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狂欢曲

每逢佳节倍刷圈。六一儿童节那天，朋友圈里成了孩子的海洋，晒自己孩子的照片或者晒自己是孩子的照片。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太无聊，于是每个节日都要在朋友圈里搞成狂欢之势，以便从彼此身上榨取稍许乐趣。可是，儿童节就像它本源的意义一样，对我来说只有伤痛的记忆。记忆中唯一一次过儿童节是在六年级毕业的时候，大概觉得我们以后只能过五四了（谁能想到，后来我们过得最多的是“双11”），学校里组织了一场为了告别的茶话会。年轻纯真的我不想就这样凄凄惨惨地和暗恋的女生告别，于是上讲台唱了一曲谢东的《笑脸》。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知道了跑调和五音不全意味着什么，整个班级都在笑，我们班主任，那个文艺女青年，笑得更是前仰后合。从此我对女文青和唱歌两件事心存恨意，一度暗下决心，有朝一日能混成文化系统的官员，一定要在全国封杀卡拉OK或者KTV。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虽然我并没有考公务员，但仍然看到卡拉OK消失，KTV也一家家倒闭。

千万不要惹孩子，尤其是不要给他留下长久不灭的记忆，否则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何时被唤醒。就像谁也不会想到，超级英雄美国队长会在96岁的时候，忽然压抑不住，说出一句“九头蛇万岁”。漫威新出版的漫画《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第一期里，每个毛孔都透露着美国价值观的美队，没有预兆地黑化了。漫威已经证实，说这句话的千真万确是美队，而且是在意志自由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刚刚看完《美国队长3》，想要和他生猴子的男女粉丝们，大概是心碎又绝望了。可是漫威却觉得，谁又能比美队更绝望呢——在他还是五六岁孩子的时候，就逃脱不了家暴的生活。一个强大又邪恶的父亲、哭泣、疼痛、恐惧、绝望……要不是后来出现了一名神秘女子，将他们拯救，美队估计都没机会活到二战。而这个神秘女子最后就带领着美队母子加入了神秘团体，邪恶的九头蛇。从此他忍辱负重，卧底神盾局，加入复仇者联盟，杀害同僚，击垮九头蛇，登上美国超级英雄领袖的宝座，只是为了在全球瞩目下告诉大家：其实我是一个卧底。看似平淡的背后，隐藏着多少自我压抑的阴暗过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再强大的人物也不例外。美国有个企业家叫彼得·蒂尔，他是PayPal联合创始人、Facebook的股东、硅谷的传奇投资人。2007年，美国一家八卦网站Gawker曝光了他的同性恋身份，他从此对这家网站怀恨在心。这之后，他一直在暗中资助因Gawker曝光隐私而对其发起诉讼的人，后来，他遇到了职业摔跤手胡克·霍根。2012年，胡克与一名有夫之妇的性爱视频被Gawker公布，这名摔跤手怒而将Gawker诉至法庭。彼得·蒂尔得知此消息后，联系上了“同命相连”的胡克。最后，彼得·蒂尔用了1000万美元，帮助胡克打赢了官司，并且还让律师在诉讼中设置条款，禁止保险公司为Gawker支付1.4亿美元的赔偿金。这样一来，无法负担赔偿金的Gawker只能关门大吉。对复仇者来说，还有最重要的一步——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于是彼得·蒂尔接受媒体采访公布了自己近十年来的复仇历程。富豪花钱搞掉一家媒体，这自然引起美国商界、媒体界的巨大争议，核心是美国宪法中所保护的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eBay创始人彼埃尔·奥米迪亚决定资助Gawker，将这个案子打到最高法院。亚马逊CEO杰夫·贝索斯则觉得一个人“在踏上复仇之旅前先准备两个坟墓，一个为你自己而留”。

但无论如何，人们都喜欢看复仇的故事，尤其是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足够诱惑。六月里，除了悲惨的童年，还有另一段记忆——高考。当年高考结束后，压抑了三年的舍友们在水房把考试资料、参考书投进火堆的兴奋，大概就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这几年，我也常在媒体上看到各地高考后，学生们撕书、扔试卷、乱吼发泄情感的事情，经常心有戚戚焉。最近各地教育部门纷纷发出通知，要求学校引导学生们高考后，不要撕书、吼楼，其目的我能理解，可是，那种深埋在人们内心中的，希望通过破坏来宣泄快感的黑暗力量，能否被一纸文件所约束？我一点也不乐观。与其下令禁止，还不如组织一场毕业派对，让这些年轻人，找到更有趣的方式——当然，千万千万不要设计唱歌的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