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戍曲(短篇)
2016-06-16曾野
曾野
从固戍出来,她终于忍不住哭了。
她上了爸爸的车,准确的说是爸爸同事的车。当妈妈把装满她衣服的包交给爸爸时,又另外从自己的坤包里拿出了她的出生证明和身份证交给了爸爸。爸爸看也没看就放进了他的背包里,然后呯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车子启动了,她回过头去看妈妈,妈妈在灯光下那么美,那么小。她突然感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想下车,挣扎着往车门挤,爸爸抱住了她,她无法动弹。她已感到了事态的发展正朝着她害怕的地方延伸,延伸,一直延伸。这种害怕是她从未有过的害怕。陌生。恐惧。难受。她感到说不出来的伤心,她就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她一边哭,一边喊,妈妈。每喊一次,她的心里就对妈妈有了无法割舍的情景,它们一幕幕聚拢而来,很清晰很明亮,它们和她融为一体,她用尽了她的想念和情感,她用尽了她的无助和委屈,她喊,妈妈,她喊着,妈妈。爸爸抱着她,一言不发。同事也没有回过头来说什么,只专心地开着他的车。车子在灯光里奔驰,在城市里奔驰,在她的眼泪里奔驰。爸爸抱着她,一言不发,但很快爸爸的眼泪滴到了她的脸上,爸爸的眼泪让她的哭喊变得复杂起来,她不知道爸爸为何也要流泪?她可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在她面前流过一滴泪。当她的哭声越来越小时,爸爸的车也越开越远了,她不知道爸爸要带她去哪里?她也不想问,她也懒得问,她也讨嫌问,因为她深深知道,从此以往,爸爸在哪里,她就得跟到哪里?爸爸轻轻嘘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像对窗外说,又像对自己说,再见了,亲人。
她是爱爸爸的,这一点毋容置疑。
跟妈妈相比,她可能要爱妈妈多一点。多出来的那一点爱具体去说,又不知道具体在哪儿?你问她,多哪一点呢?她答不上来,只是笑。她笑起来很漂亮,小姑说她长得简直就是一个小周迅。妈妈爱她,爸爸爱她。这她都知道。跟妈妈相比,他爱她更多一点,多哪一点呢?这还真不好说。她也确实说不上来,她还记得爸爸和妈妈相好时写的对联,爸爸那天喝了一点小酒,爸爸可是从来不会喝酒的。可那天爸爸不仅喝了一点小酒,还兴致勃勃地对妈妈说,我们今天来写一幅对联,我写上联你答下联,要是完成得好我有奖励。妈妈问,什么奖励呢?爸爸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她,说还有什么奖励就是那个奖励嘛你懂的!妈妈的脸上就有了绯红,她说,妈妈你怎么脸红了呀?妈妈好像生气地看了她一眼,我哪里脸红了?看上去生气的妈妈却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生气。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认得了上面的字:“弯楠竹,破直篾,扎圆圈,箍扁桶,装东装西。”这是爸爸写的上联。妈妈写的下联则是:“短棉条,纺长纱,织大布,缝小衣,遮前遮后。”她一点儿都不懂是什么意思,可是爸爸妈妈却因此高兴坏了。他们高兴了她自然也就高兴了。
爸爸年轻的时候,头发留得很长,扎着马尾。又喜欢穿花格子衣服,不说话时很多人总错把他当成妈妈。最搞笑的一次是开家长会,学校注明了是要爸爸务必参加。爸爸带她去了学校,签到时学校老师问:怎么爸爸没有来呢?不是注明一定是爸爸来参加的么?她说,他就是爸爸呀!老师才发现,自己看错了误把爸爸当成妈妈了。当时爸爸脸一下子就红了,尴尬极了。爸爸现在仍然是年轻的。不知什么原因爸爸后来再也没有留长发了,头发越留越短,后来每次理发干脆选择了剃光头。每次爸爸剃了光头,妈妈就很不开心,说爸爸很难看,像个小老头。她就格格地笑,她用手摸着爸爸的光头,活泼泼地笑道:小老头爸爸哟!妈妈就忍不住笑了,爸爸也笑了。爸爸不知道到底比妈妈大多少岁?看上去他和妈妈差不多年轻。爸爸从来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夜归。爸爸的这些好习惯让妈妈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为他操心。爸爸很多时候会学着她的口吻对妈妈撒娇。他喊妈妈也喊宝贝。爸爸对妈妈的身体充满了永远的兴趣,她有几次无意间看到爸爸用手去摸妈妈的胸脯和屁股。妈妈就拿手去挡,骂爸爸是个坏蛋。她以为爸爸欺负了妈妈,就跑了过去,很严肃地对着爸爸说,坏蛋爸爸,不准欺负妈妈。妈妈说,爸爸是一个孩子。
他们仨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的日子,是她最怀念的时光。妈妈睡里面,爸爸睡外面,她通常就睡中间。她有时要爸爸讲故事,有时要妈妈唱首歌,有时她只需爸妈当听众听她独自演说。小乖巫一样的她是爸妈每个晚上临睡前的催眠曲。她让爸爸叫她小苹果,爸爸就轻声唤她,小苹果。她就回应,哎,好爸爸。然后就笑,就觉得不好意思,挤进妈妈怀里去,亲妈妈的脸。幸福总是伴随不一样的忧愁。爸爸慢慢就回来很晚了,有时她和妈妈睡着了,家里灯亮到天亮了也没有见爸爸回来。爸爸很晚回来时,她有时是醒着的,她看到妈妈背过身去,脸朝着床里面弯曲着身子。爸爸没有开灯,轻轻坐在床沿边,很久。轻叹一口气,然后睡下来,他侧过身来,用一只手轻轻地盖在她的额头,他又叹了一口气,然后移开了手,又翻过身去,睡去。
实在忍无可忍时,妈妈问他,你到底去了哪里呢?他总是闷了很久才回答,去朋友那里了。或者说跟朋友们去喝了点酒。事实上,爸爸很少有朋友来找他,他也很少带朋友来家里。她不明白爸爸怎么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爸爸。爸爸一定跟妈妈出了问题,但她无法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她只不过是个孩子,只不过是爸爸妈妈的一个孩子。
爸爸和妈妈不再说话,谁也不理谁,灯一直亮着。
外婆来的第一天,爸爸就搬出去住了。她问爸爸要去哪里?爸爸告诉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以后会很少回来了,要她多听妈妈和外婆的话。爸爸后来就很少来了,只有在节假日时偶尔才过来看看她,给她买礼物,买她喜欢吃的东西,有时还给外婆和妈妈她们买一点水果之类的。说实话,她不是很喜欢外婆,因为外婆总是动不动发火,拧她的耳朵,打她的屁股。有一次她没做好作业没听外婆的话被外婆按在床上,屁股打红肿了,疼了好几天。她不知道爸爸做错了什么事情?外婆对他成见很大,总是跟妈妈唠叨个不停,有时也跟她说,说爸爸如何不好?说爸爸赚不到钱,说爸爸无能力……她不知道外婆跟她说这么多又是为什么呢?她可以跟妈妈说呀,跟她说她又不懂?但外婆总是提,总是说,说得多了她就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了。妈妈也说他时,她就觉得爸爸做得不好,不是很爱这个家,不是很关心她。她心里的看法慢慢就跟外婆和妈妈她们一致了。爸爸跟她说要给她买一台电脑,可是从来没有买过,说要送她去舞蹈艺术中心培训也从来没有去培训过,说要买一个芭比娃娃给她也从来不见实现。她觉得外婆说得没错,爸爸就是一个说大话没本事的男人。外婆要妈妈想清楚了去生活。她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外婆在教导妈妈,要对爸爸重新认识了。即使是有点埋怨和怪责,她终归还是爱他的。他是她的爸爸呀。
爸爸来看她时,每次都很开心。可外婆总是对爸爸冷嘲热讽,对他很不满。爸爸提出来全家人去看电影,等到了电影院电影快开场了,不知什么原因,爸爸和妈妈妈争吵了起来,外婆加入了阵列,站在了妈妈一边。外婆用手不停地去打爸爸,爸爸没还手。外婆拍着很响的手板声,嚷道,大家来看啊,看看这个窝囊的男人,看看这个无能的父亲。孩子我给他带了两年了,他从来没有付出一点,还埋怨我,还数落我还说要对我不客气呢。外婆的声音竭嘶底里,颤抖着妈妈的泪水涌现。外婆说了还不解气,还对着地重重吐出了一口痰。爸爸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爸爸低着头不吭一声,任凭她们发落。过了一会儿,爸爸走过来抱了抱她,又放下。她很难理解他们大人的事情,但她总感觉爸爸一定有什么苦衷。
爸爸开始慢慢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打牌,学会了夜不归。一切不好的习惯爸爸都学会了,也适应了坏的生活。爸爸像个石头,任凭妈妈和外婆的风吹雨打。爸爸从来不发一言。爸爸从来不辩驳。她开始对爸爸感到了陌生。直到后来他整夜整夜不再回家来,她和妈妈差不多快遗忘他的时候,他就冷不丁地回来了。他回来了也不急于开门进来,而是坐在门前的楼梯的台阶上,一只接一点地抽烟。直到天亮她背起书包去上学时,才看到爸爸在台阶上睡着了。后来的生活很糟糕,爸爸妈妈经常吵架,相骂。爸爸脾气越来越不好,摔杯子,砸东西,她不听话时,他气不打一处来,不问青红皂白总是打她,把她的屁股打红了。她开始怕爸爸了,也开始讨厌爸爸了。有天夜里,爸爸回来很晚,敲妈妈的门妈妈不开,打妈妈的手机妈妈不接,爸爸就一脚把门给踢开了,从床上一把就把妈妈拎了起来,扔到了地上。爸爸又从厨房里拿来了一把菜刀,怒气冲冲地指着妈妈说,你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妈妈梗着脖子朝向爸爸,你杀啊你杀啊。爸爸拿着菜刀的手在颤抖,爸爸真的一刀劈了下去,但不是劈向了妈妈,而是劈在沙发上。爸爸发出声嘶竭力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骂道:婊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婊子。爸爸一刀一刀地砍着沙发,把沙发砍得千伧百孔,爸爸每一刀都发出令人害怕的寒光,开始她还觉得很害怕,后来就觉得很好玩了,她大着胆子跑了出来,拍着手说,砍得好砍得好!爸爸看着她,把刀扔到了地上,他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她感到他的心跳跳得很快也很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低声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孩子。
她是在放学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了妈妈跳楼的事情。妈妈爬到楼顶的天台上,流着眼泪说,她不想活下去了,她活得很累很累。妈妈在天台边上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诉说着委屈和难过。谁劝说都没有用,谁也无法近前。只要有谁想向前靠近,妈妈就朝外面挪步,那天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妈妈的同事,爸爸的朋友,还有亲人都来了……爸爸哭着给妈妈跪下了,说自己错了,妈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按妈妈妈的意思办,答应妈妈的一切条件。妈妈最终没有跳。是因为爸爸答应了她一件事情。后来爸爸就搬走了,这一搬就是两年。
她无法知道爸爸曾经是那么迷恋妈妈,像迷恋妈妈的胸脯和屁股,无法自拔。爸爸这个人,一两句话不好概括。用妈妈的话说,真是搞不懂。可她知道妈妈多少还是懂一点他的,要不妈妈也不会跟爸爸那么多年,也不会生活在一起,更不会生下她了。妈妈说真是搞不懂其实是懂的,她不明白大人为何总要反着说话呢?比如爸爸抱着妈妈时,妈妈明明是欢欣的,却还要说真讨厌这样的话出来。
这两年里,爸爸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每一次爸爸来时,妈妈就会叫一位叔叔去她家里,她不知道妈妈为何要这么做。后来妈妈就真的跟这位叔叔好上了。还留他在家里过夜。爸爸每次总要问她,妈妈有没跟别的男人好,她总是骗爸爸说,没有。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骗爸爸,可她总觉得爸爸好像知道这件事似的。爸爸有天当着她和妈妈的面说,你决定好了就让我来接孩子。暑假的时候她和妈妈还有那个叔叔一起去海边玩了一个星期,回来后,妈妈就让爸爸去接她。妈妈在电话里说,我想好了,你来接孩子吧。
妈妈说,你去了爸爸那里,要听他的话,好好读书。她说,那妈妈你去吗?妈妈说,我要上班,等有空就会去。她心里最清楚,妈妈爱她,爸爸也爱她,可她真的更愿意跟妈妈在一起。而现在,她要跟爸爸走了,她看着妈妈。妈妈今天穿得很好看,她的身材,她的面目,她的胸脯和屁股都很好看。爸爸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了它们的部位。
爸爸去外面买菜,把手机落在了家里,她就给妈妈打电话,电话通了没人接,她就给妈妈发信息。她才写了三个字:妈妈你,爸爸就买菜回来了。她很想知道是不是妈妈不要她了?爸爸无意间看到了未发出信息的三个字:妈妈你,和手机上拨打的未接电话心里明白了也难过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说?她还小,可她却已隐约懂事了。夜晚,孩子睡着了,可他却被窗外的月光弄得失眠了。
临近开学了,爸爸因为工作的原因,没办法只得把她送回到湘西客里山的乡下去读书。爸爸打电话给七十多岁的奶奶,怕不放心,想征求她的意见,问带得落么,管得了么?奶奶当然很心愿她回去的,在电话那头应允得很干脆坚决,带得落的,管得了的,你只管送回来就好了!爸爸就把她送回了客里山,在客里山小学上学。
在乡下,她一下子还很难适应那里的生活,但对那里的一切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新鲜和兴奋!她追赶着牛羊,把别人家的鸡鸭抱在怀里玩,有时把它们抱到水里去,让它们游泳。在学校里,更是霸蛮乱匪,翻跳几米高的围墙。围墙外面有条小河,有天她不小心从围墙上跌落到小河里,湿了一身。幸好落到的是浅水区,被同学们发现了及时拉上了水,要是落到深水处又没被同学们发现,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的班主任把她送回了奶奶家里,奶奶感冒了去医生家打点滴了,邻居家的竹爱婶让她换她孙女的衣服先穿上,怕着了凉生了病,她却毫不领情,说别人的衣服我不穿。幸好很快奶奶回来了。给她烧了热水,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衣服。
爸爸听说了这件事后,非常生气,打电话给她问她为何这么不听话,越大越不同道呢?要是落到水深的地方被水淹没了该怎么办?爸爸妈妈怎么办?她说,不用你担心,她会游泳的。他真是气得在电话里大轰大嗡,她却镇定自若地在电话那头答非所问地数数和背诵课文,要么干脆改成: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拨通,请稍后再拨,然后一把就撂了电话。学校的饭菜太辣,她尝一口辣,立马把饭菜倒满一地。邻居的小姐姐怕她不熟上学的路途,每天都拉着她的小手上学放学,跟她慢慢也熟了起来,可是等到她熟悉了上学放学的路途时,她却不要小姐姐拉她的手了。也不愿意跟小姐姐玩了。爸爸问为何要这样?她说,小姐姐又不是妈妈生的亲姐姐,我干嘛要跟她好?
爸爸想跟妈妈说说孩子的事情,给她打电话,她的电话停机了。去她原来的单位找她,她早已辞职了。她给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孩子在你那里,我放心,你好好带好她吧。
爸爸一次次拨打她的电话,电话一次次重复那句话: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过期。她跟着爸爸过,岁月却翻山越岭地填充着他们的远方。
她也从来没有再见过妈妈,妈妈也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有一次曾偷偷试着给妈妈打电话,没打通,电话关机了。
慢慢她在时光里长成了一位少女。
她才发现爸爸老了。她考上大学那年,她见到了妈妈。妈妈还是那么风情好看,只不过老了一些瘦了一些。妈妈问她,爸爸过得可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爸爸对她的情感深刻而又复杂。爸爸为了她,也为了妈妈终生未娶。
她的眼睛在那天散发着不一样的光亮,这些光亮是那样丛密,围绕着妈妈,聚拢着妈妈,生动着妈妈。她的眼睛从来没有那么忙过,她用力地喊了一声:妈妈。声音却被羞赧的幸福压服了。
爸爸一直说她是他的生命,他一生的作品,他最大的幸福就是因为她的存在。爸爸再苦再累再难的生活也能挺得过去。爸爸一直在南方打工,在他和妈妈相遇的城市打工。她不知道爸爸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有几次想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爸爸做什么工作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那么地爱着自己。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爸爸是一个充满理想的人,可现实却很残酷地伤透着他。爸爸对她说,我想变成一杯咖啡给你妈喝,你妈一直想喝我的咖啡却从来就没有喝过。第二天,爸爸就不见了,在桌上只留下了一杯咖啡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给妈妈的咖啡和妈妈的电话。
妈妈的泪水滴进了咖啡,妈妈喝了一口,笑了,也哭了。似乎不完全是。妈妈说,这咖啡真好喝,只是苦了点。妈妈紧紧拥着她,就像离开妈妈时爸爸紧紧拥着她那样。
刻骨铭心。
爸爸来接她的时候,是暮色时分,她和妈妈在伟旺美食店的门口,左一搭右一搭地说着话。
她一直对爸爸保持了距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当爸爸对着她露出微笑,亲热地喊她,小苹果。小苹果。她就本能地用身体靠近了妈妈。用小手抓住了妈妈的手,抓得那么紧,那么牢。爸爸越是挨近她,她越是往妈妈的怀里钻,往妈妈的身体里藏。妈妈说,是爸爸,是爸爸哩。妈妈边说,边把她从她的身体里往外挪,爸爸用双手揽住了她的腰,试着用力拥她,她小心翼翼地走向了爸爸,她能听见爸爸烟味的呼吸和心跳。她的手还攥紧着妈妈的手,不忍松开,妈妈的手心都被她攥出了汗。妈妈看了爸爸一眼,又看了看她,妈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