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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的幸福(外一篇)

2016-06-16廖华歌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6年5期
关键词:手串平安夜琴声

廖华歌

这是一个可以统称之为“南方”的地方,这地方有一个与白鹭至为相关的古老而美丽的传说———自从一群南归的白鹭在这儿定居下来之后,便使得寸草不生、荒无人烟的此地,变得泉水哗哗,万花盛放,百鸟筑巢,蜂飞蝶舞。从此,南方有佳木,佳木处处是……

满目绿树繁花,空气清冽新鲜得让人因时时担心虚度光阴辜负它而惊恐不安!肺叶得到了超高效清洗,这时候的每一吐纳,都深感那如空气般静静流动的幸福,仿佛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正被这具体可触的幸福抚摸……

无论是腊肠树、白桂木、扁担藤、霸王棕、细叶榄仁、八角金盘、长叶刺葵,还是凤凰花、三角梅、康乃馨、大花紫薇、蓝色妖姬,以及那些美艳无比却叫不出名字的各色花朵,都令人惊异得分明是置身在一片五彩纷呈的幸福海洋。

沉醉,痴迷,恍惚,美竟可以使人震撼得无法呼吸!这时候,一句话也别说,什么事都不去想,真正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只愿自然如风,成为这绚丽流动的幸福中的小小的波,涌入大地,漫向天际……

远远的,博尔赫斯的声音遥遥传来:玫瑰就存在于玫瑰的字母之内,而尼罗河就在这个词语里滚滚流淌。

我站下了,环顾四周,在如此洁美虚静的拥围中,深觉幸福得有些奢侈而发抖!我很想说出这个地方的名字,可是,终究不敢,因为与这个响亮的名字相对应的那么多的英雄豪杰,那么深厚的历史文化,决非我不逮的笔力所可能及的!只好以“南方”来统而言之,这是我此刻的无奈和讨巧。

环境改变人。那么喜欢晚起的我,自来到这儿后,把每天听课之外的早晨和夜晚,都统统交给了一望无垠的红和绿,这缤纷流动的幸福之海!也正如此才发现,早晨的早和夜晚的晚原来竟都可挤出这么多的时间,过去这些时间呢?都哪去了?

一切在晨风中刚刚醒来,露珠打湿昨夜梦的记忆,鸟儿极懂事极节制叫得颇为小心,我一个人沿着环湖步游道信步走着,不时用手机拍下自己从未见过的一些花或树,不由悄然笑自己,干吗呢?怎么拍得了呢?这地方的每一步,每一花木都是一幅不可复制的精美画图,纵使有千百万的相机,也是拍摄不及这美景的!

湖水并非想象的那样清洌,但也说不上污染,在清与浊之间的这方湖水,生长着很多鱼、丰茂的水草,还生长着莲、星散的小花以及很像芦苇的一种植物。

默念着海子那“水很美/无人和你/说话的时刻很美……”的诗句,深感此处正如哥德尔所想,时间亦是空间。

很遗憾,当我们急慌慌一路赶到海边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没有看到海上日出,但海却实实在在和自己在一起。

不知这是一个有着什么名字的海,只见晨风中水天一色,茫茫无际,初阳下的万顷碧波泛着明亮的光,不时有水波涌向堤岸,但立时又急急退下重归平静。

我和女伴在浅水中行走,旁边退潮后的沙滩上残留着死去的鱼虾和破碎的贝壳。水和阳光使我们光芒闪烁,不断跃起的水波打湿了衣服,渐渐地,身上潮湿,思绪淋淋,整个人都有了水意!这时刻,那日日萦绕于心的无论是鲁迅的严峻、巴金的燃烧、托尔斯泰的赞美,还是巴尔扎克的警悚、雨果的震撼、契诃夫的温柔忧郁、法捷耶夫的敬仰感叹……都一一退去,我的心中眼里只有海,海让我看着自己的手指,顷刻间绽出了绿叶,让我在荡动的海面前,以静默注目的方式向世界问安。

沙滩有着太多的故事,而此刻的我不想谈论生死存亡的事情,我被这一片灰黄温暖得什么故事也不想有,就这样坐着,坐得无始无终,无古无今。目视所及,没有一朵小花,也没有一株细草,沙滩灰黄得专一而纯粹,就像是铺展在地上的一粒大沙……

雁阵尚未到来,许是早已飞过,望眼欲穿的目光使沙滩与海浪一同起伏。我手握一把沙粒静静地坐下,把自己也坐成沙。我情愿融入沉陷在孤独的深处,让自己与这沙滩一起,保持一种开阔的、驶向远方的朴素的宁静。

我在沙滩上写关于九月之诗,这儿就是我日月流照的版图。

比碗还要大很多的海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街上好几处卖珠宝的门店前,都在盛满水的大盆子里养着一个个的海蚌,以供游客当场观看选择后杀蚌取珠,为其制手串或项链。

女伴要买一只蚌为她女儿制手串,就小声跟我说:你来替我挑一个蚌吧,你手气好呀,让我女儿也沾点灵气!我吓得退后几步差点摔倒,紧抓她的手道:不不,开什么玩笑,我可不能够,我运气向来极差,很宿命的!这种事儿,还是由你自己亲手来挑为好,你是孩子的母亲,你为她挑一个给她祝福不是更有意义吗?

女伴不再推让,就自己挑了一个,待斧砍刀杀劈开后,竟取出大大小小二十二颗珠子!在一片唏嘘声中,店主慨叹:你真是太幸运了,我们杀了那么多的蚌,在这儿卖了这么久的珍珠,还没有一个客人能像你,一只蚌竟取出这么多的珠子呢!

贵人啊!周围观看的人都这么艳羡女伴。

女伴大喜,忙着答谢,忙着拍照,忙着试戴正在制作的手串……而我则如释重负,暗自为自己没答应替她挑蚌而庆幸。若是经了我的手,万万不会有这般美好的结果,心中一道暗黑的光掠过,如一块石头,沉向深处,我的周身响彻着浓重的恐惧。

女伴把已经制好的手串让我试戴,我的手腕便立刻有一种滑润温适的感觉。抚摸着一颗颗的珍珠,我想,它们该是那只死去的蚌的魂灵吧?同时也是这只蚌的价值,它活着,把生命的一天天、一年年熬成珍贵的珠子,最终正是这些珍贵的珠子要了它的命。它终成正果,完成了自己,却也因着这完成而走向死亡!也许这正是杰出生命的生灭律?仰望夜空,我流下了一个文人欣然而哀伤的眼泪。

悄悄地,在夜晚,我一个人又来到了昨晚女伴买蚌取珠制手串的那个门店前。

女店员见是我,笑着招呼道:来了?还要制手串吗?

啊,是……不……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慌乱得语无伦次,目光四散。

她便热情地向我介绍那一只只的大海蚌如何如何好,戴了这蚌内的珍珠不仅纳财纳福还消灾祛难,更重要的是可以转运,使其否极泰来。希望我能尽快挑出自己中意的,交由她来精心制作。我却犹豫着,想要,又担心,心绪复杂地走来走去,好几次手都已经触到水中的蚌了,又仿佛被烫了般急忙收回来,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等待着女店员的原谅和赦免。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女店员早已失去了耐心,冰冷一下子统领了热情,她干脆不再理我,满脸堆笑地招呼着下一个顾客,下下一个……

我之所以重返这儿,当然是想亲眼看着从活蚌里取珠,给自己制一个手串。可是,可是我又特别害怕挑选的蚌内珍珠太少,从而更加佐证了自己命运的不济。周围散乱的光亮在我一言不发的烦躁中显得很是怪异,时间僵硬,我是飘零在这儿的一粒细微的粉尘。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需要退缩,而不是把自己生生逼上绝路。

转身离去时,女店员很鄙夷不屑的目光烈火样烧伤着我的脊背,我疼痛难忍,却不敢回头,生怕两团火焰相撞爆炸,毁掉异乡一个原本美好的梦。

空空而归,乘坐最后一趟公交车向驻地奔去。我一直弄不明白,那么精明漂亮的女店员,为什么在她举刀杀蚌时,变得那么决绝和凶狠?杀生,年年月月她就是靠着这杀而活着,杀得多了,当杀蚌成为习惯,成为一种谋生手段时,她自然也就见杀不惊、冷漠麻木了吗?

不独她,这是一道世界命题。

我不知道一个人如果在这种地方都开心不起来,那什么地方才可以使他开心?

然而,如此绿肥红盛、空气清新如蜜的地方就一定能使人快乐开心吗?

一想到远在家乡患病的父亲,内心的风暴一下子将所有的美全都淹灭!深深的夜,我打开电视试图转移那要命的恶绪,不料这个地方的电视字幕除了央视一、四、五台,余下全使用繁体,视角上的不习惯使我更加心烦,索性关闭电视把自己也关在无助的长夜。那种对父亲病情结局对时间长度已了然于心的残酷,让我日日愁肠百结忧心如焚!父亲,我多么想减去自己的命数来延长和换回他的寿命,在我心里,父亲他永远都是春天最美好的那个部分,不能就这样任病魔将其带进另一个季节,留下一个孤寂的我茫然独行,没有人肯应答我一声……

不要流泪,我只要你笑。一位一直以来我钦敬有加的女性苦口劝慰我。她说,谁都不容易,心不碎过几次就不是真正的人,关键是高兴快乐是一天,痛苦悲伤也是一天,既如此,何苦哀痛呢?为什么不快快乐乐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她说,她心情大坏时,就去逛街,不一定要买什么,仅仅只是找一个出口排解一下,不能助长坏心情,让坏心情猖狂强大,一定要想尽力法,将其一点点地降伏下去。她说,一只苹果要是不生虫子该有多好,可是很不幸,它生虫了,那就必须得面对现实,心狠下来,肠硬下来,除了冷静接受别无他法,这就是命,命中的定数。

我哑口无言。世间一切解释不了或束手无策的事情都只有归结到命,而命又是什么呢?谁能告诉我?我唯有持续不断地告诫自己想开、看淡、放下,内心一刻也没停止过艰难挣扎与撕裂……

但我承认,在南方这绿繁红茂的流动的幸福中,我那颗冷硬的心一些些化冻、温软,我想穿越自己,向这永不停息的流动的幸福拜谢致敬,让不远千里而至的幸福永属于我敬爱的父亲,属于我们大家!

此时,我最想做的唯一的事就是让这具体的幸福更迅速更猛烈地快快流动,从南到北,从东至西……

平安夜的古琴声

这个冬天的平安夜之前还没有飘落一场雪,对于豫西南盆地来说,不下雪的冬天总让人感到怪怪的不对劲儿,觉得不像是冬天。而频吹的风却是尖辣阴冷,把人的手和脸刮得生疼麻硬。

暮色沉暗,下班的路上车辆堵得好长,一拨拨的年轻人争相拥进西餐厅,把个平安夜过得比大年三十还认真,令人不由不对西节东热而产生许多想法。

还在白天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今晚自己一个人的信步行走,很多个星期天、节假日的夜晚我都是自己跟自己在街头茫然无措的行走中度过的。不是我喜欢这样,是不喜欢又能怎样?人在许多时候是很孤独无奈的,孤独无奈到能有行道上那些树们陪着也是好的。独卧芭蕉根,横琴待新月固然不错,可谁来操弄古琴呢?

就只有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踏着满地黄叶,重温无法忘怀的事物,且行且想得无边无际抑或什么也不想。

我以为过去的日子都死了,现在看来,它们活得好好的,光线在视觉之外透过来,时时把我拉进过去日子里很亲密的部分。

关于平安夜,曾有过几次温暖的经历,这当然与友情、冰雪、茶艺、卡布其诺咖啡、相互打开的心……有至要关联,但在我拥有的孤寂里,有一盆火在跳跃才是最为重要的。而今,火萎人散,那多么熟悉的一切,却看不到抖落了轻雪前来造访的人。

那静品古琴,乐享妙曲,让人欢愉开心也愁郁悲伤、心生痛意的情景恍若梦中,听起来好像是一段遥远而浑圆的描述。

真对不起,一如我想借一把雨伞出门,我如此迷恋并钟情这些过往的美好,是因为这美好越来越少,薄淡得终至只剩下回忆。回忆告诉我:那个蜻蜓是一片柳叶,那只蚂蚁是一粒种子,那孤零零留下的一个人,时常在冷风或者暖意里被分解被打碎,深深的暗夜里却会惊悚着突然坐起来,把自己淹在湿冷的泪水……

诗人说:雪地上/我的影子/是黑色平绒琴盒里/无人抚弄的古琴。

诗人只要写作,春天就生生不息;万事唯有平安,才可曼福不尽。在我看来,“平安”是世界上最好最不可替代的语词,倘若没有了平安,那还有什么可谈的呢?人这一辈子,最珍贵的是什么?不是财富,不是地位,不是名声,不是情爱,而是平安。生活平安,事业平安,身体平安,一切平安。平安是福祉!平安夜将时空打开,无论东西方有着怎样不同的文化,但舶来的平安夜会永远显得很温情很暖……

与往日相比,明显少了些行人和热闹的夜晚,竟有一弯清月幽寂空中,把我拼力忍耐的孤单照得更深更静。

眯眼兔,大嘴猴,长毛狗,红冠鸡,喜祥熊,雄视狮,长颈鹿……街边一大车上挂满了用五颜六色布片特为平安夜和圣诞节赶制的吉祥物。走上前问明一只可爱的小羊的价格,卖主立刻向我介绍这只羊的贵瑞与奇妙。双手抱起这只白绒羊,心立时有一种下雪的感觉,怪异的是,它像是知道我,那两道绵善温和的目光,让我不由一惊,赶紧转过身去……

今夜,没有人肯送一只吉祥物给我,我也没有任何人可送,自己更不想买给自己,就小心把羊放下,让它在这装得饱满的车里继续卧着,做一个浅浅的梦吧。

那年,赴京开作代会,我曾在团队众人的提议下,从中原带一只大大的布艺熊猫给王蒙,他对这个吉祥物欢喜有加,爱不释手,声称给他带来了好运。我记得清,整个下午,古琴洞箫,欢声笑语,桌子中间,一大盘切好的水果,冒着热气的清茶,徐徐展开的岁月……

一个隐秘的想法,离平安夜愈近在心头跳荡得愈烈。我先声明这和物的特质无关,我只是很奇怪,自己这双近视散光平日看什么都模糊一片的眼睛,为何能在深夜的街路上拾到钱?一元、五元、十元、百元不等,却一次次都是发生在平安夜,这真的令人很不可思议,就像是天意早就安排好了,要对我的孤寂独行给予补偿似的。

三年前的那个平安夜,是我至今拾钱最多的一回。那个夜晚虽没雪,却特别寒冷。阴风怒吼中,我心塞着骑一辆旧车在与风的撕扯中艰难地向友人家走去。突然,绝对是非常突然地,一张被风吹展的百元大钞在我的车前路面上颤颤抖动,一旁明亮的路灯照出了它那特有的红色。我犹疑着下车捡起,果然真就是一张大钞。复骑上车子走了几步,一个念头又让我返了回来,会不会在这张钱的周围还有没捡到的钱呢?真就让我想对了,仅仅只找了那么一会儿,就又在这张钱所在的左前方不远处再捡到半卷着的一百一十五元。我断定这是同一个人丢失的,是风把它们吹散了。是时,街上行人寥落,更不见警察叔叔,我站了数秒,大口大口地喝着冷风,收好钱,继续往友人家赶。

在友人家,我没有说起自己拾钱的事儿,只悄悄打开水管,把每一张钱都给冲洗了一下,因为我无法判定拾钱是好事还是昭示什么不祥,就暗想,水洗为净,如果有什么不好全给洗掉了,也算是一种破法。

仿佛苍老的树上专为一个人掉下了一枚巨大的果实,很多明眼人走过,还特别在意留神,它都没有现形,而独独对我格外惠顾,被我在完全无备中捡到了。

这也许相当自私,我拾到的那些钱,从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分享。不独因为少,更因为这是非同寻常的钱。

读刘亮程获鲁奖之作《在新疆》,我仿佛一下子悟到了什么。他说,那些一辈子没拾到东西的人,是他们压根不知道低头。又说,连我这样很少往路面上看的人,偶尔低头,都能拾到几张钱,或别的什么。何况一个人一辈子在路上拾东西,可能早成富翁了。还说,想想,一年有多少人丢东西在路上?这样的东西,捡到了想还给人家都没法还。找不到失主。我听说一个在城市扫大街的妇女,扫了两年,就买了一栋楼。

荣获卡夫卡大奖的阎连科也谈到,自己为了贪图能在路上捡到东西,便时常低头,以致颈椎严重变形,脖子疼痛得不敢转动。

著名作家贾平凹早就说过,只有眼睛向下,盯着大地,才好拾到钱呀……

我当然明白,他们这些话不乏调侃,不乏自嘲,不乏幽默,但更令人脑洞大开,剥去字面意,顿悟到词语背后大有的深蕴……似一片潮湿的光亮,突然在黑暗中浮现,由此开始自我修复与重铸,如一棵在时空里下沉的树,在岁月里行走,并在行走中让岁月在自己身上生长……

然而,心理准备是必需的。不是所有知道低头看路的人都能拾到金银财宝的,而捡拾到金银财宝的人,眼睛必定低至路面。

走累了,想歇一歇,更想有一杯茶喝。就给居住在附近的一位青年女作家打电话,明知她向来找别人容易,而别人打给她的电话却十有八九不肯接听,可我还是想试试。果然通着不接,但我断定她这时候绝对在家,就故意发信息逗她:今晚几个作家朋友在咖啡馆相聚,原想喊你也来放松一下,大家同乐,可惜电话你总不接……

别说,这一招还真灵,她立马回复我:真对不起啦,因手机充电未能及时接听,加之又上了一天书画课,晚上回家匆忙给孩子做饭辅导功课,刚躺到床上。你们现在在哪个咖啡馆?都谁在场?这样的平安夜相聚太让人眼馋心醉神往了……显然,她非常想加入这个团聚,要不也不会给我回信息。我只能沉默,不再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她大概感觉参加无望了,就又给我发信息诉苦,说她先生前天去澳门,只在机场匆匆给她打电话告知了一下,这两天他一直关机,仿佛失踪一样音信全无,害得她提心吊胆干着急。还连连叹息,自己到了这般时候,年龄、工作、才情一样不占优势,只能吊在他这棵树上,如今她已没有了脾气和个性,唯有努力做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人,博得他的欢心,过一种相对顺心安稳的日子……

一时间,我的心五味杂陈,很不好受,为她,也为许多弄文学的女性。听说她最近在学画画儿,好像还加入了一个什么“红妆女子书画社”,每活动一次,可得三五百或千二八百元不等的润笔费,她乐此不疲,很是热乎且做得津津有味。

我决定近日以喝茶品画的名义约她出来好好谈谈,我想使她自己的心先平和安静下来,然后,充分发挥她长于弹奏古琴的技艺,在苍古雄健、如江河行地、清莹透亮的乐声中,埋掉自身那长而暗黑的影子。

我相信这是一种注定!不然我怎么会走到这处陌生的茶庄?茶庄里飘出的阵阵琴声深深吸引了我。

是最能传达心意、舒解心结的古琴声。一曲《高山流水》,或清切,或悲凉,或缠绵,或激越,让人深彻领略了伯牙、子期知音千古难觅的高妙!而接下来或独奏或合奏或伴以吟唱的《阳关三叠》、《梅花三弄》、《良宵引》、《琵琶语》、《忆故人》……都无不曲音清幽,婉转悱恻,恬静悠长,意境萧然。泣泣私语诉衷肠,与神合灵,与道合妙……

尤为入心入骨的是那首琴箫合奏的《平沙落雁》,更是清风入弦,令人神往: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曲调悠扬流畅,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断,优美动听。通过时隐时现的雁鸣,极力描写了雁群在空际盘旋顾盼的情景,借大雁远行,抒逸士心胸,同时还发出世事险恶,人不如雁之慨叹……

泪流满面的我,没有走进茶庄去,就这样静静地靠在街边一棵女贞树下,任低回绝尘的幽幽琴声涤洗心灵,将自己从纷繁的焦虑和纠结中拯救出来,静然去面对这平凡日常的人间烟火。

至于那弹琴人是谁,从哪里来,是男是女,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平安夜琴声给我以特有的暖意,让我扔掉孤独,异常温润地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我忽然明白了美国发射“航行者”号卫星去寻找外星生命,为什么独将管平湖生前弹奏的古琴曲《流水》录入世界名曲唱片中,使中国琴曲第一次响彻太空。

手机响起时,我才意识到已是子夜时分了。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宁静安谧,夜似乎正在将万物融化。

是久已失联的一位远方朋友打来的。想不到这么晚了朋友还会有电话给我,可以肯定这是今夜我收到的第一个电话也是最后一个。不知这个夜晚朋友是怎么度过的,与好友一起喝咖啡?跟家人共享团聚之乐?还是如我这般一个人在街头随便晃荡?无论怎样能不忘且有电话给我,就足以令我感动万分。可我却没有接听,任其自响自灭。我的思绪还被琴声缠绕着,期想继续延长这种沉醉,不愿将其打断或使其碎片化。而且,关于古琴,关于今夜那幽幽的琴声,是需要好好向朋友细述感受的,怎么可以三言两语匆促潦草呢?明天吧,明天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在电话里,与朋友共同经历一次语言的琴声……

我就是那个被岩石封着的人

我就是那个被梦幻移动的人

像雨水在岩石上明亮地一闪

你来了虽然没说一句话

却已经走遍我的全身

诗人的这首《看见》,就像是专为今夜的琴声和被这琴声深深吸附的我而写下的句子,我穿越暗夜,看见了某种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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