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塘札记
2016-06-14
1
鹅在池塘里咳嗽,天气开始变坏。
出水的鲑鱼咬住波澜。垂钓者
在寂寥里啁啾,身子泛出蝴蝶斑。
天外隐藏着闷雷,雨水也是假的。
常有逝者飘过:这可疑的人呐,
哪里是他的尽头,哪里有他边界?
荷叶吻合了新月的胸廓。从这个
高度,午夜有回旋的结构,树梢漏下
发烫的星子,寂静接近晕眩。
一条小径,稀疏地洒落几颗鸟粪。
鸟群倦伏。离此三公里,疲惫的白虎
喑然,在稠黏的呼吸里融化。
逝者尽管飘过。暴露在他身体外的
拥抱的姿势,披覆在鹅塘湖面。
时间愈不像它了,塌陷的宇宙也是。
感觉蓬松的鱼线传来痉挛。
一株陆生植物的臀部开始收拢,
在所谓的歉意淤泥般包裹雀舌的彼夜。
有人似乎天生就是为了传播美名。
但我真的看见卵石沾满古老的
冷意:一把斧斤,抵近蓄势的鹅塘。
2
四月的鹅塘,已是我全部的家当。
鹈鹕水葫芦般浮肿,鹳弟弟般瘦。
它们额外的惆怅,加重着湖面的幽绿,
令浮萍在颤栗的幽绿中积怨。
如果此时仍在想念,你也不必寄我旧信。
四月的鹅塘,新草吐着象牙,灌木结着琥珀,
分泌糖的桂树有着怀孕的味道。
而我,只是那潮汐醒来的一部分。
3
傍晚的鹅塘,蓖麻的根须会深入哪里?
最好与掀开树冠的苦楝不同,与疯狂的石榴不同。
最好鹦鹉能拧紧喉舌,
鹪鹩来不及在我们书信里出现。
沿途散开一排蜂箱,公蜂在交媾,咬住母蜂金贵的刺;
花田鼠嘀咕:一天的搬运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吧?
最好没人看见豹纹斑蝴蝶蜕变的甘苦。
有没有这种蝴蝶没关系。总之有人因此看见了自己的痕迹。
草丛间,蟋蟀披寒衣;
棚架上的秋丝瓜浑身凋枯。
有些消息不便寄你,却偏已泄露。
隔着鹅塘,一堆篝火映照着废弃的煤气厂。
时日并非想像的那么闲暇,念想也不一定倾诉。
最好钟表的嘀嗒声像露珠般圆满。
变凉的天气里,一只螺蛳
咬住玉蚌的肚脐,吮吸,保持安慰肉体的
欲望的形状。潮汐漫过,从这里开始,鹅塘散发厨房的气味。
而我们谈论的灵魂也没那么多锁孔。
分明仍有片刻的遗忘,才使我安逸、富足。
在鹅塘,言谈、举止都允许退化。
在鹅塘,梦是公认的秘密,遐思可以染上夜空侧漏的星光。
我写下问候的话,你推开柴扉。
最好你已步行了七里,还遇见过落霞。
最好晚餐还末开始,重建的塔楼下蟾蜍纷纷跃出。
4
为你写首鹅塘诗。
没有鹅,塘也是小水塘,
蜻蜓跨两步就能过。
去年养的狗开始恋爱了。
斑鸠常来饮水,
地壁虎满身铁锈味。
豌豆锁住了棚架。
藤萝往上试探,
触摸到晨光的小建筑。
柿树结宇宙一样的果。
酿额外的甜,
给它巧克力的肉。
爬进钟表内瞌睡的松鼠,
又爬到树梢醒悟:
当年的小辫养着蝴蝶。
还不够这些词享用?
那好吧,添上蛇的腹语,
另有雨水的啼鸣。
然后,我可以赞颂了。
极少数人可以这样,
一天的凌乱那么有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