、法律的不到位、人性的卑微暴露无遗。面对生命,一切刻意公关都是无效的。在悲痛和伤感之时,我们不得不思考,究竟该如何捍卫我们的生命与尊严?

百度莆田系背后有多少隐藏的恶

或许不会有人想到,一个年轻人的死亡,会演变成如此规模的公共事件。人们开始发泄对于百度经年已久的积怨,开始整理莆田系医院的肮脏历史。

在这件事中,百度是做错了,错得很严重,莆田系也错了,但我们应该向更深层追究的是,百度、莆田系是直接作恶的人,但又是什么滋生着这种恶呢?有多少隐藏在该事件背后的恶被我们忽略了?

这其中,监管缺失以及互联网搜索信息垄断似乎被遗忘了。“魏则西事件”,涉及医疗卫生的监管,广告筛查机制,对信息入口的垄断,等等多重因素,这些领域长期以来对自身权责的漠视甚或默许,才是真正的作恶者。百度,只是行恶的最直接、最末端的工具而已。

破解骗局最好的办法,信息来源足够丰富,评价足够自由,筛选机制筛查后的结果就越具备准度,而当信息被垄断,结局就一定是为骗子所蛊惑。我们现在处于一种信息不畅通的情况下,想有效筛抵达真实信息,确实过于困难了。

魏则西的父母和他本人,对百度筛查出的结果进行过浅表层面的印证,比如再去搜索具体一家医院、某个医师、某项技术的信息之类。但他们发现,这一切都一次次地被背书,而背书这些的部门包括武警医院系统、央视、以及被删减挪用的所谓斯坦福的名头;这一切都是被长期塑造出的不容置疑的、也本该可以信任的权威系统,但是,他们都被一个个攻破、买通以及篡改了。武警医院的科室被游医承包,央视可以不加核实地做出对骗子医院的报道和软文,而随意剪裁国外对某项医疗技术信息的人更有恃无恐的知道,大多数人无法识破自己的骗局。

有人说,我们不应该去相信百度,武警医院以及那些看一眼就知道是吹嘘的“先进技术”,但问题是,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几个系统相互印证,如果都不值得信任,他们该信任什么?

触动公众心弦,拷问人性良知

除了百度、莆田系和监管之恶,“魏则西事件”也让我们看到了人性之恶,这一事件也在拷问人性的良知,因此也更能触动公众心弦。

医疗的功利性,加剧了社会对医疗过程的猜疑,从价格到技术再到疗效,无处不在。比如,魏则西质疑医院虚假宣传,夸大治疗有效率;诟病百度的竞价排名,放任医疗机构误导社会。在“魏则西事件”中,无论是涉事互联网企业还是相关医疗机构,其盈利模式中责任的荒废,都始于精神家园人性的荒芜,而这类模式应尽早改变、转型。

而正是因为商业时代这种人性的荒芜,使得患者往往在承受疾病带来肉体与心灵痛苦的同时,还感到被欺骗、被宰割,尊严受到严重伤害。

“魏则西事件”只是个案,它之所以触动公众心弦,就是因为背后是生命与尊严的宏大话题。在可能面临的重大疾病面前,不是所有人的选择都比他更理性,也不是所有人的遭遇比他更好,都会显得被动而无奈。这需要从更多维度来反思,如生命教育、医疗伦理、医疗体制机制等等,让患者不片面迷信与依赖医疗,医者保有谨慎科学的态度和人性关怀的成色,医疗少一些功利多一些公益,才能让患者真正有尊严感。

然而,在金钱的诱惑性,人性显得太卑微,魏则西之死源自于这个社会和国家缺少生命敬畏,一个年轻的生命毁于莆田系,但同类的事情几乎天天在发生在人们生活的众多场景里。

王永庆把民营医院办到被全世界敬仰

又一次道德横扫法律的悲剧

当然,在拷问人性良知的同时,我们也不能被道德所绑架,还应理性看清这背后的法律责任,客观看待整个事件。

百度的竞价排名可能真是藏污纳垢,坐拥垄断却自律不够,有违商业伦理。但更重要的是,从法律上讲,百度是否应对魏则西的损失及至死亡负责?百度坚持自己是“信息检索技术服务”,但也有学者认为百度的竞价排名是广告发布。如果是后者,广告发布者对虚假广告造成损害的,应和广告主承担连带责任。

这就需要权威机构对百度的角色做出裁定。如果法律裁定百度违法了,诸位就能体会到法律的大锤比道德的口水有力得多。而如果法律裁定百度不违法,法律就会保护企业合法的经营行为,那些道德的口水真的就水了。

再说莆田系和投资者。“魏则西事件”一出,武警第二医院科室外包,以及中国民营医院大佬莆田系成了逆天,百口莫辩。那么,医院科室外包违法违规吗?如是,为何那么长时间、那么多机构能够违法违规?监管者该承担何种责任?如果不违法违规,这不过是医改的一种尝试,有点灰色状态,就像改革初期个体户承包国营商店柜台一样,那时真大吵了一阵姓社姓资。

进一步,民营资本进入医疗领域违法违规吗?如果不违法违规,医疗投资者的权利是否应该得到保障?

此次“魏则西事件”,武警第二医院,特别是莆田系,以及背后的诸如鼎晖投资和红杉资本等多家投资机构被一锅烩,莆田系成了“黑心”的代名词。

这是又一次情绪压垮理性,道德横扫法律的故事,难道就此否定医疗产业市场化的改革方向?回到公立医院大一统的过去?这无异于把洗澡水和孩子一起倒掉。

民营医院并非就不能走正道

其实,我们也不能因为“魏则西事件”就把民营医院一棍子打死。民营医院并非就不能走正道。

实际上,不管是从历史还是现实的维度来看,民营医院本身并无罪,身负原罪的是那些不改游医禀性,通过虚假宣传、竞价排名、借壳行医等恶的手段获取不义之财的人。

医院的公立或民营属性,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一方面要提高门槛,让那些真正有公益心、有仁心仁术信仰的资本进来,另一方面,政府要做好监管,当好裁判员,杜绝老鼠屎才能不坏一锅羹,清除害群之马才能避免民营医院都成为“替罪羊”。

事实上,民营医院中也不乏走正道、好口碑的佼佼者。台湾“经营之神”王永庆的长庚医院的经营理念和模式运行或许能为民营医院做个典范。

王永庆将长庚医院定位于非营利医院,目标是,以最低成本办出最好的平民医院,让大众得到最好治疗。为此,王永庆将台塑集团企业管理模式应用到医院的治理中。

在长庚医院中,医师的薪资和药费、检查费脱钩,变为年资、教学研究和诊疗收入,按三等分计算,避免“以药养医”的浪费,并禁止暗收“红包”的流弊。

作为台湾最具经营绩效、规模最大的医院,截止至2006年,长庚医院每年营业收入约90亿元人民币,税后纯收益约45亿元人民币,资产回报率为15.55%。

未来对于民营医院,应加强监管,提高办医环境的公平性,让民营医院既能合法盈利,又能不背仁心,才能实现各方共赢,最终增加百姓福祉。

在中国,得重症病该怎么办

公众对“魏则西事件”高度关注,除了对百度、莆田系等的口诛笔伐,除了对道德、法律、人性的拷问与反思,更关注的是“如果我是魏则西,究竟该怎么办?”因为,与魏则西一样的患者在病友圈里并不罕见——身患癌症,走投无路。生物免疫疗法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却如泡沫般易碎。而据世界卫生组织介绍,中国每年新增307万例癌症患者。庞大的重症病患者人群,他们究竟该如何面对就医困境?如何迎来转机与生存的希望?

全球癌症患者中22%为中国人

4月12日,22岁的魏则西死了。两年前,他被查出得了滑膜肉瘤,这是一种恶性软组织肿瘤,生存率极低。生病前,他的梦想是大四之后去美国学计算机;生病之后,他唯一的梦想就是能够活下去。

据香港《南华早报》网站报道,魏则西在求医过程中参考了网络上的搜索结果,花费了大笔医疗费后过世,社会由此爆发广泛讨论。

据医学文献的解释,滑膜肉瘤是组织起源不确定的软组织恶性肉瘤,多发于15- 40岁的中青年患者。

目前滑膜肉瘤5年生存率在20%- 50%左右,也就是说,以目前的医疗水平,还不能予以根治。

魏则西的遭遇是不幸的,他背后更是折射出庞大的中国重症病患者人群的生存状态。以癌症为例,据西班牙《世界报》报道,全球癌症患者中22%为中国人,中国每年有220万人因癌症而死亡。

据世界卫生组织介绍,中国每年新增307万例癌症患者。国际癌症研究机构预计,至2030年中国每年癌症患者将达到500万人。

美国外交学会中国卫生问题专家黄严忠表示,最近20年,癌症患者在中国的增长“尤其快”,增长速度比大部分国家都快很多。

德国之声电台网站报道称,世卫组织负责中国控烟事务专员普拉特表示,空气污染、吸烟、不健康的饮食习惯和肥胖都是致癌因素。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专家高燕珲(音)坦承,最近的一项报告确认,至少有60万人每天饮用被污染的水,有可能导致皮肤癌和肝癌。

报道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确定中国环境污染与癌症高发之间的直接联系,但是癌症患者日益增多却是不争的事实。

很多专家也肯定了这种结论,如果环境污染有所控制或者实行更好的预防措施的话,中国60%的癌症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面对绝症,如何选择求生之路

“魏则西事件”一出,浇灭了很多癌症患者最后的希望,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真的没救了呢?如果有,他们又该如何选择求生之路呢?

其实,很多癌症患者靠一些低价药是可以维持或者挽救生命的,但是,他们大多却选择一些昂贵的药品或者疗法,这是因为一些低价救命药全国性缺货。

据日本《富士产经商报》报道,越来越多富裕起来的中国人为了获得生存的希望不惜支付高额医疗费用,这种情况促生了新的商机。中国药品相关产业中,癌症成为增长最快的领域之一。根据花旗银行的分析,其市场规模达到约650亿元人民币,并以每年17%的速度增长。

但是,与之不匹配的是,大量低价救命药却常常出现大范围缺货,严重影响患者治疗。例如“鱼精蛋白”,这是心脏病人做体外循环手术时必须用的药品。据《华西都市报》报道,成都军区总医院心血管外科主任张近宝说,近段时间来这种药品缺货,导致医院20多个病人的手术不得不取消。

事实上,今年以来,“鱼精蛋白”缺货已成了一个全国性的问题。据媒体公开报道的资料显示,浙江、河南、山东和安徽等地均缺货。

为何“鱼精蛋白”会缺货?成都一家三甲医院药剂科负责人介绍,“鱼精蛋白”在国内只有两家企业生产:上海上药第一生化药业有限公司历史上曾有9.1元的供货价;2014年,北京悦康凯悦制药有限公司在浙江的供货价格是13元多。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这样的定价水平已经维持几十年了。在物价飞涨的今天,企业方面生产药品的经济驱动力大大降低。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几家医院药剂科的负责人纷纷“抱怨”,廉价药短缺,已经不是个别现象了。“多粘菌素,国产已经没有,现在用的是进口药;儿童急救药促肾上腺皮素,一盒不到8块钱,也经常缺货。”

今年3月底,浙大一院药剂科对临床供应紧缺的药物进行了摸底,最后成文的紧缺药物清单中包含有93种药物,其中36种是价钱相对低廉的药物,其中包括“鱼精蛋白”在内的10种廉价药,被临床医生视为“紧缺又相对必不可少的”。

有医生分析,低价救命药频繁缺货,与药品价格低、企业利润薄、无生产积极性有关。甚至有医生猜测,可能是药品生产企业涨价的前兆。

除了低价药这根救命稻草,很多患者也会选择海外就医,来寻找生的希望。然而海外就医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并非万全之策。

据央广《经济之声》报道,随着收入的提高,国内中高端人群已开始在世界范围内寻找更好的医疗资源。在美国、英国、新加坡、韩国等医疗体系成熟的国家,出现了越来越多中国人的面孔。以美国的哈佛医学院附属麻省总医院为例,2012年麻省医院接收的中国病人约为40例,而到了2013年就猛增到约100例。

出国看病,很多人看重的是国外的医疗和服务水平,但与之相应的费用,恐怕是出国就医要考虑的首要条件。以出国就医最多的癌症为例,据北京盛诺一家医院管理咨询有限公司总裁介绍,专家会诊、接受检查,大概在30万元左右,总共花费会在130万元左右,且这只是平均的花费水平,花费最高的一个患者已经花费了500多万人民币。

另外,中国患者无法享受当地的医疗社会保险,看病基本全靠自费。而且国外没有家属“陪床”这一说法,家属大多只能选择在医院附近租房子,美国波士顿一室一厅的公寓,月租金在4000到5000美元,约合2.4到3万元人民币。而在欧洲,这一笔支出不会低于美国的标准。

除了庞大的开销,海外就医还有很多的困难和麻烦。首先,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对重病患者会是不小的挑战。其次,现在还有一些中介会打着“出国看病,保证治愈”的广告行骗。患者缴纳了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咨询费,假中介往往在淘宝上花100多块钱就把病历翻译成英文,这些翻译极其粗糙,国外的医院根本不会接收。

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胡善联呼吁,在海外就医的风潮下,风险与希望并存。中国患者不能盲目跟风,一定要结合自身情况。

不信医生信网络,有救吗?

低价药常态性缺货,海外就医又存在各种风险,并需要高额花销,于是像魏则西这样的重病症患者最后寻求网络的希望。当然,魏则西最终是不幸的。作为一名晚期滑膜肉瘤患者,他在最后不相信肿瘤医生无法治疗的判断,而选择在搜索引擎上看见的信息。悲剧的背后,似乎也折射出国人目前看病的一些“非常之态”。

有人曾在网上发帖提到中美患者看病的不同。在美国,如果有人患上了不治之症,那么作为首诊的社区医生就会直接告诉家属,这个疾病属于不治之症,大概经历什么样的阶段,期间需要哪些照顾。如果需要,社区医生会预约一名专科医生复诊,由于有严格的诊疗规范,专科医生的解答一般大致相同,此时,家属一般选择接受现实,按照医生的解答,好好照顾患者直到死亡。但中国不同,当有家庭成员患了不治之症,家属一般会选择走遍所有他们知道的相关医院寻求治疗,并且往往对于医生“没有办法”的忠告置若罔闻,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在这个过程中,患者及其家属往往愿意相信奇迹,愿意选择那些他们愿意相信的信息,将之当做“救命稻草”,作为现实发生之前,最后的一点心灵寄托。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在听到还有救治可能的答复之前,他们往往不愿意放弃对于类似答复的寻找。所以,就算没有百度,也会有人通过其他的平台去寻找,他们希望得到的信息。

另外,在中国,病人和家属的心理预期往往是花钱就得治好病。但患者在医疗知识方面又普遍比较缺乏,致使很多人对医疗手段缺乏客观的判断标准,对医学奇迹常怀侥幸。

央视主持人白岩松曾提出,中国的医疗界太不注重科普,医生们在现有的考核体系下,忙于科研或者写论文,很少有人愿意为科普分心。一些符合患者心理、但未必可靠的信息,就有了生存的土壤。

在此事件中,对于网民最大的信息获取渠道,百度就做的不够多,在如何对待竞价排名审核机制上,百度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从谷歌的经历来看,这还需要全社会的配合,仅仅靠巨头一己之力努力,面对复杂的中国式医疗问题是难以彻底根治。

在谷歌初期,曾就因医疗有关推广被美政府和媒体抨击,自2010年谷歌规定,所有在谷歌投放药品搜索广告的网络药店都必须获得美国政府颁发的互联网药店执业认证(VIPPS)。谷歌还宣布成立一个2.5亿美元的专项资金,打击“非法网络药店”,同时提高处方药滥用相关内容的展示度,与合法药店合作共同打击非法药店的营销。反观目前我们所面临的医疗问题,学习类似VIPPS认证,对全国所有公立、民营医院进行体系认证,给予一个合理的标准制衡类似北京武警二院“生物诊疗中心”外包乱象,让网络上所有的信息都放逐在阳光之下,才是避免更多“魏则西事件”悲剧发生及解决中国医疗之道。

(《博客日报》2016.05.04、《锐参考》总第139期、《新华每日电讯》2016.05.05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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