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魂

清晨，天蒙蒙亮，快！赶回家乡扫墓。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每一回，都无暇顾及一路上的颠簸，这一次，却不忘把眼前的深情拍下。从此，它便成了我脑海中永恒的印记。

“每年清明节前后，它开的花最秀丽……”每当见到它时，总会想起儿时乡里每个小伙伴都要经历的一件“大事”——在清明节前后完成一篇作文，命题是《我爱家乡的英雄树》。老师说，要写出它的巍峨和壮美，抒发“我”的骄傲与自豪……而今往事历历涌心头，既念念不忘儿时的天真与纯朴，又骤感情真、意切、味浓。

英雄树，学名木棉、木棉树。在南粤大地，木棉树应运而生、随处可见。而家乡的这棵木棉树，总是那般苍劲、雄伟、魅力十足，总是那般令人赞叹、引人思念……它卓尔不群、出类拔萃、远近闻名，是我见过的木棉树中最古老、最雄壮的一棵。它屹立于韩堤之腰，前瞻家乡全貌，后瞩韩水滔滔。

时光流逝，岁月匆匆。曾经无数次地自我感叹：老了、老了！然而，面对它，我无比羞愧、顿觉语塞。它应该已有几百甚至几千岁了吧？反正阿公说过，在他的阿公的阿公的阿公……在世时，就常领略到它高大魁梧、威风凛凛的英姿和气魄……还有那番独到的韵味，那种岁月的从容，那股芬芳的气息，那份深情的大爱……是的，阿公还说过，很久很久以前，先祖翻山越岭、披荆斩棘、长途跋涉来到这片热土，亲手种下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雨纤纤，风淅淅。扫墓之后，我又来到木棉旁，肃立，敬仰，沉思良久，百感交集，旧情绵绵……

注视着它，我愈感自己的渺小与无知；注视着它，我借来气质与力量；注视着它，我陡然憧憬与向往。我欲轻声地问问，咱家乡的从前有多美？我欲虚心地请教，咱前辈走过的道路有多坎坷？我欲殷切地打听，咱阿公阿嬷，还有其他逝去的亲人，他们在天堂还好吗？还有还有，木棉先生，我还有许多许多心里话，许多许多新鲜事，请您一一捎给咱的先祖、逝去的亲人……

是您，高大的您，捍卫韩堤，守护家乡，拥抱子孙，把热情绽放；是您，挺拔的您，承托苍穹，几经风雨，见证沧桑，将品格传承；是您，柔情的您，长伴日月，润泽今昔，衬托未来，让辉煌升华……是您，坚贞不屈、百折不挠，从平凡见伟大，化沧桑为传奇；是您，引领我们背上行囊走四方。

记得阿公说过，南方是最适合您生长的地方，是您的家……为了大家都安好，您乐意无私地付出。您以您的魄力和威严，令多少侵略者望而却步、闻风丧胆；您以您的雄健和刚强，让无数次洪涝灾害擦肩而过、化险为夷；您以您的深情大爱，呵护着大家度过一个个春夏秋冬、一番番酸甜苦辣。您鞠躬尽瘁、惠及万家。您用您绽开的花朵制成药，给大家解渴消暑，效果特好；您用您凋落的枝叶当燃料，给大家取暖烧饭，在物质紧张的年代帮大家战胜饥寒；您结下的果子包裹着的是柔情，给大家装枕头、填被褥，安抚着人们安然入眠……

在我的印象中，您虚怀若谷、洁身自好，从不自高自大、哗众取宠；您不落俗套，从不盲目跟风、随波逐流……我问阿公，为什么您的身躯那么高大笔挺而几乎没有分叉？阿公说，这就叫“铁骨铮铮”“刚直不阿”……我问阿公，为什么大伙的花朵都是一片火红、一团鲜艳，而您却只是隐约淡薄的橙红、悄然渗入的暗香，而且总是等到大伙都“火过一把”“隆重谢幕”后您才静悄悄地探出羞涩的脸庞？阿公说，这就叫“内敛”“低调”……我问阿公，听说以前刮过好多次杀伤力特别强大的台风，把很多小树、大树、老树连根拔起、毁于一旦，而您却只是受点轻伤甚至毫发无损，或者尽管受了重伤仍视死如归、奋勇抗争？阿公说，这就叫“坚韧不拔”“百折不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时候，我最爱和小伙伴们一起围绕着您玩耍，丢手绢、捉迷藏、游击战……是您那巨大的身躯、茂盛的枝叶，柔和了烈阳，温顺了风雨，让我们尽情体味冬暖夏凉、四季如春；是您那无与伦比的高尚形象，以及发生在您身边的一个个传奇故事启迪着我们的思维，净化着我们的心灵，修正着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记得小时候家乡一带的韩堤非常脆弱，经常出现洪灾险情，防洪抗灾屡屡成为乡亲们迫在眉睫的大事。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乡亲们都会自发组织防洪队伍，在您的前前后后驻扎一个个营地，日夜值守，巡逻放哨，严防死守，并约定以敲响铜锣作为紧急逃生的讯号。然而庆幸的是，铜锣从未敲响！对了，您不正是“定‘江神针”吗？有您的正确指引，乡亲们未雨绸缪、严阵以待；有您的召唤，乃至率先垂范、身体力行，乡亲们奋勇担当、冲锋陷阵、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我还记得，以前有个别不懂事的小朋友，等不及您的花谢蒂落、无私馈赠，手捧石头、木棍等硬物远远抛去，将连着枝丫的花朵、果实击落，争相抢夺。大人们发怒了，狠狠地教训小孩，以不给饭吃甚至“大打出手”施以严厉的惩戒。相比之下，您没有那么“粗鲁”“急躁”“冲动”，而是探探腰，摇摇头，摆摆手，用您的宽容大度抚慰着一颗颗天真无邪的童心，点化着一个个熟悉的乡民、陌生的路人，为人处事要有错即纠、悔过自新，行善积德、善作善成。后来，果真有一个外乡人，半夜偷偷爬上您的身躯采摘棉花拿去卖钱，结果压断树枝、从几十米高的树上狠摔下来……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造次了！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从启蒙之时起，阿公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地叮嘱我们，当迷路的时候，您就是我们心中的坐标、回家的方向；您那随风飘逸的落叶、阵阵传送的花香、层层铺开的棉絮，就是我们回家的路。

叶落归根、润土飘香，万物催长、百花竞放，好一派生机盎然。最大的引力莫过于神圣美，最美的本色属于英雄红。木棉，是家乡的标记；家乡，是温暖的代名词。见到木棉，我迷恋着家乡；见到木棉，我想起了祖先，想起了乡亲，想起了世代传承的木棉魂……

情至深处，再赋词一首：祭先祖，念亲恩，美善精神力传扬；敬前辈，爱后生，一代更比一代强。正气定乾坤，世人皆敬尊；木棉几度红，家乡数历春。

作者简介：成延胜，笔名成长。在报纸、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论文数篇（首），多次获奖。著有个人文学作品集《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