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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中的伴侣

2016-06-12张国立

都市丽人 2016年6期
关键词:鸡屎士官小鸡

张国立

小时候从没想过住的问题,跟老妈一起睡到十岁,有一天她说孩子要有自己的房间,否则学不会怎么安排人生。就这样,她把原本出租的一间房整理作为我的房间,那是我的第一个“家”。

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窝小鸡。那时我妈除了上班,还养鸡以贴补家用。孵小鸡需要温暖的空间,便摆在我屋内的角落,一盏灯泡拉到木盒上方,几十枚鸡蛋在灯光下慢慢孕育出惊人的变化。放学后我花很多时间坐在木盒旁,等着生命的诞生,但第一个蛋壳破裂时我却睡得不醒人事,是老妈叫醒我。看着一只只黄澄澄的小鸡挣脱出来,我一一捧起它们,从此有好长一段日子不再吃鸡。

几天后,我叫他林伯伯的男人开着小货车带走所有小鸡,他见我快掉眼泪的样子,留下一只给我,所以我的第一个伴侣是那只叫“小鸡”的鸡,可惜生命必会成长,在房间到处留下鸡屎,才被老妈强迫送到后院。

有了自己的房间与小鸡的陪伴是否让我长大了?难以回答的问题,不过我得随时清理房间,不让老妈发现任何鸡屎,因为我总在她出去时,把已然是大鸡的“小鸡”抱进屋。

“小鸡”哪天消失的,我记不清,只知道回到家找不到它,哭了好久。老妈对我姐说,你弟总要长大。

升入高中,进入严重的叛逆期,校长家的母狗生下一窝小狗,其中一只不知怎的溜出围墙,我将它塞进书包带回家,这似乎是某种向校长权威挑战的幼稚情绪。晚上我将剩饭剩菜拌了给小狗吃,它闻也不闻,我妈一巴掌扇在我后脑勺:“它才生下来几天,要喝奶。”

从此买鲜奶、喂奶,是我的工作,小狗成为我生活的重心,它的窝在我床边,每天早上舔醒我去上学的是它,每天傍晚

守在门后等我回家的是它。它的名字就叫“小狗”。几十年后回想“小狗”,它抬起头看我,小尾巴摇个不停的模样仍那么深刻。

我从高二起送报纸,每天早上五点推着脚踏车出门,得在七点以前把报纸送完。对于十七岁的男孩而言,天没亮,眼睛睁不开,脑子仍停留在梦中,没注意小狗趁我开门时钻了出去,在我车后奔了十多米,不幸被车撞死。

死亡第一次闯进我的人生,站在公交车站等车,觉得整个世界离我很远,我被一个透明的气泡包住,其他人在外面,我孤独地在里面。

大学毕业后服兵役,新竹关东桥的新兵训练中心,我负责督导营部的伙食,包括由老士官养的三十多只军猪。他来自山东,剃三分头,银白的短发、胡碴子、长筒雨鞋,不识字,成天笑眯眯地向我得意地展示他养的猪。

七月吧,老士官照例到营部找我帮他写信,那时两岸尚未通邮,我帮他写家书,带回台北,先寄到香港朋友处,再转寄到山东。好波折的一封家书。他说一只生下来快一个月的小猪恐怕养不活,因为一生下来就体弱,每回吃奶,被其他兄弟姐妹挤到一边,怎么办?

那只小猪跟我住了一个多星期,我用改良的奶瓶喂它奶,向士兵寻求养过猪的或兽医的专才,它逐渐长肉,逐渐脱离忧郁期。猪不像想象中那么脏,每天傍晚把它洗个干净,睡在我床下。清早军营里的起床号还没吹响,它已经用长嘴拱我的脸。下午在书桌处理公文时,它躺在我脚旁发出轻微的鼾声。忽然我的心情变得很平静,像小时候家附近的小溪,人躺在水面,穿过树叶间隙的阳光洒在我脸上,随溪水带我到任何地方。

老士官牵它回猪圈时,它——对,它的名字叫“小猪”——兴奋地踩着脚底四只高跟鞋,轻盈地走出了我的房间,忘记说再见。

之后每星期我必然会去看它几次,见它逐渐长大,幸好在它还没长完全时我退伍了,否则我可能又有好长一段日子不吃猪肉。

二十九岁那年,面对怀里皮肤皱成一团的婴儿,我知道另一段陪伴开始了,而且会持续很久很久。生命是在众多生命的陪伴下成长,也因此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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