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华夏山水间的独特风景
2016-06-08关茂林
关茂林
在乡土时代,祠堂是家族聚会的堂皇之地。作为中国古时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祠堂多有占地广、规模大、建筑讲究和气派恢宏的特征。时光带走了族规家法和统领一方的威严,它们历经岁月沧桑和劫难,带着移民和家族的传奇故事幸存下来,今天仍以静默的姿态,傲立在新貌的古镇里,成为华夏青山绿水间一道独特的风景。
家族的发祥之地
祠堂是以血缘为纽带的家族性建筑,是一个家族的“发祥地”。
过去的家训和一些约定俗成的规定,往往在祠堂这个处所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就像我们在各种书籍、影视里看到的那样。
祠堂有许多种,有家族的宗祠,有家庭的家祠,有祭祀个人的祠堂,还有祭祀事件的祠堂,其中尤以宗祠最为常见。
宗祠,即家庙,是旧时同族人供奉和祭祀祖先的场所。宗祠是更规范的称呼,家庙则带有一些口头语的成分。南方人往往称之为家祠,北方人则习惯说家庙。
中国传统社会延续了几千年,它的基本元素就是家族。在这个元素中,人们会按照“三纲五常”等伦理道德进行自我约束,从而对社会的稳定起到了推动作用,而无须国家动用太多的国家机器进行维护。家祠实质上是从思想上维系着家族系统。中国的家族观念如此深刻,特别是南方,往往一个村落就生活着一个姓的一群人。一般来说,祠堂一姓一祠,旧时族规甚严,别说是外姓,就是族内妇女或未成年儿童,平时也不许擅自入内,否则要受重罚。
家祠中会供奉祖先的牌位,逢年过节或者祖先的生日到来,要张挂祖先的画像———不一定非要挂在家祠中,也有挂在主人的居室客厅之中,长辈领着子孙顶礼膜拜。过去画一幅画像花费不菲,所以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有此举,并且有能力专设家祠进行供奉。对一般老百姓而言,也就是在家中摆设离自己较近的祖先牌位而已。一般是在除夕这种合家团聚的场合下进行,多数家族会挂出祖先的影像,而后家族中人按照辈分对其行叩首礼。
祠堂除了用于供奉和祭祀祖先或先贤外,还有多种用途:它可以作为家族的社交场所———各房子孙平时有办理婚、丧、寿、喜等事时,便利用这些宽广的祠堂作为活动场所;族亲们有时为了商议族内的重要事务,也利用祠堂作为聚会场所;祠堂也是族长行使族权的地方,凡族人违反族规,则在这里被教育和受到处理,直至驱逐出宗祠,也可以说它是封建道德的法庭。有的宗祠附设学校,族人子弟就在这里上学。总之,祠堂相当于一个公共场所,婚丧喜庆都在祠堂办理,人们休闲聊天喜欢在祠堂前的坝子或者祠堂内进行。一家有难,或子女升学,一个祠堂的人都会伸出援手。
祠堂多数都有堂号。堂号由族人或外姓书法高手所书,制成金字匾高挂于正厅,旁边另挂有姓氏渊源、族人荣耀、妇女贞洁等匾额,讲究的还配有对联。祠堂内的匾额之规格和数量都是族人显耀的资本。有的祠堂前置有旗杆石,表明族人得过功名。
有的官宦人家,得了写在绢帛上的圣旨,不但要刻在石头上,通常还要抄写在宣纸上,装裱后悬挂在厅堂之上,有的刻在名贵木板上面,也有刻在石碑上,放到家庙、祠堂里面。而圣旨原件是要收藏在箱底,每逢盛大的日子,还要焚香净手,拿出来膜拜的。过去接到皇帝圣旨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一般都是要炫耀显摆。
正因为如此,祠堂建筑一般都比民宅规模大、质量好。越有权势和财势的家族,他们的祠堂往往越讲究,高大的厅堂、精致的雕饰、上等的用材,成为这个家族的一种象征。
历史和艺术的博物馆
在古代,宗祠也象征了社会等级。《礼记》中就有记载:天子建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而庶人也就是普通百姓是不允许建庙祭祖的。这种情况直到明代才有了改变,朝廷放宽了对民间祭祀的规定。到了清代,祠堂更是大量出现。清代的皇帝甚至为家庙的出现做了很多工作,雍正就在他的《圣谕广训》中将立家庙、置义田、修家谱、设私塾作为家族中的四件大事。比如一代风云人物李鸿章,他在北京、天津、上海、南京等地都曾建有祠堂,同时还有供奉列祖列宗的宗祠。
在北方的大宅门中,必有“两堂”:一是佛堂,一个祠堂。家祠一般是作为住宅的附属建筑存在,很少有家族在宅院外单独修建祠堂的,这和南方不同。南方很多地方,一个村落就是一个家族,所以南方设立独立的宗祠作为宗族的公共场所。
魏晋之后,中原文化南迁,许多原居于北方的人将传统观念带到了江南等地,并在当地得以保留、发展。而北方在各个民族的不断融合中,形成了日益多元的文化形态,所以固有的宗族观念在日积月累的影响下,变得相对淡薄起来,因而对于家祠的重视程度不如南方。南方的宗祠表现出更强的宗族观念,数量也较北方多。
那时候,强族望姓建庙立祠成为时尚,尤其是清乾隆到民国早期,经济快速发展,人们为团结族人,也为炫耀攀比,修祠成风。
所有的宗祠十分讲究风水,大多依山傍水而建,风景优美。所有的祠堂建筑风格都古色古香,飞檐翘角,大门斗拱相迎,祠堂内戏台、厅、堂齐全。既有雕梁雕柱的大气派之作,也有小巧玲珑的微雕小品。有的门楼雕刻有“双龙抢宝”、“百鸟朝凤”、“八仙过海”、“狮象麒麟”,有的装饰有“葵花向阳”、“山间翠竹”、“喜鹊衔梅”、“芙蓉出水”等石刻浮雕,均为石狮、石猴、龙凤、麒麟、花鸟、虫鱼等浮雕精品。祠中还保留大量的匾额和楹联,堪称艺术博物馆。
商人见多识广,不惜重金从外地聘请能工巧匠修祠建庙,工艺上吸取了中国古代亭台楼榭的营造技艺,又饰以泥塑、绘画,祠堂建筑普遍华美富丽。官宦人家讲究排场威严,祠堂外墙建得高大坚固,大门牌楼用青石浮雕装点,两侧多刻楹联,祠堂内采用名贵楠木,石雕、木雕精美,建筑宏伟大气。有些祠堂的富丽豪华程度令人吃惊:四周高墙环绕,前有双狮把门,大门牌楼高耸入云,上有彩龙腾空欲飞,神仙踏云驾雾。最先是前厅,厅中是戏台;进去是天井,石榴花艳,小池金鱼悠游。天井两侧是看戏的厢房。戏台屋檐上瑞兽呈祥,戏台四周绘有岳母刺字、苏武牧羊、桃园结义等戏曲故事;再进去是中厅,又称享堂或祭堂,供奉着祖先的牌位,牌位众多,巍巍壮观。后厅是寝堂,安放最早的祖宗牌位。
每到清明或春节,族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祠堂里杀猪宰羊,请戏班演奏,每天七八十桌人吃饭,热闹非凡。也许他们中出了一位名人,名人小时候在祠堂中的旧照就被印上书或者报纸,照片中他的祖父或者父亲居中而坐,一副憨厚朴实的面容,几个孩子依偎在他的身旁……虽然年代已经久远,但仍能感觉到一个家族的生活气息。祠堂这个维系家族纽带的重要场所,既将“家”的概念浓缩,并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些曾经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祠堂,是人丁兴旺结成的硕果,散发出迷人的气息。
即使到今天,有些祠堂在历经沧桑和劫难后,带着一个个家族的故事传奇,依然傲立在青山绿水中,在灰墙黑瓦、低眉顺眼的民居中依旧是那样醒目张扬。它们像一颗颗璀璨的明珠,点缀着古镇或村寨;古意凝重的风格,让人沿着时光隧道追溯到明清时代的田园风光。
文化习俗和人间温情的回归
随着岁月的变迁,祠堂的家族议事、供奉祖先、继承传统、团结家族职能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如今保存下来的会馆和祠堂已不多,有的只剩断垣残壁和遗址。特别是二十世纪60年代的那场运动,整个中国到处都在“破四旧、立四新”(即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建立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威武雄壮的石狮被野蛮地砸碎,古戏楼被拆除,精美的匾额被焚烧,雕花门窗被当引火柴,祖宗排位包括藏于其中的家谱等皆被焚烧破坏,石鼓石碑石雕被用于夯实水库大坝,被用于过路桥石和拦水坝……很多精美的祠堂基本都被推倒砸烂或改造成了办公场所等。现代人不知祠堂为何物、作何之用者比比皆是,只有在浙江、江西、安徽、福建、重庆等南方较为重视传统的地区,才保存了较多的祠堂。
祠堂是村庄历史文化资源的组成部分,见证了一个地区人文历史、尤其是姓氏的迁徙。从前和现在的祠堂作为公共事务活动中心,既是联系居民与公共事务的重要纽带,也是对村庄时代更替、民俗变迁的反映,它连接着村落与氏族的过去与现在,它引导人们穿越岁月沧桑,找寻那一段段家规族史、宗祠文化。
研究会馆、祠堂等建筑,对于了解历史上的经济活动、文化交流、人口迁徙、民族融合、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具有重要意义。
在国学热和古镇开发中,宗祠建筑和宗祠文化正在恢复,世系周表、牌位塑像、族谱家谱等得以重修,族人聚集在这里寻根问祖,一起见证他们祖先的辉煌和荣耀,共话美好的未来;游客可以从中了解到这一家族的产生、发展的历史过程。同时,祠堂也能为村民尤其是老人提供一个娱乐和活动的地方,一些地方还设置了“农家书屋”,修建时还对周围环境进行整理美化,以改善村容村貌。
当历史的车轮辗去那些陈旧迂腐的东西,传统的文化习俗和人间温情仍然在支撑着祠堂屹立在田野中。有祠堂的地方,好像夏天有了一处浓荫,翠绿的古意饱含着沧桑的味道,意韵幽远。(责编 张圣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