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关联与研发投入：基于企业税负的视角

2016-06-05邹青李昌荣

金融与经济 2016年11期

关键词：税负关联税收

■邹青，李昌荣

政治关联与研发投入：基于企业税负的视角

■邹青，李昌荣

基于2008年至2013年沪深股市上市公司的数据，从税负的角度实证检验了政治关联对研发投入的作用。研究发现，政治关联不仅能直接促进企业加大研发投入，还会通过降低企业税负以间接促进企业提高研发支出水平。

政治关联；企业税负；研发投入

邹青（1987-），湖北荆州人，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公司金融。（北京100871）；

李昌荣（1961-），江西九江人，南昌大学管理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公司金融，微型金融。（江西南昌330031）

一、引言

我国是一个典型的以“政治集权与经济分权”为发展模式的国家，政府掌握了绝大部分核心经济资源的分配权。为获得竞争优势，企业家纷纷通过竞选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或者聘请退休或离职的政府工作人员担任企业高管等方式来建立政治关联。作为企业的一项重要的外部资源，政治关联影响着企业的投资决策。但在当下，促进经济结构转型、建设自主创新文化为主导的发展理念正成为我国自十八大以来国家战略中最重要的一环。市场经济条件下，为加快自主建设的步伐，营造创新文化氛围，要求政府陆续颁布政策法令等方式手段刺激企业加大研发投资力度，不断开拓创新。近年来国税总局先后出台了若干税收优惠文件以降低企业的税负，而税负程度又与企业的研发力度息息相关，在这一背景下，政治关联会如何影响企业的研发支出？

当前的学术研究在政治关联如何影响企业的研发支出上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一部分学者认为政治关联能帮助企业从政府部门获得有助于创新的各种资源，从而使得企业扩大研发支出，如Li et al.(2011)，江雅雯等(2012)；但另一部分学者却提出了相反的观点，认为政治关联的建设需要资源投入(杨其静，2011)，而高管们可能更看重快速获得回报(陈爽英等，2010)，这反而会使他们减少研发支出；此外，在政治关联对企业研发支出的作用机制上，学者们分别从制度环境(李诗田等，2015)、融资约束（谢家智等，2014）、公司治理（彭中文等，2015）等角度进行了分析，却忽视了企业税负这一直接能刺激企业投资规模的因素在其中所扮演的关键作用。

政治关联确实可以通过作用于企业的税负来影响其研发支出。一方面，我国自1994年以来实施分税制改革后，经过十多年的实践已初步形成了较为合理的税收结构和较为完善的税收体系，但也应注意到我国税收立法层次较低，如目前有效的18个税种中仅仅只有有限的几部实体性法律作为征税的法律依据，其他大多由国务院以条例或暂行条例等方式授权开征，且各级税务行政机关在征税对象的界定、税率的选用、是否享受税收优惠等层面上都具有比较强的自主权。行政机关的权力过大容易形成一定的寻租空间，这会使得企业可以利用其拥有的政治关联来获得更具优势的税收地位；另一方面，根据经济学的创新理论，企业所面临的税负程度是影响其扩大研发支出的一个重要原因，而国税总局常年来不断地优化税收体系，出台优惠措施降低税负，如2008年国税总局便出台了相关文件明确企业的研发支出可以在其应纳税所得额中加计扣除，且企业通过研发形成无形资产后，还可以按照无形资产成本的150%进行摊销，以及近年来陆续推出的营改增等税收政策都可能会降低企业的整体税负，进而刺激企业加大研发投入资源。

本文的主要贡献在于从税负的角度讨论了政治关联如何影响企业的研发支出水平，这有助于监管当局进一步了解政治关联的作用以及企业研发支出的影响因素，从而制定出合理的政策以促进企业加大研发，在全社会形成一种以创新为主的文化氛围。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学者们当前已对影响企业研发投入的因素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如负债率（Bhagat&Welch，1995）、股权结构(任海云，2010)、融资环境（Bloch，2005）等。本文试图从企业所面临的税负程度这一角度来重点讨论政治关联如何影响其研发投入。

建设创新型国家这一目标顺利实现的关键在于是否能够激励企业进行自主创新(李诗田等，2015)，而企业对研发支出的投入量能够很好地度量企业自主创新的程度（罗明新等，2013）。根据高阶理论，高管所拥有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Kor et al.，2006；chen et al.，2007）都能够影响企业的研发支出，而政治关联作为其社会资本的一部分（Li et al.，2007），自然也会影响企业的研发水平。学者们已经证明了这种影响作用的存在，但在作用的方向上并未形成统一的意见。如Li et al.(2011)认为高管的政治关联能帮助企业获得财务或非财务的资源，并在企业的研发投入上起到“帮助之手”的功能；江雅雯等（2012）通过使用世界银行在中国开展投资环境调查的相关数据，并控制了一定的影响变量后发现，政治关联确实能够促进企业扩大研发；但李诗田等（2015）以制造业和信息技术业公司为研究样本，从制度环境的角度对政治关联是否影响研发投入进行了分析，他们发现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研发支出水平更低；罗明新等（2013）讨论政治关联对企业创新绩效的作用机制时，也发现政治关联降低了企业的研发支出水平。

事实上，政治关联能够增强企业在研发上的投入。首先，我国当下面临着经济结构转型，法治强度还不够，这使得非正式制度在企业经济发展中所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关键（李诗田等，2015）。政治关联能作为正式制度的一种补充，为企业带来一定的产权保护（江雅雯等，2008）、能为企业在研发成果的申报和市场运用上提供一定的支持，这都会增强企业研发投入的信心；其次，考虑到企业的研发投入需要大量的资金，通常而言，企业自有的资金并不充分（江雅雯等，2008），往往需要借助外部的力量来完成这一目标。政治关联能使得企业获得更多的政府补助（李传宪等，2013）、更为优惠的贷款利率（戴荣波等，2014）等；最后，研发支出作为一种能够提高企业长期增长率的途径，可以很大程度上提高企业的价值（孙维峰等，2013）。而经理人市场及接管机制的存在，也会使得高管逐步倾向于将利用政治关联所获得的优惠条件投入研发。基于此三个原因，提出本文的第一个假设：

假设一：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会增加其研发支出。

一部分学者如冯延超等（2010）认为具备政治关联的企业高管社会威望较高，具备一定的社会地位，为维持良好的社会形象，他们很可能会严格照章纳税，从而使得其所在企业税负上升。但正如前所述，政治关联是有成本的，建立和维持这种社会关系都需要企业付出一定的资源。罗明新等(2013)认为企业建立政治关联时为了获得政府部门及其附属机构所拥有的各项资源及其便利条件。考虑到当下我国税收立法层次较低、行政机关的自由裁量权相对较大，都使得企业可能会利用其拥有的政治关联来谋求更为有利的税收优惠。罗党论等（2013）讨论了企业的政治关联可能会给企业带来的所得税优惠，他们认为所得税的具体征收条款不够详尽、减免税的条款具备一定的弹性导致政府拥有了可操作空间，进而使得政治关联有了发挥的空间。因此，本文提出第二个假设：

假设二：政治关联能降低企业的税负水平。

一般而言，企业所享受的税收优惠越多，其税负程度也就越低。近年来，学者们对企业所承担的税负是否影响企业的研发展开了大量的研究，但在结论上并未形成一致的意见。Mamuneas et al.(1996)对美国企业的税收优惠政策与研发支出的相关性进行了研究，发现企业研发投入的增加量要超过其因为享受税收优惠而带来的应纳税款的减少量；Bloom et al.(2002)对9个OECD国家1979年至1997年所承担的税负与各自的研发投入进行了回归分析，发现一次税负程度下降不仅能在短期内促进企业研发投入的增加，在长期其促进作用也非常显著；Rao(2016)利用研发的使用成本作为税收优惠的工具变量，发现使用成本的降低提升了研发支出与销售收入的比值。但Mansfield(1986)的研究却发现税收优惠对公司的研发支出并无显著提高作用；卜伟等(2007)表明所得税的税收减免等优惠政策并不能刺激企业的研发支出。

由于各国税收制度设计宗旨各不相同，对税负的衡量逻辑也存在着较大的差别，故而得出来的结论并不能完全适用于我国。当下对我国的税负与研发水平之间的关系研究中，往往侧重于对某一个行业展开分析，且讨论更多的是所得税税负，但对企业整体税负如何影响研发水平这一问题上，还缺乏明确的研究。尽管企业的研发往往能够促进企业价值的提高，但研发过程充满着不确定性，为规避风险，一些规模相对不大的企业往往会放弃研发，这并不利于在全社会形成一种以创新为主的文化氛围。为激励企业进行研究，政府往往通过财政补贴、税收优惠等方式来降低企业所承担的实际税负，从而使企业研发投入的成本降低，进而激励其扩大研发支出。基于此，提出本文的第三个假设。

假设三：企业的税负水平降低会促进其研发支出。

三、回归模型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考虑到2005年是我国股改拉开序幕的一年，也是从这一年各大上市公司的年报开始披露高管的个人资料，经过3年的运行，在信息披露机制上已较为成熟，为此，将2008年作为样本起始时间，截至时间为2013年，时间跨度为6年。参考大多数学者对样本的处理方法，本文按照如下顺利进行样本挑选: (1)剔除金融类上市公司数据；(2)剔除创业板公司；（3）剔除借壳上市公司的数据；(4)剔除A+H股上市公司的数据；(5)剔除ST类公司的数据；(6)剔除资产负债比率大于1的公司数据；(7)剔除缺失数据。样本上市公司的财务数据主要来自于CSMAR数据库和WIND数据库，高管的政治关联数据则主要来自于上市公司年报中关于各大高管的介绍，同时以谷歌搜索的结果作为适当的补充。

经过上述的筛选过程，最终得到样本公司1255家，共5444条数据。本文主要的处理软件是STATA12。

（二）理论模型

本文的主要研究目标是讨论政治关联如何通过企业税负的程度来影响其研发投入。据此，在参考Li et al(2011)的处理思路后，为更好地度量政治关联及企业税负的作用，将理论模型设计为如下表达式：

这里，ft代表的是企业的实际税负，research代表的是企业的研发支出，ε代表的是模型的随机项。具体解释如下：

1.被解释变量

文献中计量研发支出水平这一变量通常有三种方式，即研发支出除以资产总额、研发支出除以营业收入、研发人员数量除以企业职工总数。本文参考李诗田等(2015)的处理思路，将企业的研发支出水平在实证中定义为研发资产除以营业收入这一比值，同时在稳健性检验中用研发支出除以资产总额的比值来度量。具体信息参见表1。

2.中介变量

为探讨企业税负在本研究中所起的中介作用，我们需要合理的计量这一指标。文献中常用的方法是以企业的实际所得税税率来度量税负程度，即以所得税费用除以息税前利润来表征，如Porcano (1986)、罗党论等（2013）。但自2008年1月1日所得税条例实施以来，我国所得税无论是在税收优惠的适用范围上，还是在税率的选取上都已经越来越规范，从严格依照适用的会计编制基础得出的税前利润，到各个项目的纳税调增调减以得到应纳税所得额都逐步模块化，其中可以调控的空间已相对较少。此外，据冯延超（2010）的研究，我国企业缴纳的流转税、行为税远高于所得税，故而所得税的实际税率并不能用于充分度量企业的实际税负水平。为此，参考冯延超（2010）的处理思路，以企业每年实际缴纳的税款除以营业收入这一比值来度量企业所面临的税负水平。具体信息参见表1。

表1 具体变量及其含义

3.解释变量

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是政治关联的度量。一般以企业的董事长或总经理的政治关联来度量企业的政治关联。与大部分学者处理董事长或总经理的政治关联一样，若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或总经理曾在政府部门任职或曾担任过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则将其所对应的变量取值为1，否则为0。具体信息参见表1。

4.控制变量

参考chen et al(2011)、彭中文等（2015）等人的研究成果，本文控制了诸如股权结构（股权集中度与股权制衡度）、独立董事占董事会人数比例、固定资产比例、存货比例、总资产规模、资产收益率、高管持股比例（不含董事、监事）、资产负债率、公司年龄、营业收入增长率等。为保证税收优惠在地区上的一致性，参考吴文锋等（2009）的研究，将省份效应分为5组；本文还控制了时间效应与行业效应。具体信息参见表1。

四、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描述了我国从2008年到2013年间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所占的比例变化情况。从表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一比例值从2008年的17.82%逐步上升到2013年的21.34%，表明我国企业家越来越热衷于建立政治关联。

表2 样本中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所占比例

此外，为进一步反映具备政治关联的企业在研发支出水平上是否高于不具备政治关联的企业，以及具备政治关联的企业在实际税负水平上是否低于不具备政治关联的企业，本文还对这两个指标进行了均值检验，其结果如表3所示。结果显示，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具有更高的研发支出以及更低的实际税负水平。另表4还给出了其他变量的统计性特征。

表3 实际税负水平与研发支出的均值检验结果

表4 其他变量的描述性特征

（二）回归结果分析

为验证前述提出的各项假设，本文首先对模型（1）进行了回归分析，得到的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模型（1）的回归结果

从表5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政治关联确实能够较为显著地（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降低企业所面临的综合税负，表明假设二成立。这与冯延超（2010）得到的结论并不一样。

接下来，本文又对模型（2）、（3）、（4）进行了回归分析，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模型（2）（3）（4）回归结果

从表6中可以看出，企业高管的政治关联能在5%水平上显著提高公司的研发水平，同时，即使在模型中加入了企业实际税负的滞后项，pc的系数仍显著为正，表明政治关联确实会使企业加大研发投入的力度，这同时还体现了政治关联的直接效应，即其能直接促使企业的研发投入增加，也意味着假设一成立；考虑企业实际税负的滞后项时，回归结果显示在没有政治关联时，实际税负前面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税负程度降低时，企业的研发投入会提高，即假设三成立。同时，在模型中加入政治关联时，实际税负的系数仍然显著为负，但绝对值有所增加，这意味着政治关联发挥了其间接影响研发投入的作用，即其通过降低企业的税负，进而使税负水平对研发投入的反向作用进一步加大。

表6还显示了股权制衡度可以提高公司的研发投入，这与彭中文等（2015）的结论一致，此外，还可以得出企业的成长性与研发投入呈现出非常显著的负相关性，意味着企业在具有高成长时，往往会削减研发支出。同时，企业盈利性水平越高时，便越可能加大研发的投入力度。

五、稳健性检验

模型得到的结论是否稳定，还依赖于进行稳定性检验。为此，按前述，将模型的解释变量替换成研发投入除以总资产，得到的结果如表7所示。对表7经过分析后发现，得到的结论与前述一样，在此不再赘述。

表7 稳健性检验结果

六、结论

本文利用企业所面临的实际税负作为中介分析变量，以2008年至2013年沪深股市上市公司的数据为基础，对政治关联直接和间接影响企业研发投入的作用机制进行了实证检验。结果发现，企业的税负水平越低，企业的研发投入会越大；同时，政治关联不仅能够直接加大企业的研发，同时还能够通过降低企业的税负水平来进一步提高企业的研发水平。

本文的研究具有比较重要的现实意义。我国当下的国家战略之一便是如何去营造一种创新型氛围以将我国建设成创新型国家。实现这一战略的关键在于激励企业加大研发创新的力度。根据本文的研究结论，至少有两种方式可以用来实现这一目标：一方面，降低企业的实际税负。这需要监管当局做好充足的调研工作，了解企业的所需所求，不断优化税收结构来降低企业的税负程度。另一方面，利用企业政治关联来刺激企业加大研发。但此种激励无疑于饮鸩止渴，是一种极度低效的资源配置方式。这不仅仅会使政治关联在我国企业中的泛滥，使得关系文化更加盛行，同时还会加大整个经济运行的成本，重创我国监管部门一直试图营造的公平公正的竞争氛围。当局应通过在阳光下合理分配关键性资源、细化各项规章制度和加大税收优惠力度等方式来激励企业增强研发的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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