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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可以成为索引的展览

2016-06-17李璠芳草地画廊

颂雅风·艺术月刊 2016年4期
关键词:欢乐谷芳草地洞庭

文/李璠 图/芳草地画廊

AN INDEX IN STILL WATER



一个可以成为索引的展览

文/李璠 图/芳草地画廊

AN INDEX IN STILL WATER

除了欣赏展览中那些具体的作品,并体会其中哲思的同时,我倒更愿意把郑路的展览“唯止”看作是一个可以成为拓展“知与感”的索引式展览。这些作品大多从人类文明的各种普遍存在获取灵感,既可以是白居易的诗歌,也可以是三岛由纪夫的小说,或是美国好莱坞的电影,又或是爱因斯坦的一句话。

郑路《三千米烦恼丝》不锈钢丝尺寸自由2016年

郑路在芳草地展览馆的首个个展“唯止”精心挑选了一个十分诙谐的日子,4月1日,既绕开了大部分展览热衷于周六开幕的习惯,也不失为令人印象深刻的宣传捷径。素白的展览海报上由“止”字延伸出来的清晰冷静的分割线倒也和郑路的性格十分贴切,预示着此次展览展出的8件以雕塑、装置及新媒体等多种呈现方式的作品,将由“止”为主轴被贯穿起来。

除了代表郑路之前风格的雕塑《玩止水》《潮骚》之外,其他的包括《冬至》《三千米烦恼丝》《洞庭风细》《心外无事》等在内的6件作品都属于新作品,且都是比照芳草地的展陈空间专门设计和布置的,不能不令人感叹郑路勤勉和精细的态度。而当你走近这些新作细细观赏时,不难发现郑路的这些作品除了充分地调动光、彩、空间、时间的元素与水的特质结合,来达到层次丰富的感官体验之外,更是从多元文化资料库中延伸出来的灵感。换句话说,尽管每件作品在语言上都有着整洁大气的郑氏风格,但几乎每一件作品都有一个相对明确的传统来源,而这些多样化的传统无时不刻地展现着属于这个时代信息量最为广阔的一面。

01郑路《洞庭风细》不锈钢、影像直径640cm 2016年

02郑路《潮骚》不锈钢、烤漆500cm×410cm×280cm 2016年

熟悉郑路的人都应该会对他的雕塑《玩止水》有深刻的印象,这件以白居易诗歌《玩止水》文字构成的雕塑,造型瞬间定格的运动的水。大量的辞藻除了得到了一种密集的意象外,还产生了一种弦外之音的叙述。然而作为此次展览承前启后的序幕,《玩止水》是郑路思绪的新开端。

如策展人黄笃所言:“郑路或用水或日光作为介质,借用‘时间’与‘水’和‘光’之间共存的‘变化性’概念进一步讨论物质的‘存在’和‘变化’过程及其关系,进而掀开了与之相关的时间、空间、语境、条件、过程、状态、心性等联系。他最终以当代语言赋予或表现了它们以虚静气阔和恢宏意境的美感,使作品所蕴育的历史与现实、传统与现代、显性与隐形、诗意与视觉,生命与象征的意涵得到充分的视觉展现。”

所以,除了欣赏展览中那些具体的作品,并体会其中哲思的同时,我倒更愿意把郑路的展览“唯止”看作是一个可以成为拓展“知与感”的索引式展览。这些作品大多从人类文明的各种普遍存在获取灵感,既可以是白居易的诗歌,也可以是三岛由纪夫的小说,或是美国好莱坞的电影,又或是爱因斯坦的一句话。这些作品脱胎换骨,内化于心的过程,都确确实实以“鉴”的形式映照和启迪着观者(郑路的“唯止”正是假借《庄子• 德充符》中的“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达到真正“止”的境界,才能停止一切动相,唯“止”能“鉴”)。

比如大众都十分熟悉的马远的《水图》,其中有一幅正是《洞庭风细》。“波浪如鳞,不激不怒,使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只不过这一次,郑路用不锈钢媒介,以浮雕的形式再次呈现,将古画微妙灵动的意境停留在光影之中——运用记录下的太阳光耀活动,以幻灯投射在直径六米左右的圆盘上,在室内形成一个亦真亦幻、波光淋漓的动态波纹。从古画到固化,再到光影,《洞庭风细》经历了从创作到再创作的反复还原重置的过程。这件作品,我坐在它面前的长椅上足足盯着看了20分钟,恰因为那循环往复的细碎光屑实在太具有催眠气质,让人只想放空冥想,尤其是看多了当下过于喧嚣夺目的很多展览,更觉这种安静的状态难得。

01“唯止”展览现场

02《洞庭风细》创作过程

相比《洞庭风细》的中国美学意境,《未知的圆周》除了形式上具有国际化气质,更是偏向于物理性的感知体系。黑色不锈钢球体为元素的空间装置,大小不一、或聚或散,镜面光滑的球体,在相互接触、或与墙面联系之处,各自有着一环一环的凹凸水纹;这些从实体转化而出的涟漪,一方面暗示了互动可以同时证明自身和他者的存在,一方面也呼应了科学大师爱因斯坦的名言:“当知识之圆不断扩大时,未知的圆周也一样。”

与爱因斯坦名言同时贴在墙上的还有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的那句名言:“也许是天生懦弱的关系,我对所有的喜悦都掺杂着不祥的预感。”配以与其小说同名雕塑《潮骚》在镜面上倒像映射,似乎也能看到三岛由纪夫剖腹那个瞬间内心的狂狼。作品截取了海浪的一个断面,一个没有起始的浪,将前面眼神的部分过渡为瓶颈的钢板,作为终结。作品采用反常规的呈现方式将海浪倒置,巨浪从天而降,营造了另一种场景效果和阅读情境。而当观众在镜面反射和真实空白之间找寻边界的时候,时不时会有好奇的孩子从作品的一端穿过走到另一端,许多保守谨慎的大人们才恍然大悟。

《雨鼓》《心外无事》《冬至》则从芳草地实际空间中直接获得灵感,在这个空间里,雨天的声音、嘈杂的人声、冬至射入的暖阳都成为了郑路用作品重新和这个空间对话的依据。这三个作品可以说是此次展览里感受性非常强的作品,《雨鼓》直接采用侨福芳草地大厦顶部结构的原材料ETFE膜来进行再创造,覆盖于整个展厅顶端,再配以机械钢珠装置,观众可以自由穿行其间,将整个空间模拟为一个鼓的发声现场。而这一切则得益于对雨季里芳草地的动态印象。《心外无事》则将展厅外部的阳光通过柱体内部的镜面结构折射进展厅,使其投射在一个小的盆景上。将展厅外部商场内嘈杂的声音收纳,并传导进展厅。这种声源呈线性传导,观者只能在特定角度听到声音。如深山中的花,未被人看见,则与心同归于寂,既被人看见,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冬至》则用视频的方式记录冬至当天展馆内日照变化,将金色亚克力切割成日光的轮廓,并悬浮固定在天花板或墙壁上,将其逐一定格。4月展览开幕时,太阳逐渐向北回归线直射,展厅内的日照时间日趋变长,日影逐渐变短,和预置的金色亚克力“日光”部分重叠,但大多数已经逐渐分离,从而形成了时间、空间及物质之间在视觉维度上的错乱与重置。当然,这些过于解析式的话语只能大概描述作品形貌,要读懂这些作品,就请在展览馆的雨天来,在狂欢的购物节来,在冬至的下午来,才能体会这其中的美感。

“唯止”展览现场

郑路

《雨鼓》(细节)

综合材料

1100cm×780cm×340cm 2016年

最值得玩味的《三千米烦恼丝》,有着佛语解惑般题目,其创作动机却是来自于一部美国电影《欢乐谷》(Pleasantville,1998)。一根长度差不多三千米的不锈钢钢丝,镀有七彩的金属丝线,随意地缠绕并充斥整个空间,绵密而又虚幻,像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乱发。但如果你就此认为,这是一个规劝世人斩断情丝的作品就太过想当然了。借由郑路的这个作品,我回来后搜了这部我从未听说过的电影。从剧情来看,颇有点当下流行的穿越剧的味道:David是一名沉迷于50年代黑白连续剧《欢乐谷》的内向小伙子,在一次和他姐姐Jennifer争夺电视遥控器的过程中,两人鬼使神差地进入到《欢乐谷》的剧集中。在欢乐谷里,性别差异不明显,夫妇结婚后分床睡,空气永远是72华氏,总之,一切都稳定而舒适,更没有人质疑过这是否就是美好的生活。David如鱼得水,而Jennifer就很不适应。在她看来,这里的生活需要刺激和改变,她也的确这么做了,欢乐谷的生活因为她由黑白变成了彩色。

“欢乐谷”基本上是古典的正面乌托邦的化身,然而影片本身正是对这样一种所谓的完美社会秩序进行质疑,而其中最关键的因素正是以色彩作为隐喻。颜色的变幻就是“选择”,是“秩序”的破坏。只有当人真正做出改变的时候,才会出现色彩,而与此同时,成为一个秩序外的异类意味着伴随着各种不确定的代价。由此,《三千米烦恼丝》的彩色让人在致密的压抑感中获得了一种奇特的愉悦,从中也能感到对于勇于承担的个性、反抗、改变的直面与赞颂。

由“唯止”感到的是心的静止感,和思想的漫游感。更重要的是,你可以从郑路的作品中延伸到更多的领域,文学的、电影的、古典的、物理的。而我们唯一要担心的可能是在这么多平行延伸的线索让人可思可鉴的时候,郑路未来更想从哪一个小切口更深地震撼我们的内心。广与精中,确立一个更符合自己的面貌,对于艺术家,这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取舍问题,一个实实在在要确知何可为何不可为的纠结,或许考验郑路定力的时刻才刚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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