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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人的爱情

2016-06-13向秀峰

参花(上) 2016年6期
关键词:吴越幻觉病历

向秀峰

恐惧来源于未知,未知同时也是吸引。

吴越不知道丁蓝究竟是谁,但是非常熟悉她。熟悉她的每一次死亡。1929年,丁蓝在家中自燃死过一次,她坐的沙发没有一点火烧过的痕迹。她被人发现时,几乎就是一堆灰烬了。

他第二次看见丁蓝,那还是十七世纪的海地,她在一大堆死尸里面混杂着,被一个披着大氅看不清面目的人驱使着干农活。吴越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可他分明看见丁蓝回头朝他咧嘴笑了一下,下巴都笑掉下来了。

吴越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去看心理医生了。他知道自己有病,他经常会去世界很多地方,没有时间和距离地到处游荡,他知道那不是梦。像幻觉,但是明明有触感,还能闻到人肉烧焦的恶臭。被袭击后留下的伤痕,一一俱在。

从第一次见到丁蓝,他就得了这个怪病。

吴越在脑海里细细回想第一次见到丁蓝的情景。那天,吴越因为公事要路过一片树林,他朝树林看了一眼,树林的正中有棵很大的树,树干一块地方没有树皮,光秃秃的。他被吸引了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那里写了几个字:连就连,我俩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吴越、丁蓝。

吴越看清自己的名字,吓得坐倒在地,突然看到树上吊着一具女尸,拼了命给他挤出了一个微笑,和他后来在海地看见的一模一样。

吴越当时就吓昏了过去。醒来时他正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老板的神色有点不悦,但还是很友善地说:“累了就给你放几天假,好好散散心。”

三天假期吴越一直在家里没有出去,丁蓝一直陪着他。

放假当天,他一进家门,突然感觉被一团意识击中,给了他很多记忆,就像一个失忆的人恢复了记忆一样。

丁蓝原来是我老婆啊。吴越恍然大悟。

吴越的记忆是这样的:

丁蓝是她大学同学,毕业后就结婚了,一直没敢要孩子,怕负担不起。两人同岁,现在都快30了,一想起得要个孩子了,就没采取避孕措施。但丁蓝一直没有怀孕,检查出来是吴越的问题,所以吴越经常往医院跑,其实他都是去见了心理医生。

吴越看着贤淑的丁蓝,心中满腹疑惑。他想问那个自燃的女人是谁,想问被操控的僵尸是谁,想问上吊的女人是谁,是不是你?你又是谁?

但是他不敢问,自从查出是他的问题,他总是在丁蓝面前抬不起头来。何苦问这种问题,不被她当成精神病才怪。

这个时候,吴越想到一个问题,冷汗流了一身。

为什么记忆里没有丁蓝的其他资料?为什么丁蓝祖籍何处、父母家人现在何方、她本人从事什么工作自己都不知道?

他越想越怕,恍惚中看到丁蓝端过来的茶杯里面全是血,他吓得死命地揪自己头发。丁蓝拿出一支注射器给他注射了镇静剂,他终于安静了一些。

等他神智恢复了一点,丁蓝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病历给他看。

病历证明吴越是个轻微的神经病人。因为生活压力太大,他从前几年就开始出现幻听、幻觉,而且伴有躁狂症、失忆症。但是奇怪的是,只有在丁蓝面前才会发作。

每次发病之后,吴越看到丁蓝都会像看到鬼。她好端端地站在卫生间门口,他会看成一个浑身通红冒血的怪物,不是被吓晕就是会拿身边的东西砸过去,有时候还会弄伤自己。丁蓝已经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过很多遍,但是无济于事。

吴越神经质地把病历在鼻子旁边嗅了嗅,然后揉成一团,又展开,觉得没什么问题。他捏捏丁蓝的脸,摸了摸丁蓝的头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可是他已经无法区分真实与幻觉,他心里还有很多的疑惑无法弄明白,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只记得有什么不对劲。他越想越烦躁,手不禁拽向自己的头发,被丁蓝按住了。

他看着丁蓝痛心的表情,突然像想起什么,猛地甩开她,夺门而出。

门外是原始森林,他看到了一群处于原始社会母系族群的人们。她们衣不蔽体,却穿着现代文明发明的内裤,她们正在举行篝火晚会。

女王丁蓝盛情邀请他参加,他喝了一杯酒就醉了。

醒来时他躺在女王的怀里,床旁边站着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她们是长老。长老说这个男人不行,没有生育能力,还是吃了吧。

吴越吓得不行,但女王极力维护他,他命保住了,不过得马上离开。

他回头看着那片火光,丁蓝站在火之上,呆呆地看着他出神。

他一回头,火熄灭了,丁蓝拿走了他头上的热毛巾。

吴越躺在自家的床上,原来是个梦啊。

但是这个梦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从海地?从树林?从办公室?从医院?或者,这一切都是梦,现在依旧没有醒来?

丁蓝在哭,哭得像死了丈夫一样的伤心。吴越听着哭声,内心开始烦躁不安,但他不敢出门了,他怕出门又碰到奇奇怪怪的事情。他悄悄溜到厨房,找了把尖利的刀子藏在背后。他想,丁蓝你不是死不了吗?我看捅不捅得死你。他刚举起刀子,丁蓝整个脑袋都转到了背后,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还是在哭,哭得眼珠子都裂开了,一小块一小块地顺着泪和血流下来。

吴越惊吓得完全失去理智,他挥着刀乱砍,丁蓝总是飘忽不定砍不着,他又砍自己,可是使不上劲。他就这么疯着跑着,突然一脚踩滑,跌在地上的刀正好迎着他倒下的喉咙……

第二天本地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消息,标题是《昨日知名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吴越自杀身亡》,文中有这么一段:

“……三年前爱妻病逝后,吴先生悲痛之余精神状况也日渐恶化,便辞去了所有工作在家养病……”

丁蓝念到这里,微微地笑了一下。

(选自《酷纸饭川粗选集》,作者系网络写手,自由撰稿人,曾出版有《酷纸饭川白话集》和《酷纸饭川粗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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