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殇（小小说）

池尚明

检查组从女生宿舍床头柜里发现了一袋橘皮，组长说了句：驴粪蛋子——外光里不光！言外之意是管理上只抓表面，没抓细节！接着又说了一大堆不抓细节的危害……

扯淡！小题大做！不就一袋橘皮吗？

检查组前脚走，李老师就把橘皮狠狠地摔进垃圾桶。

存橘皮的是圆圆！

放学之后，把圆圆叫到办公室，李老师劈头训斥：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圆圆已经回过宿舍，不见了橘皮。看老师样子很凶，怯怯地说，我错了！

说过没有？不得存垃圾，你脑子进水了呀！我告诉你，你那橘皮被检查的看见了，影响极坏……说！为什么存垃圾？

圆圆见老师火冒三丈，吓蒙了，眼圈倏地变红，泪珠打湿睫毛：“我错了，老师您饶过我吧！”

不就一袋橘皮嘛！圆圆又没犯滔天大罪，何至于磨刀霍霍，吓得孩子流泪？李老师意识到自己迁怒于圆圆了，舒缓了语调说，算了，以后注意，走吧。

圆圆拉开门，又转过身，鞠了一躬！

李老师在学生公寓楼前溜达，有爱说爱笑的女生告诉李老师，说圆圆家可穷了，没爹没娘没钱，没买过橘子，宿舍里同学吃橘子，她就收拾橘皮，把橘皮悄悄藏在床头柜里，留着给奶奶泡水喝，治疗奶奶的哮喘病。

李老师骑上车就往外跑，他要找回那不该扔掉的橘皮！可是，失望而归。

李老师曾经去过圆圆家。圆圆父亲患病去世，母亲一看这家里俩吃药的，一个念书的，日子没法过，远走高飞，失联了。爷爷腿疼，奶奶哮喘，奶奶常常蜷在炕沿处一阵阵地咯痰。遇到变天，把脸憋得通红，就像鬼掐脖子似的上不来气。若是有钱人家，早就住院疗养了，可是奶奶家每月只有600多块钱的养老金，她就硬挺着，坚决不住院，要省下钱来供圆圆念书。

李老师知道，圆圆对奶奶有着太多的感恩！她目前唯一能回报奶奶的，可能就是攒些橘子皮。

圆圆对橘皮一事没记仇，每次见老师，仍礼貌地问好！

元旦，各班开联欢会，都买了橘子。李老师跟各个班主任打了招呼，把橘皮收集起来，晾在宿舍。过了寒假后，把橘皮装满了六个食品袋，没装下，也没食品袋了，就找来了网上购物的快递盒子装。每逢周五，就拿一些给圆圆，让她带给奶奶泡水喝。

春暖花开！几位同事邀请李老师去爬山，去爬圆圆家村南那座山。李老师登上半山腰的台地，看到一棵梨树蓊蓊郁郁，满树梨花，稠嘟嘟怒放，淡雅得让人心静。树下密密的青草和各色的野花中，有一座新坟，坟前摆着一排食品袋，袋子里装着扎扎巴巴的东西，食品袋上面，放着一个快递盒。

李老师觉得眼熟，忙到近前细看，几个食品袋里都是橘皮，最上面的快递盒，盒盖半开着，盒盖外面李老师的签字还很清晰，盒子里是橘皮。李老师确认，这些橘皮是圆圆放在这里的。看那坟，虽是新坟，土坷垃上也长出了嫩草，看来也有一两个月了。李老师想到半月前把装橘皮的快递盒给圆圆时，圆圆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老师无意间看到盒盖里面写着一行字：

奶奶！想着泡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