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祖母
2016-06-14刘武德
刘武德
祖母何年何月何日生,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送走她的日子是1969年春节的前一周。父亲说她活了86岁。
我与祖母在一起的日子很少很少,但她留给我印象却很深很深。她勤劳节俭的特质品格是留给我极其珍贵的“遗产”。
祖母生了父亲和叔父。由于社会动乱,家庭变故,叔父投笔从戎,父亲远在长沙苦力谋生,兄弟俩都无力顾及老母。祖母早年丧夫,自食其力。她的生活来源主要靠纺纱和种菜。小时候,我常常睡到半夜醒来,看见祖母还坐在昏黄的豆灯下纺棉花,纺车发出“嗡嗡嗡”单调而又沉重的低叹,有时通宵达旦。她就在几十年的纺车转轮中,送走朝雾夕霏,日降月落,生命渐渐流逝,迎来迟暮垂老矣!
讲述祖母的节俭故事,今天的人听起来,可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是离奇的童话。
她寒冬身上穿的那件棉袄,是60多年前20岁出嫁时的嫁衣,我用手一摸,天啦!这哪里是棉衣,硬邦邦的如石似铁,哪有暖和可言?
祖母储藏的食物,封存我记忆中半个多世纪的是那焙鱼。新鲜大草鱼切块油煎,经过数日反复焙干,成金黄色,香味熏人,而后用陶罐储装。偶尔有客人来,祖母用筷子从陶罐中夹出数枚,或炒大蒜,或炒辣椒,做出一碗上等菜。客人一走,她将碗中的鱼块挑出,再放铁锅焙干,又放回陶罐,以备下回待客。
少时的我,看到金黄的焙鱼,与馋嘴猫无异,好想吃又不敢夹。祖母怜爱地夹一块放进我碗里。我仿佛觉得,这不是鱼块是“金块”,油油的、黄黄的、韧韧的,咀嚼出根根“金丝”来。直至今日回忆起来,口中似乎仍有美味余香。
祖母既省吃又俭用,她曾对我的训导,让我刻骨铭心。
那时的火柴两分钱一盒,她都舍不得用,用“火绳”点火。火绳,今天大家都陌生,不知是何物,它是自制的引火源。秋天收获番薯后,薯藤浸泡鱼塘中,数日后,捞起晒干,搓成薯藤绳,绕成圈,一头点着火,若要生火,用嘴一吹,出现油灯状的明火,然后点燃茅草扔进灶膛,便可煮饭炒菜。火绳日夜不熄,挂在灶边的墙上,随时可用。
有一天,来客人了,祖母炒菜,要我帮她烧火。我不愿吹火绳生火,就从灶门旁的小洞里掏出火柴,当时正值春季返潮,划了一根无果,划第二根火药头松落,我抽出第三根用力一划,火柴梗断了。“哎呀呀……”站在一旁的祖母再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夺下我手中的火柴盒塞回小洞说:“太可惜!”
随后,她左手从墙上取下火绳,使劲一吹,明火闪亮,将右手握的干草点燃丢进灶里……我很不服气地回敬:“不就是两分钱吗?”
“我的两分钱从哪里来?”反问如铁铊扎在地上。此言,当时我不甚了了,后来长大了,我才逐渐明白它的内涵,理解它的深意,领悟它的哲理,读懂她生活的艰辛。祖母强有力的反问与那盒回潮的火柴一直在我生活中闪现,时不时给我传递智慧与力量。
祖母远去近50年了。我怀念她。我经常异想天开,如果她今天还活着,我要为她买新的床具,寒冬垫的盖的,软软的、轻轻的、暖暖的;还要为她缝制新的冬装,软软的、轻轻的、暖暖的……但是,一切都无法实现,这,只是我美丽的愿望,伟大的空话罢了。
我看见慈祥的祖母在天堂对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