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海清，社会问题剧组再出招《女不强大天不容》：“快时代”，每个人都焦虑

路蔷

《女不强大天不容》是海清和六六的第五次合作。和《蜗居》、《心术》一脉相承，这又是一部社会问题剧。借由这个有些耸动的剧名，编剧六六提出了“女强主义”这一有别于“女权主义”的概念。表面上，六六是在挑起当下男女力量对比的话题，但其实六六说自己更想讲的是在这个快速变革的时代里，每个人无所适从的焦虑。

在这部戏里，六六用十五年的跨度展现了一对伴侣和他们所处行业的变化。海清饰演的郑雨晴从都市报黄金时期初入行的菜鸟记者，成为临危受命的领导，再到中年适逢纸媒衰落期的二次创业者，她和杜淳饰演的吕方成的家庭关系也在这种女性力量转换的过程中不断经受着考验。而戏外作为成功女性的六六和海清，也都要面对她们各自的考验和焦虑。

“女强”就是求仁得仁

2013年，六六意识到自己正被困在人生的谷底——作为一名擅长写婚姻和家庭的知名作家、当红编剧，她自己的婚姻触礁了。六六在微博上斗小三，不久后又突然宣布离婚。六六说自己人到中年面临失婚，对爱情失去信心，事业又彷徨不定，再加上对儿子未来生活的焦虑，让自己处于前所未有的困境。那一年，她没有写小说，反倒是出了本散文，尽管当时出版社的编辑对书名提出反对意见，六六还是坚持像喊口号一样写下了《女不强大天不容》。

“这本散文集卖得爆好，好到我觉得要是不二次消费它、三次消费它真是太可惜了，这就是今天说的IP啊。”于是六六把这个概念沿用到最新推出的电视剧中。事实上，在电视剧开拍之前，包括海清在内的许多人都对六六取的剧名有过疑虑，认为这个剧名太“过”了。而电视剧在宣传期时，最夺人眼球的不是题材也不是六六和海清，恰恰是这个剧名先引发了一波讨论，有网友认为这句话过于极端，为的是博取关注甚至吸引一些“伪女权”。

六六直言并不在乎这种争议，自己写戏从来没有为了讨好全部观众，自己的戏也永远倾向性明显：“这个时代怕的是什么？怕的是婉约。要的是什么？要的是独树一帜。不要怕口号，关键是要实现这个口号。每一篇热门文章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但是真正能够被人记住的是非常少的，什么原因？就是你的实际内容，或者实际行为有没有跟你这个耸人听闻的语言对上。如果对上了，你就会成为楷模。”

在这部戏里，六六选择用一位从业于媒体的女性的成长史来对应自己“女不强大天不容”的概念。与行业剧里自带主角光环“开挂”的职场女强人不同，这次《女不强大天不容》的女主角郑雨晴被六六设定为一个符合“中庸之道”的女性，相貌平平、能力普通，守着大学时的恋人一心想过自己的小日子。“我确实可以挑离经叛道型或卓尔不凡型，但绝大多数女性有着正常的生活轨迹，而这部剧的观众也大多是这样一群人。我想告诉她们，人生就是升级打怪的过程。当闯过金钱、权力、情感等一个个关口，风轻云淡时，女性的强就是———我不惧于袒露弱点，因为坚信不会被击垮。”

六六曾经和自己的历史老师吕世浩教授有过一个争论。作为男性，吕世浩提出英雄是天选的，他们就是带着使命来到世上，所以不需要担心他，他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而六六的观点则截然相反：“英雄是被逼的，如果能够有足够的照顾、足够的雨露、足够的阳光的话，谁都不想做英雄。只是每一次到选择的关口上，一定有一个要承担未知责任的人，这个人每一次都承担着，于是他就成英雄了。”六六把自己的这种观点放在了《女不强大天不容》这部戏的女主角身上。与剧名给人的“压迫感”不同，戏里海清饰演的郑雨晴恰恰是一个看似柔弱的女性，是一次次临危受命使她成长为别人眼中的“女强人”。

在六六的创作中，郑雨晴这个角色是有原型的，不过性别为男。他告诉六六，在临危受命时，听到领导说“这是党和政府对你的信任”，自己当时就热血沸腾，选择当仁不让撑起这份嘱托。而海清面对这个情节的第一反应则是：“党和政府能不能信任别人啊？”海清说，这个角色吸引自己的很重要一点，就是她所有关键点上的选择都是和自己相反的：“如果事业和家庭有矛盾，我不会接受这个临危受命，我会退回到家庭。”

“这是女性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不想出头，我也不想当英雄，如果有人罩着我是最好的。”六六说，在戏里写到这一幕时，她用了海清的原话，“她的领导一把手躺在病床上，她说我努力把这个摊子撑好，等你回来我就还给你，这是一个女性的真实想法。”

郑雨晴临危受命也是最打动海清的两场戏之一，另一场是郑雨晴亲手辞退了自己的师傅。海清说自己在给这两场戏配音的时候，哭得乱七八糟，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责任和为难。包括郑雨晴面临的工作、家庭、爱情等各方面的困扰，都是海清特别能理解的。海清坦率地说，当年生完孩子五个月就去拍了《王贵与安娜》，就是因为经济原因：“那时在北京还没买房子，又刚生孩子，当时我先生又准备换工作，我家里面基本没有经济来源，没有第二条退路。”

对于女人的强大，海清有自己的看法：“有的人说女人生来是被疼的，你不需要强大，有我们男人强大，你只要负责貌美如花。我想说这话不能说得那么满，患难夫妻、贫贱夫妻到最后分开的多的是，好一点的，留点钱，不好的什么都没有。所以女人不要再做一个傻子，任何一个男人跟你说我来挣钱养家，都不要轻信。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掌握在别人手里就惨了。”

而在六六看来，自己提出的“女强主义”，和“女权主义”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真正的“女强”其实是求仁得仁。她在最近一篇文章《女强是活着的基本素质》里写道：“有读者问我，女强真的好吗？女性强势会不会惹人讨厌？张牙舞爪压迫感？我再笑，张牙舞爪的强势是内里脆弱空虚的表现，真正的强者则是，我坦荡荡将我的弱点放在你的面前，你却不敢或不忍把我伤害。”六六说，自己虽然失婚了，也孤单过，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对象，因为她坚信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一定要有一个掌舵人。

“快时代”的焦虑症

在现实题材并不讨好的当下电视剧市场上，六六绝对是一块金字招牌。媒体评论六六的作品总能直击时代痛点，而六六自己则说，她所做的只是把生活中遇到的人生难题和怎么解决白描出来：看病难了，就写《心术》；住房难了，就写《蜗居》；孩子教育难了，就写《宝贝》。而这次《女不强大天不容》中，她选择了两个行业——媒体和金融。并不是因为这两个行业对六六的生活造成了什么困扰，而是作为旁观者，六六觉得媒体和金融行业里的人最能体现这个快速变化时代造成的无所适从。

这几年，互联网金融对商业银行的冲击日趋明显。六六说自己花了半年的时间做行业调研，她发现现在的银行网点里，去的绝大多数是办对公业务的人，自己的很多朋友除了到门口的取款机去取点现金，可能好几年都没有进过银行了，“自从网上关于理财的各种宝出来了以后，你发现钱进银行的机会都很少了。”

媒体行业转型更是这部剧着重要表现的内容。此剧的另一名编剧九枚玉是个真正的报社记者和编辑，至今从业已经27年。六六叫她“九姐”，作为多年的闺蜜、挚友，六六说九枚玉的经历触动了自己对于变化的思考。早在2012年，六六就跟九枚玉建议过，传统媒体快不行了，赶紧到自己公司来。九枚玉当时拒绝了，而从2012年到2014年，两年的时间，传统媒体迅速进入了断崖式的衰落期。六六说：“前一段时间他们老谈论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对决的时候，我说这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可能再过五年，新媒体就是旧媒体了，就是传统媒体了，可能会有更新的形式出现了。”对这一问题，九枚玉也曾表示：“在写和拍摄这部剧时，我们还将微博设定为新媒体的代表，戏拍完了，微信朋友圈已经比微博更火了，可见平台更迭非常快。”

六六笔下的男女主角就是身处这两个变革行业的一对夫妻。“快时代”里除了事业的起伏不定，还有随之而来的家庭关系中的力量对比。“以前女性讨论的话题铺天盖地都是，为什么情感如此易老，为什么没有天长地久。现在根本不用讨论这个问题，现在连自己眼前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先别说爱情了，工作能不能坚持到退休都难说。”六六说。

和剧中媒体人的转型相似，海清也有过自己关于转型的焦虑。因为《双面胶》、《王贵与安娜》、《蜗居》、《媳妇的美好时代》这接连四部大火的戏，“国民媳妇”一度成了贴在她身上的标签。“我跟你说实话，‘国民媳妇于我来说，永远像对岸的一棵树，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不是说故意要让开它，而是它真的不是我。”海清说自己的戏路一直很广，最早凭《玉观音》出道，她演了一个大姐大；《梅花档案》里她是特工；《落地请开手机》里边是个黑社会老大的情妇……演了这么多江湖上的儿女情仇，“只不过那几年家庭伦理戏当道，很幸运坐上了这条船。不过演戏就像孩子玩游戏一样，你老让他玩一个游戏他就不感兴趣了。”

这两年，海清一直努力摆脱这个让她失去兴趣的领域，当她看到“国民媳妇”这枚标签被贴到了其他女演员的身上时，才松了口气。

海清真心喜爱郑雨晴这个角色。六六说这部戏本来是想写给蒋雯丽的，只是档期问题一直要协调。然后海清要来了剧本，当小说先看着。六六去报社体验生活的几个月里，海清一直都在，经常跟着记者一起采访。结果当六六决定要换演员的时候，海清已经把台词背完了。

这种有些沉重的现实题材剧，在当下“重娱乐，轻现实”的电视环境下似乎有些费力不讨好。《女不强大天不容》原定3月10日和观众见面，在即将上档时被临时通知因为“制作原因”延期播出，六六和出品方都直言“有删减”。因为涉及了媒体行业，必然要表现医疗内幕、有偿新闻等敏感的社会现象，加上近几个月层出不穷的社会热点新闻，很容易被联想成是在影射现实。“如果不剪的话，它是极其优秀的现实题材作品，尽管我在创作之初为了规避这个风险已经筛选掉很多题材，可仍然被剪掉了几集，所以你知道这个作品的折损度了。”六六说自己困惑过，也想过挑点历史剧、偶像剧，相对不会触发大家敏感神经的东西写写，不过后来她想明白了，不能够传递百分之百，传递80%、70%，哪怕只有30%、20%，只要有一点点传递下来，也比什么都不说要强。

“现实题材什么意思，就是必然有一部分人喜欢，有一部分人憎恶。你喜欢的，是你追求的目标，但是你永远达不到；你憎恶的，是你想摆脱的，但是永远摆脱不了。这个就是现实生活。”六六说。

海清和六六：亦师亦友，心有灵犀

作为女演员，能找到一个了解自己又创作力极强的编剧是莫大的幸福。六六和海清就是这样的关系。海清说六六写的东西，她都能体悟得到，二人年龄相近，所以一路合作也是共同见证彼此成长的过程。六六说，她们俩早已超越了演员和编剧的关系，而是姐妹和朋友了。

虽然之前合作了《双面胶》和《王贵与安娜》，可是直到演完《蜗居》，两个才算熟悉起来。拍摄《王贵与安娜》时，海清和六六住在同一个楼里面。两个人每天见面彼此点个头就过去了，从不聊天，海清每天忙着背台词，六六忙着写戏，都不是爱应酬的人。在拍《蜗居》时渐渐熟悉起来之后，六六发现海清其实和自己很像，都不是急功近利的人，比较踏实。

六六一直在坚持上一些关于传统国学、历史的课，甚至包括中医针灸。去年一年52周，她一共上了43周的课。她平时和海清聊私事的机会并不多，不过听到特别好听的课就会拉海清一起。“我都做好准备听她上课打呼噜了，没想到她比我听得可欢多了，上课可积极了。演戏的时候她都会请假出来上课，如果有个什么宣传，有个什么广告拍摄跟她上课冲突，那她宁可这个钱不赚，但是她得把课听了。”

在《女不强大天不容》中，六六还特别用心地写了女人间的珍贵友谊——陈小艺饰演的角色是郑雨晴的师傅，带她入行，身体力行地教她做新闻。当单位面临改革的阵痛期，这个角色也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支持徒弟。这种亦师亦友的成年女性关系是现在电视剧里非常少见的，海清和六六不约而同地说自己和对方就是这种关系。

“我们俩经常会在彼此犯错误的时候毫不留情指出，但是互相会为对方擦屁股，一边骂对方，一边努力帮对方解决问题。”六六说。

海清则形容二人的关系为“心有灵犀”。六六当年曝出离婚的新闻，记者问她“海清知道吗”，六六直接就说“我和她不是闺蜜”。海清说看到这个报道自己哈哈大笑，因为她能明白六六这是在为自己免除被询问内情的麻烦。

关于“闺蜜”，六六在微信朋友圈里写过这样的话：“闺蜜就是那个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人，看自己的问题就很糊涂，看闺蜜的问题就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