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烟下一站：换包装

罗燕

“自己不抽，出门也带包烟，给人发。”张均记得自己大学毕业之后，家人常这么告诉他。一次又一次装烟待客之后，他自己也成了烟民。

吸烟上瘾不知不觉，戒起来却千难万难。事实上，很多人都有过戒烟的念头或者尝试戒烟，但礼节、风俗让吸烟变得名正言顺，在这种无形的力量裹挟之下，很多人戒烟的意志瞬间瓦解。

今年5月31日，也是第29个世界无烟日，世界卫生组织提出“平装就绪”，呼吁所有国家重视和做好对烟草制品采取平装，也就是标准化包装的准备。这一主题戳中了国内很多控烟人士的痛点，中国包装雅致、被当做礼品的香烟，离平装还很远。

三次戒烟

年近五十的李玉成已经戒了三次烟了，不但没有戒掉，烟瘾还越来越大。“我这是上了回抽瘾。”他无奈地笑称。

自二十来岁开始抽烟，李玉成已经有近30年的烟龄。 “刚开始抽烟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熟，那时候有股社会风气，认为男人不抽烟就没出息。”

慢慢地，对于他来说，烟成为重要的社交手段。他主要做建筑工程项目，“我们这个圈里的人，大部分都抽烟。”跟人见面，不管熟不熟，先递上一根烟，点上，烟雾飘起来，双方距离似乎拉近了。谈话谈到尴尬处，给对方点一支烟，气氛就能缓和下来。

李玉成第一次戒烟是在六年前，一次体检查出他的肺部有阴影，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来戒烟。但坚持了不到一个月，因为不抽烟之后，经常犯困，打哈欠，精神状态不好，就忍不住重新开始抽了。

第二年，体检发现肺部阴影更大，吸烟有时候会胸口疼，他觉得必须戒了。这一次，戒得比较坚定，坚持了两个月，不适的症状也减轻了很多，身体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他感觉自己已经戒烟成功了，但这时老家来人了。“要招待他们啊，自己就抽了一根，没想到回瘾了，一根接一根地抽了起来。”

第三次戒烟是在一年前，已经戒了一个月了，但跟朋友在一起，没控制住，又抽起来。“其实我不想抽，抽多了受不了，胸口难受，还咳嗽。”李玉成说。但他又觉得，跟朋友在一起时，不抽也不好，自己会显得格格不入。

三次戒烟下来，李玉成的烟瘾反而越来越大，现在基本每天要抽三包烟。“最近咽喉炎犯了，又想戒烟，跟家里人说，他们觉得我在开玩笑。”

再来一次戒烟，能戒掉吗？李玉成自己也没有把握。每次过年过节，总会收到大量的烟，是亲戚朋友送的。而他的口袋里，也总是装着两包待客的烟。

“喜烟”

张均五一假期刚刚结婚，在安徽老家办的婚礼。他算了一下婚礼的账，发现最大一笔开销不是宴席，而是烟。每个客人发一个喜糖包，里面包括一包烟。每桌酒席上摆两包烟，逢人来贺喜也要发烟，去女方家接新娘时更是散了不少烟。当初为了显得有“面子”，置办的是中华烟，花了近3万元。

“如果用皖烟，要省一半钱，但是现在大家的烟都越用越贵，便宜的特丢份。”张均感叹。

喜宴很热闹，但下半场基本上是烟雾缭绕，很多人吃到一半开始抽烟聊天。“跟北京这些大城市不一样，小地方还没有在公共场所不吸烟的意识。”张均说。

在婚礼这些场合，烟有了另外一个名字“喜烟”，成为婚礼的必备礼单。张均告诉《民生周刊》记者，“在我们那里，这已经是一种风俗了，不拿烟会被别人笑话。”

事实上，这种“风俗”在很多地方都存在。长期致力于控烟的臧英年向《民生周刊》记者讲述了他尴尬的证婚经历。作为控烟人士，被邀请当证婚人时，他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婚礼全程“无烟”。有的人做不到，就放弃邀请他做证婚人，也有人反复沟通之后，同意举办无烟婚礼，但有一次还是出了状况。

邀请臧英年证婚的新人已经答应举办无烟婚礼，请柬上还印有禁止吸烟的标志，婚礼仪式进行过程中也没人吸烟。最后，新娘换装出来谢客的时候，很多人起哄，让新娘为新郎点一支烟。新娘照办了，现场吸烟的人也跟着点着了烟。

设计精美的烟盒在这些场合毫无违和感，连“吸烟有害健康，戒烟可减少对健康的危害”的标识也都成了装饰，红色、金色的包装甚至还能增加“喜气” 。

平装还有多远

李玉成记得，一次有人从韩国回来，给他带了两包当地的烟，烟盒上面印着骷髅头，黑色的肺，那两包烟后来就放着没抽完，因为看着那烟盒，感觉不好。

臧英年告诉《民生周刊》记者，“很多国家要求烟盒上至少50%的区域放警示图案，有的国家要求高达80%，上面印着吸烟可能导致的各种后果图，比如皮肤老化、中风、肺癌、阳痿等。”

如果中国的烟盒上也印上这些让人不适甚至恐惧的图案，使用平装，烟还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婚礼宴席上吗？“那样的话我肯定不会在婚礼上用，不吉利。”张均说。

世界卫生组织提出，平装是减少烟草需求的重要措施，可以降低烟草制品吸引力，限制将烟草包装作为烟草广告和促销的一种方式加以使用，对误导性包装和标签实施限制，并增进健康警语的有效性。

2012年12月1日，澳大利亚成为全球首个全面实行烟草平装的国家。所有烟草制品销售时必须使用统一的深棕色单调包装，并附有健康警告的大图标志。

澳大利亚癌症理事会烟草问题委员会主席Kylie Lindorff称，“很多烟民表示他们不喜欢新包装外观，而且觉得卷烟味道更差了，尽管烟草公司确定产品并无变化。”新法生效后，澳大利亚辅助戒烟服务机构“戒烟热线”接到的电话数量大大增加。

目前，爱尔兰、英国、法国也加入了采用烟草平装的国家行列。而在很多控烟人士看来，中国离平装还很遥远。

“别说平装，我们连把图形警示加在烟的包装上都步履艰难。”无烟草青少年运动中国项目主任印曦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新探健康发展研究中心开展的一项“公众对于烟草包装图形警示的认知情况调查”显示，如果印上警示图形，81%的吸烟者打算戒烟或减少吸烟，84%的不吸烟者会劝家人朋友戒烟及自己拒绝吸烟。

印曦认为，只要在烟盒上放上警示图片和具体的警示语，中国人对烟草危害的态度就会有非常大的变化。

（本文张均、李玉成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