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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诺贝尔文学奖的间性诗学

2016-06-04穆莉朱广强

科教导刊·电子版 2016年12期
关键词:主体间性诺贝尔文学奖

穆莉 朱广强

摘 要 文学从诞生之日起就是一种间性的存在,于1901年正式启动的诺贝尔文学奖,这一与裹挟着强烈的现代性、后现代性内涵的20世纪同龄的公认文学权威奖项,正体现和弘扬了文学的间性智慧与间性之美。在间性诗学的视域下,诺贝尔文学奖具有一种“理想主义间性诗学”,即理想主义文化间性:至真与至善的权衡;理想主义文本间性:本民族文学传统与外民族文学传统的权衡;理想主义主体间性:关注个体与关注世界(社会、读者)的权衡。围绕诺贝尔文学奖的诸多疑问,例如即通俗文学与先锋文学的关系、文学的表现功能与交流功能的关系、表现理想与揭示现实的关系、文学自主性与文学批判性的关系、西方文化霸权与少数族文学的关系等等问题,都可以在间性诗学的理论范式下得到更有效的解答。

关键词 诺贝尔文学奖 间性诗学 文化间性 文本间性 主体间性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1诺贝尔文学奖与“间性诗学”

诺贝尔文学奖已经走过了百余年的历程,为一百一十多位(1914年和1918年未授奖,1966年有两位作家同时获奖)世界级文学大师授予了缪斯祝福的“桂冠”。仅观瑞典学院历年宣布的获奖作家获奖理由,有以下关键词多次出现:

艺术:(共出现26次);

想象:(共出现14次);

人类(普遍):(共出现13次);

现代(当代、今日):(共出现12次);

历史:(共出现11次);

理想:(共出现10次);

现实:(共出现10次);

传统:(共出现9次);

民族(大陆):(共出现9次);

这些关键词构成三个评价维度下的对应概念,即,作家与人类文化(本民族文化、外民族文化)的关系(文化间性);作家与文本(艺术、技巧)的关系(文本间性);作家与读者(世界)的关系(主体间性)。诺贝尔文学奖在总体特征论上呈现为一个三重维度的、各维度上围绕两个辩证中心运动生成的椭圆轨迹。由此可见,间性诗学的这一椭圆形图示不失为我们解读诺贝尔文学奖的有力理论工具。间性诗学是在当今后现代主义、后殖民主义的理论视域下提出的,它“既是一种新的文学观念,也是一种新的文学研究方法。相对于文学的再现观和表现观,……是人们对文学认识的深化,间性问题完全可以兼容许多传统的研究领域,意味着文学范式本身的变迁”。间性诗学从内文化视野、交叉文化视野、跨文化视野来探讨文学文本的文化间性、文本间性与主体间性三大范畴,描绘文本围绕其内部的“双核心”在文化、文本与主体这三个研究层次上的椭圆式运动轨迹。于1901年正式启动的诺贝尔文学奖,这一与裹挟着强烈的现代性、后现代性内涵的20世纪同龄的公认文学权威奖项,正体现和弘扬了文学的间性智慧与间性之美。围绕诺奖的诸多问题——如前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谢尔·埃斯普马克在《诺贝尔文学奖内幕》一书的中文版序言中所提出的,“为什么诺贝尔文学奖一会儿授予通俗文学作家高尔斯华绥和赛珍珠,一会儿授予执意求新者艾略特和福克纳,一会儿又授予“鲜为人知”的大师辛格和米沃什……为什么托尔斯泰和哈代不能获奖?授予索尔仁尼琴诺贝尔奖有无政治观点的考虑?为什么亚洲的获奖者寥寥无几?”——即通俗文学与先锋文学的关系、文学性与读者反映的关系、表现理想与揭示现实的关系、文学自主性与文学批判性的关系、西方文化霸权与少数族文学的关系等等问题,都可以在间性诗学的理论范式下得到更有效的解答。

2诺贝尔文学奖的“理想主义间性诗学”

根据瑞典化学家诺贝尔(1833-1896)临终前立下遗言所述,诺贝尔文学奖应颁给“在文学领域具有杰出成就的,富有理想主义倾向(inan ideal direction)的作家”,“理想主义”这一概念因而成为瑞典评委会确立评奖规则的原典。从设立此奖之初起,诺奖评委们对“理想主义”的解读就是在间性的框架中展开的,表现出对文学内部双核心的权衡和兼顾——据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前主席谢尔· 埃斯普马克在《诺贝尔文学奖内幕》一书中所言,诺奖的评选准则是在“富有理想的”精神和“文学天才”、即“内容和表现形式的理想”之间相互权衡而作出的。 这一概念由古典哲学、美学、神学的学理根据出发,经过百年之间的阐释与发展,确立了诺贝尔文学奖的理想主义间性诗学。总体上来说,这一理想主义间性诗学有如下要点:

2.1理想主义文化间性

1901年首届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法国诗人苏立·普吕多姆,因为他赋有“令人满意的理想主义优势”,即,他 “是一位在人间无法找到安乐的寻觅者和探求者,由于似乎无法获得精神方面的知识,他感到痛苦。然而在实践——伦理领域里,像康德一样,在义务的不可否认和绝对的事实中,找到了人类超感觉目的的证据”。

由此我们可知,作为理想主义典范的作家应该以一种“超感觉目的”极尽扩张人的认知极限去探求真理,并在伦理上力求达到康德式的“绝对命令”。对首位诺奖得主的评价实际上确立了“理想主义”这一概念外延上的两类范畴,即“真”(“知识”、“真理”)和“善”(“伦理”、“道德”)。1905年评委会颁布的一项特别声明再次证实了这两种范畴上的要求:“诺贝尔奖所讲的必备条件,包括促进人类朝富有理想的方向前进,扩大人类常规的视野和使其比过去更完美更纯洁”理想主义,作为一种文明的前进方向,在认识论意义上意味着人类视野的扩大、认知能力的增强,也意味着精神(道德、伦理)意义上的臻于完善。“自由意志”则是诗人凭侍的“武器”:“人类可以受较低级的感觉方面的动机或较高级的合理动机所左右,通过日益加深在精神体系中的自我意识而完善自己……意志自由是这种观念的一种主体。”自由意志在真和善两个范畴的运用成为此后对“理想主义”阐释的延伸依据。

2.2理想主义文本间性

英国诗人、作家托·斯·艾略特(194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一文中认为,一种文化中的文学传统“本身就构成一个理想的秩序”,个人创作“不仅最好的部分,就是最个人的部分也是他前辈诗人最有力地表明他们的不朽的地方”。在间性诗学的视域下,任何文本在本体论上就是一种互文性的存在,即文本是在与其他文本的关系中存在的。从间性诗学的互文性理论观之,历年来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作家也表现出两种不同的取向,其一是复兴某一民族文学传统;其二是以积极的形式实验开拓新的文学形式。190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西班牙作家埃切加赖的获奖理由是“由于他那独特和原始风格的丰富又杰出作品,恢复了西班牙喜剧的伟大传统”;1922年另一位西班牙剧作家贝纳文特因为 “延续了戏剧之灿烂传统”而获奖;1933年获奖作家、俄国作家伊·蒲宁(1870-1953)“由于他严谨的艺术才能,使俄罗斯古典传统在散文中得到继承”荣登诺贝尔领奖台;1967年危地马拉作家阿斯图里亚斯(1899-1974)的获奖理由是“因为他的作品落实于自己的民族色彩和印第安传统……”还有1970年、1972年等等年度的获奖作家由于复兴民族传统文学形式而获奖。而因为积极进行艺术形式实验而摘得诺奖桂冠的作家亦不在少数。例如1969 年爱尔兰作家贝克特(1906-1990)以他“具有奇特形式的小说和戏剧作品”而获奖; 1984年捷克斯洛伐克诗人塞特尔特的获奖理由是“他的诗富于独创性、新颖、栩栩如生”; 1986年尼日利亚作家索因卡(1934 -)获奖理由是的“以其广阔的文化视野和富有诗情画意的遐想影响了当代戏剧”,2000年华裔作家高行健的获奖理由是“为中文小说和艺术戏剧开辟了新的道路”等等。

2.3理想主义主体间性

文学总是在主体心灵与客观世界、静观与入世、自恋美学与批判美学之间摆荡,文学的运行总是受着这些对立概念的双重牵引,在疏离与靠拢双重力的拉锯中表现出间性之美。1901年以来的百余年间,这一理想主义间性诗学的评价框架不断发展、延伸和细化,呈现出诺贝尔奖的整体图式,下文将结合具体获奖作家作品详述。

3理想主义间性诗学:至真与至善的权衡

3.1探求真理与文化游牧者的文学“逃逸”

诺贝尔文学奖成立之初就十分注重作家笔下的“浮士德精神”,即以宗教式的献身姿态将自己的求知欲(欲望)最大化以趋近真理的极限。1901年法国作家普吕多姆以其“罕有的心灵与智慧”获奖;1908年德国作家鲁·奥伊肯凭借“对真理的热切追求”而获奖;1915年法国哲学家、作家罗曼罗兰获奖是因为他 “对真理的热爱”, “以无所畏惧的对真理的热爱”摘得诺奖桂冠……求“真”作为一种理想主义后来衍伸出几个不同的方向,其中之一是诉诸个人的理智与体验,揭示个体乃至人类、人性在新世纪中的症候、处境和问题。例如1937年获奖的法国作家马丹·杜伽尔(1881-1958)的获奖原因是“对人类生活面貌的基本反映”,1957年获奖作家加缪“以明察而热切的眼光照亮了我们这时代人类良心的种种问题”等等。真理总是显现在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在作家作为认识主体与其所立足的社会、文化圈所限定的认知辖域的关系上,诺贝尔奖坛上百余位文学大师有两种不同的求真之路。

马悦然曾经在评价南非作家库切(200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时说,库切的文学主题是“逃亡”:“迈克K就是逃亡。他运送母亲的尸体回乡下就是违法的,所以只能偷偷在晚上走,也是逃避。既是逃避专制,逃避那个搞种族隔离的政权,但他也是逃避那些反抗的人,逃避冲突,他逃避一切,包括放弃自己的权利和金钱。”作为一个非洲大陆上的白人,库切以一种加缪(195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笔下“局外人”式的姿态“逃逸”在种族冲突、文化差异、政治权力和话语窠臼的边境线上。细数诺贝尔领奖台上的获奖作家,与库切相似的“文化游牧者”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有过移民、侨居甚至流放的亲身经历,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2008年获奖)曾说,“实际上,由于我个人的出身和经历,以及接受教育的情况,我一直都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世界是法兰西,我出生在法国,中小学和大学教育都是在法国完成的。另一个世界与我父亲有关,他一直是英国籍。他生活在非洲,可以说是第三世界。我有两个国籍,最早是法国籍和英国籍,后来毛里求斯独立后,英国籍变成了毛里求斯籍。我一直在这两个世界中游走。”“吉卜林(1907年获奖)出生在英属殖民地印度;蒲宁( 1933年获奖)出生在俄罗斯,后客居法国,是一位无国籍的作家。艾略特(1948年获奖)出生在美国,后加入英国国籍,2011年获奖作家略萨拥有双重国籍,他出生于秘鲁,后在西班牙玻利维亚长大,多年客居欧洲各国。文化“游牧”的文学母题在诺奖领奖台上的女性作家群众尤为凸显。在诺贝尔文学奖这一世界文学的平台上,12位获奖女作家中有7 位涉足了流亡的苦涩之旅:生在美国长在中国的赛珍珠、从属于祖辈族群流亡与移民的拉美女作家米斯特拉尔、南非女作家戈迪默、美国黑人女作家莫里森、生于伊朗长于南非的英国女作家莱辛、不堪忍受纳粹排犹的恐怖而逃亡瑞典的德国女作家萨克斯、摆脱罗马尼亚强权暴政移民到德国的罗马尼亚德裔女作家米勒。

多元文化背景使这些作家能够以交叉文化、跨文化的间性视角来深入审视时代、社会、文化乃至人性的症候。浸淫于印度 “万物有灵”的宗教文化使吉卜林僭越于《圣经》赋予人的“为万物命名”的高贵地位之外,写出了对自然的敬畏与人的魔性。艾略特可为第一位写出现代人心灵的“荒原”景象的作家。略萨以“对权力结构制图学般的细腻描述和他对个人的抵制、反抗和挫败形象的尖锐刻画”表现了后现代社会的症结。他们是萨义德《知识分子论》中所描述的“流亡的知识分子”,与集体(政权,社会)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游离于遮蔽真相的权力体系边缘,享受着“间性”的逃逸快感。某种意义上来说,越是趋近于群体(社会、国家、民族)的边界,就越能逃离集体无意识、意识形态和文化塑造的思维定势的遮蔽,也就越能保存个体的自由意志和理性判断(在古典哲学中,人具有天赋的理性思维能力),因而越趋近真理。他们的文字总是在旅途中,不依恋土地、也不受制于任何一种话语权威,可以最大限度地张扬个体获得真理的尊严与权利。

3.2至善:人道关怀、批判意识与悲剧精神

与文化游牧者随行的不仅是逃逸的快感,更有无根的漂泊感,为真理祛蔽的决心乃至浮士德式的悲怆。这些精神元素让“至真”的范畴走向了“至善”的范畴。

在由此岸向彼岸,由异乡向“家园”的运动过程之中,在当下的“无根”状态与理想中的的心灵归属这两极之间,文学的轨迹是一个特殊的椭圆,两端圆心无限的远离,其运动的轨迹也趋近于无尽的延伸下去。在寻匿心灵归属的“丝路”上似乎更能深味20世纪以来人类普遍的精神困境,也更具有一种包容一切的关怀与仁爱。他们笔下“无家可归者的景观,成为一个时代的缩影” ,他们也更能以包容和同情面对一切:“把复仇的武器置于田野/让它们变得温柔……/因为在大地的子宫里/即使银器和谷物也属同类”人道关怀的光晕往往能升华为一种对一切自然之物的博爱。英国女作家莱辛(2007年获奖)的作品使这种超民族、超物种的人道主义具有了鲜活的生命。《特别的猫》(particularly cat,原名 on cat)是莱辛向“猫”献礼的作品,全书的男女主角是各种毛色、各种血统的猫。小说中,猫是“我”童年的玩伴和亲友,它们的伤痛在“我”心中留下深深的疤痕;“我”的母亲因不忍亲自“处理”数量泛滥的猫群负气离家出走,执行猎杀任务的父亲“脸色惨白、嘴唇紧抿,双眼泛着泪光”。在中世纪被视为女巫的帮凶被无情剿杀的猫,被视为与人类具有同等尊严和地位的宇宙间的存在物。曾经6次获得诺奖提名的作家米兰·昆德拉曾援引尼采为马哭泣的例子,阐释这一博爱的人道主义伦理观,

“人类真正的善心,只对那些不具备任何力量的人才能自由而纯粹的体现出来。人类真正的道德测试(是最为彻底的测试,但它出于极深的层次,往往不为我们注意),是看他与那些受其支配的东西如动物之间的关系如何。”

人道关怀有时也表现在无止境的为真理祛蔽的斗争中。在现实社会中,剥夺了人类的尊严与权力的往往是不公正的强权和愚弄。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领奖台上,有许许多多致力于通过批判强权来追求真理与人道的作家。他们往往持有对社会和政治权利的批判态度,因而常常被认为具有某种政治倾向。英国作家哈罗德·品特(2005年获奖)和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2006年获奖)都以其对政治时事的尖锐批判而闻名,品特曾对美国1990年发动的海湾战争,1991年联合国成员国在科索沃战争中发动的轰炸行为等直言不讳地加以嘲讽、帕慕克因指认美国对日耳曼帝国的库尔德人的种族灭绝和贫民屠杀行径在2005年被送上法庭。但与其说他们是在宣扬某种政治主张,不如说他们是在维护个人对真相、真理的权力——“作家追问真理,而政客关注的是权力,即如何用谎言的华丽挂毯装饰整个社会”。正如评委会主义瓦斯特伯格对品特的评价所述,他表达了“对一切削弱个体批判性的强权的批判:政府的强权,家长制的强权,以及宗教信仰的强权等等。”批判精神是缪斯祝福之人的权杖,也是他们的良知所在,至真与至善在批判精神中融合于一。

浮士德听到“勇敢勤劳的人筑成那座丘陵”时,终于寻得了至善,至真与至美聚合的“海平线”,这是天国与尘世接壤之处,最靠近上帝的所在,也是生命濒于终结之地。至善与至真的汇聚总是浸淫着古希腊式的悲剧感。他们的旅途中总有一个墨菲斯特伴随,让他们在人的有限性中感到痛苦:“他是一位在人间无法找到安乐的寻觅者和探求者,由于似乎无法获得精神方面的知识,他感到痛苦。”但头戴诺奖桂冠的作家将人的“受造”地位推向极致,附身真理之火的姿态总能让人感受到悲壮的力量与美:1959年意大利作家夸西摩多的获奖原因是“表达了我们这个时代中,生命的悲剧性体验”,1999年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的获奖理由是其小说“蕴含悲剧色彩的寓言描摹出了人类淡忘的历史面目”。 1936年美国作家奥尼尔摘得桂冠是“由于他剧作中所表现的力量、热忱与深挚的感情——它们完全符合悲剧的原始概念”。这位剧作家被称为“美国的莎士比亚”,早在托·艾略特获奖12年前,站在诺贝尔领奖台上的奥尼尔已经将《荒原》的景观搬上了戏剧舞台。在他的作品中常常萦绕浓厚的悲剧色彩,身处社会底层的人努力奋争、捍卫对生活的希望和信心,而最终却陷入迷茫和绝望。莎士比亚说,“这是一个颠倒错乱的时代”,奥尼尔则发觉了现代文化中的悲剧,“都颠倒了!”他就像《圣经》中的先知路德,获得神祈的代价是经历重重历练,奥尼尔出生在纽约的天主教家庭,13岁时因目睹母亲吸食大麻决定放弃信仰,15岁开始抽烟(终身未戒烟)、酗酒、嫖妓。21岁从普林斯顿大学辍学,自杀未遂,先后感染梅毒、疟疾、肺结核而被治愈之后,他开始以高度的自律全身心的投入写作的事业之中,26岁处女作问世,55岁时健康状况恶化迫使他放弃创作。他的父亲、儿女都嗜酒成性,死于疾病或自杀。他不是俯瞰众生的圣徒,而神指给他的道路是通过犯罪来赎罪。批判现代文化的同时,他本身也饮鸩止渴一般地咀嚼着这种文化。在1944年7月9日他写给儿子的信中,奥尼尔如此说道:

“前日吾手腕忽然剧烈抽搐不止,咖啡洒地,吾不禁哽咽,非因惋惜咖啡洒地,而仿佛受神经疾病所制一如吾腕之抽搐。吾虽久经痛楚,罹受忧患,却未曾轻易落泪,故经此突然之悲怆,万分苦恼。吾实未曾知生活可愚弄人至如此之境,自悔痴愚不已。然,吾尝仅止于厌弃于己。”

人不能阻止众神对人的戏弄,却可以选择自己面对苦难的姿态。俄狄浦斯王虽未能逃脱既定的命运,却仍以人的自由意志极力抗争,并勇于承受罪责。上帝对犯错而悔改的人,比从未犯错之人更要喜欢。只有像浮士德一样将自己的种种欲望一一实现,才能寻得生命的真谛。现实世界和文本世界中,奥尼尔都让我们感受到这样的悲剧英雄的力量。

文学从诞生之日起就是一种间性的存在。无论是以《易经》为原典构建的“阴—阳”二元对立的中国传统文学体系,还是以两希文化的“两个世界”观为核心的西方文学,文学都是在其文化内部的相互对立的“双核心”牵引之下运行的。中国古典诗学是以“意象”这一“意境”与“心象”同源共生的间性概念——为核心构建的,西方诗学更是以亚里士多德诗学建立的二元对立体系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于1901年正式启动的诺贝尔文学奖,这一与裹挟着强烈的现代性、后现代性内涵的20世纪同龄的公认文学权威奖项,正体现和弘扬了文学的间性智慧与间性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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