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胶片· 组诗·

苏若兮

心灵胶片· 组诗·

苏若兮

心灵胶片

越往山上去

草木越是枯黄

一大群的树干，因为阳光，有了

鲜艳的阴影

昨天，我还不认识这些石头

云朵。今天它们承载了我的沉重和轻盈

美弥留世间的时光很短

但弥留内心的时光漫长

几个人在山顶走动

就像一个人在山顶走动

想到一个人，很多人，仍在烟火外辗转

自然就会与爱合谋

来吧，看看喜鹊窝，赖石山

港里人家，除了回归

没有什么是我们需要的

……

雪飘下，就化了

就像

前往你生命的目的

只带着自己上路，只

和风尘作伴

他们取走了玉米，在田地里，留下了秸秆

流水轻成黑暗

那触摸得到的空洞

常常

让梦慌不择路

当灵魂都想轻生

还要肉体做什么

避之不及

有过青春的物体们

在阳光下

投下自己的身影

“上帝，什么时候将我们收了？”

内心很乱

狂抓自己的影子

在现实处安身立命

越顾及形象

越没有道路

事故不需要黑暗

它们在不停地发生

梦中诗

在梦里，她依然是个好看的人

从镜子中打量自己

一次次获得自信和满足

人到中年了。在幽闭的洞穴

她看着初恋走过，情人走过，孩子们走过

他们都笑着回了一下头

她叫他们的名字

她难受，身上的衣服，怎么脱都脱不掉

书一页页地翻过去了

她记不清被作者托付在哪一页

“我不是湖水，不能永久地活着”

有种欲望将她升腾

她飞着，誓与尘世为伍

被迎面而来的人

撞得生疼

告慰

金银花叶，蜷缩着

覆满了霜露

在墙角，它是不是代替我思想

为了焕然一新

必须爱上这个冬天

必须让风，凛冽地

来心上披拂

和时间一起匀速地奔跑

一切都将是新的

河流，山川，年龄，容颜，故事

和一首诗歌渐长的手指

一首诗歌将要触摸的

远比春风触摸到的，要多得多

盛开

需要温暖的时候

他们不让我流泪

附着月亮的耳朵说

泪流尽了，就不好再去悲伤了

他们提前在屋后为我预备了一座深井

我不诉说，不燃烧

只跳进

跳进的还有星辰

赶不走身体里的乌云

痛苦亮着，和黑暗一般深

心愿意一次次冒险，翅膀

却已熄灭

他们觉得埋葬了我

用波澜和虚空

我只好一个人悄悄地看守自己

每靠近井口，就预约一个灵魂

疑云

有这样的天空

愿意收容。更像是未经过授粉的花尸体

飘出羞愧和纵容

需要相信和虔诚

不一般的挨挤，对视

会有风脱口而出：逢场作戏

多么可笑，我靠着他

有他比不了的晴朗

和孤单。心总要大过这片片朵朵的旋绕

用网，网尽漏洞

他溜走了，就不再是他了

越离开，越庞大

图钉

我不敢保证他没有锈渍

他有过去。即使他深深地揳进墙体

他也热爱着。局限在自我的意志里修行

离开那些图页，风云，布匹

他就来我这儿打坐

人生有许多空白，他在陌生的一角填补

那么乖。成就终点

必须这么一点一点地，用狠劲儿

将他摁进苦难和婚姻

忍一忍，冬天就过去了

心一旦萧索

就锁住了所有的繁华

灵魂总是先于肉身醒来

除了被无数次虚无

肉身，算得了什么

一轮归西的太阳，用什么心态

映照林间的残雪？

春风越爱越博大，她的耐心甚于我们

涂抹的颜色，跳出绿，跳出盛开，跳出重生

那么多的根茎枝头

都是预言

这个分秒的心跳

让你分外动人

好消息将你带走，我是

远方的耳目

麻药

将它像巫蛊一样饮下

不需要多少年

我们就戒掉了激情

余生呈着病态——骨质增生

野心磨损

只有悲伤，不被我们洞悉

只有爱，让我们诚服

空旷，不再属于任何人

我们和时光还是相互威胁的关系

相执不下中，都甩不开彼此

我不醒，我不想醒

想想这个世界的好

还有痛苦，沉默，无知觉的人可以炫耀

入戏

轻轻地咳一声

天就亮了

两个人抱着河流还在入睡

面容抽象，但呈现了争吵后的和谐

明显地，爱情被他们当作道具来回抛掷过

细微的影像在画面中

不断幻化，分裂，谋合

忽而有形状，忽而一片空无

硝烟弥漫，但不现武器

荒诞而自然

从观摩者到表演者

火车开向哪里

我一个人在听

月亮，想停，却停不下来

一个地方，一个景

先是芦苇，运河，接着是

山脉，灯火

靠窗的座位，换了一茬茬人

星辰也呼啸而过

我不回首，我只泪流满面

风不能带走一棵树

或许，它真的知道自己的图腾是什么

当树叶落下，被卷向陌路

稀疏的枝桠间，是来呼吸的月亮

不要飞翔行不行？激荡的一夜

可能就是爱的一世

你来过——为了记住和见证

所有身体的外衣被剥脱

为了记住和见证

我是一棵慢慢光秃的爱你的树

不知道蝴蝶是谁变的

从心疼某朵花开始

他要心疼那些来授粉采粉的家伙

一定是有了上世的仇恨

才会有这世的眷念

依依不舍，像娘子和夫君

冒着缠绵的坏样和傻气

你将如何度过夏天

我去问候了一下木头人

告诉他，我的人生又短了一截

安静的喧闹的

都跟着流水去了

我试着移动身体，让她走到边疆

一路上，尽是错误的前途

像辨认他一样来辨认一轮月亮

那么有难度。我要先承认我是贪婪的

在愉悦和美好间，现实和理想间

做到的就是无法取舍

想下去……想成瘦瘦的瀑布

想成长命的鸟。能分享

依偎。也能自由

是这样的生活选择了我

像风一样

给树写一封信

遇见碰撞，每片树叶都在悸动

然后说：好吧，再见

说出的话无声

他却听见了

一个个字留在信上

舒服过了

又躲在纸间难受

你好，明天

先是一个觉醒的人

抱着短暂的黑

和你分离

欲望茫茫的，你看不清

他的脸是红是白

还是喜忧参半

对此，我们向往已久

现在释然了

太阳的脊背凉凉的

所有恨意消解

我们做到的，就是对自己残忍

凡是我们居住过的

风雪也来居住

小心

那么滚烫

他躺在草丛中

裸身，但不邪恶

甩不掉那轮月亮。弯镰刀一样的月亮

你停它停。像望远镜

银河淹死多少要苟合的身体

银河闪着光，不容许

人间产生幻想

我们拥抱着

在假设中

四下寂静，所有生物示爱

都是第三者

隔壁

再爱我一会儿吧

她对梦中人说

秋天到了，处处还听到夏的余喘

秘密也被展览一回

爱一个人，可以爱出声音：

微烫，有汩汩之音

有如憋闷体内很久的泪水

在面庞上前仆后继

凉意不能被田野上的风独占了

他的去向，也是她的去向

往存在或不存在的空间

秋风暖啊，她告诉他

快递员抱着浪花

送来大海被扑灭的消息

我的笔

我写了，这个时代里

有你

醒着，困着，都身不由己

为宽恕，准备了很多愚蠢和错误

土坯墙换成石头墙，石头墙换成水泥墙

水泥墙换成瓷砖墙

我写完了近景

远方更远了，那里

还有人等吗

至少秋天来了

夜本没有动静

你让夜有了动静

抱着一团空气

你像抱到了爱人

大口大口地吃

吃她的颤抖，吃她的泪水

吃她风中烟形的身体

再吃下去。树就失去了

所有的叶子。最后的蝴蝶

吻了下残花，失明地飞走了

除了抱她。你能做到的

就是让她从虚构中

带着你的体温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