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中的Google
2016-06-02徐涛李蓉慧
徐涛+李蓉慧
5月18日这天,Google开发者大会Google I/O看起来在不遗余力告诉参会者,“我们和过去不一样”。
谁会注意不到呢?此前8年,Google I/O一直在加州旧金山充满商务氛围的Moscone West会议中心举行;而今年,会议挪到离Google总部办公室不远的Shoreline Amphitheatre。加州猛烈的阳光和澄澈的蓝天,配上这片露天场地,会让人觉得这里召开的不是一场给开发者的技术会议,而是一个露天音乐节。
但,最大的变化是,这一次Google I/O大会上Google CEO变成了桑达尔·皮查伊(Sundar Pichai)。
2015年8月,Google创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和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宣布新建一家叫作Alphabet的公司,好让那些充满创新但还没有盈利前景的业务能从Google中剥离出来成为子公司独立发展;而Google作为Alphabet旗下唯一盈利的公司,由桑达尔·皮查伊作为CEO管理。
在大会主题演讲上,桑达尔·皮查伊一开场就说,“我觉得我们处在一个关键时刻。”并用一堆数字说明现在和Google初创时期多么不 同。
桑达尔·皮查伊在这两个小时主题演讲中给外界带来的信号再明确不过:Google要进入一个新时期,人工智能是搜索业务的下一站,Daydream可以成为下一个Android。
无法确定在任命桑达尔·皮查伊之前,佩奇和布林是否已和他商量好了Google的下一步。但Google的一个问题依然存在了有一段时期—其过去成功的盈利模式在这些年遭到挑战。
Facebook和移动应用程序是Google最初的挑战者。它们令Google搜索不再成为互联网的唯一入口;它们分流走网络流量的同时,也相应分流走了可观的广告收入。
而最近,Facebook和微信这样的聊天应用也在动摇Google和苹果应用程序商店的商业模式:在拥有庞大用户群后,这些聊天应用开始为用户提供更多服务,让用户无需下载各种应用程序。事实上,Facebook的下一步,就是想让第三方能通过带有人工智能色彩的小机器人(bots)在Facebook Messenger上为用户提供服务(详情请见《第一财经周刊》2016年第16/17期合刊《小机器人要给你当管家,喜欢不?》)。
对于Google而言,如果Facebook们能通过bots对自己产生威胁,那它为什么自己不能做点什么—它恰恰在人工智能上有着诸多积累。
Google内部一直有着庞大的机器学习团队,而且,它早在2012年就推出Google Now。但Google Now一直是作为沉默的卡片躺在智能手机中,如果用户要使用Google Now,那就需要打开相应的应用程序,或者对着Android操作系统的手机说“OK,Google”。
对于桑达尔·皮查伊而言,他要的不仅仅是一款人工智能产品,而是一个能像曾经的搜索引擎一样成为公司核心的产品—在2010年之后,佩奇就意识到,当Google变得庞大,能有一个将各种业务都整合在一起的支点产品极其重要。
在这次主题演讲中,人工智能助手Google Assistant是唯一一个由桑达尔·皮查伊自己宣布发布的产品。这个产品看起来也的确像是一个“支点产品”。他说,Google Assistant可以出现在很多地方,例如手机、可穿戴设备、汽车,以及人们的起居室中。
为了实现这一点,Google甚至还发布了两款新产品。
一款是Google Home。这款音箱一样的产品可以默默聆听主人召唤,在主人口述时将一件待办事项放入清单,或帮助主人更改餐厅预订的时间。除此之外,Google将这款产品作为智能家居的中心,它可以用来控制不同房间的音乐和灯光,也能用来控制电视。
另一款产品是聊天应用程序Allo。用Allo聊天时,Google Assistant可以分析聊天内容甚至是图片,并提供回复让你选择,省却你打字的烦劳。它也能接入第三方服务,例如直接在对话框中向你建议餐厅,并帮你直接预订餐厅座位。
但Google没有像对手那样给自己的人工智能助手起一个人性化的名字,例如苹果的Siri,亚马逊的Alexa,微软的Cortana。Google只是将自己的人工智能助手朴素地称为“Google助手”(Google Assisstant)。如果你要召唤它,依然得说“OK,Google”。
Google期望人工智能助手能成为搜索下一步的愿望如此强烈,桑达尔·皮查伊在演讲中也许解释了这一点,他说,“(现在)将一些网络链接作为搜索结果给到人们是不够的,我们得真帮人们完成一些事情。”在他看来,Google的搜索和人工智能助手本来就不是两个产品,如果曾经人们想到搜索会想到“Google一下”(Google it),那他希望现在人们想召唤人工智能助手时也会想到“Google一下”(OK,Google)。
除此之外,桑达尔·皮查伊的雄心壮志也体现在虚拟现实(VR)上。
虽然Google早早推出了虚拟眼镜Cardboard,和GoPro合作推出了360全景摄像机Jump,并在YouTube平台上推出了VR频道360°Videos,但看起来一直在小打小闹。
而这次,Google所发布的VR平台Daydream看上去就是VR上的Android平台。VR团队的高级产品经理Brahim Elbouchikni在演讲时非常直接:“Google的决心是要把Daydream运营成相当于Android规模的平台。”
和运营Android类似,Google对支持VR的手机、头戴设备、控制手柄都给出了参考设计,并将一大批上下游生产商纳入到自己的生态系统中来,这其中包括芯片厂商高通、台积电,硬件制造商三星、华为、小米,以及内容提供者NBA、HBO等。
在Google内部,VR的部门非常独立,一如当年独立的Android王国,其负责人Clay Bevor直接汇报给桑达尔·皮查伊。这次Google I/O的日程安排也体现出VR在内部有多受重视:大量讲座和VR有关,内容包括Google对VR的看法,Daydream的设计原则、开发条例、商业化建议,以及Google对于自己在教育、电影等领域尝试后的经验分享。
即使如此,这次Google I/O在主题演讲中亮相的新产品并不能说多么让人眼前一亮,也不能让人确信Google的前景会比以前更明朗。
Google Home看上去和亚马逊的Echo非常相似。Echo在2014年11月发布,2015年夏天发布第二版,它最核心的功能是用户可以用Echo直接在亚马逊下单。其次,内置的助手Alexa可以回答用户关于天气、日期之类的问题,同时可以实施一些操作,例如调节室内温度、开关灯等。
Google说其人工智能技术能让Google Home回答更具情境感的问题,例如你问“谁是李小龙”,接着问“他演过什么电影”,Google Home能自然理解你说的“他”是李小龙。
但当用户需要通过支付来获得服务时,亚马逊就显得更有优势:作为北美最大的电子商务网站,大量用户已在其系统中有现成的支付账户;而Google旗下的支付系统Android Pay一直没有推广开来。
Google Home是否足够成熟也令人怀疑。当产品经理Mario Queiroz在主题演讲中发布Google Home时,他甚至反常地没和Google Home来一段现场对话和演示。
新的聊天软件Allo也和Facebook Messenger的目标极其相似—期望你在聊天应用程序中通过与小机器人聊天做完一些事情,例如电子商务的小机器人给你推荐你最喜欢的衣服,你可以直接买下;或者直接让小机器人帮你预订一份比萨。
Allo要到夏天才推出,但Facebook以及其他聊天应用的用户数已经非常庞大,Facebook Messenger有超过9亿的月活跃用户数,微信有着6.95亿的月活跃用户数。Allo是否能赢得用户的心也未可知—在它之前,Google倾尽全力开发的聊天软件Hangouts现在用户寥寥无几。
在虚拟现实方面,Google看上去也是一个十足的迟到者。
HTC Vive在今年4月开始发货,Facebook收购的Oculus的产品Oculus Rift也在不久后发货。现在Oculus还宣布将和百思买合作,在线下实体店中销售Oculus Rift。
如果说Google更看中基于手机的VR体验,那么基于Oculus软件的三星Gear VR在2014年年末就已经发货了。最新的消息是,Oculus已售出超过100万个虚拟现实头戴设备,其中绝大多数是和三星合作的Gear VR。
在内容探索方面,Oculus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内容制作团队Story Studio,并挖来皮克斯的动画团队。这个团队在今年的西南偏南互动大会上公开讲述Oculus Story Studio拍摄VR电影Lost和Henry的过程,前者在去年的圣丹斯电影节放映。
相比之下,Google一片空白。
没人怀疑Google的研发能力。
在人工智能方面,Google无疑是领先者。
几个月前战胜韩国棋手李世石的DeepMind可能是最广为人知的一个人工智能例证;而在这之前,Google Brain的神经网络曾在观看YouTube视频一周(自我学习方式)后学会辨认哪些是关于猫的视频;事实上,早在1999年,Google就有团队参与机器学习研究。现在Google X旗下部门Google Brain的负责人Jeff Dean就在1999年加入Google参与机器学习研究,而在主题演讲最后出现的能习得“手眼协调”地挑出玩具的机器人,就出自他的部门。
除了这些外界所熟悉的事情,Google内部ATAP(Advanced Technology And Projects Group)部门的Project Tango(现已并入VR部门)和Project Ara,在某种程度上,才代表着Google真正的“酷”。
你可以去TED上搜一下Johnny Lee,他是Project Tango的负责人,曾任微软Kinect主要技术负责人。他在这次Google开发者大会中展示了Project Tango的最新进展:当一个人拿着载有Project Tango的平板电脑走进一个大型商场,这个平板电脑可以实时描绘出空间模型;如果要在线购买一把椅子,想看它和自己的起居室是否搭配,可以将这把椅子的图片拖拽到起居室的图片里,以实物比例大小呈现。
还有Project Ara—这款模块化手机可能才是今年Google开发者大会上最亮眼的创新。工程负责人Rafa Camargo在大会一个分会场中演讲时说,Google想用这款模块化手机来解决现有手机的问题。现在它可以做到什么程度?Rafa Camargo对着演示的机器说了一句,“OK,Google,弹出摄像头模块”,手机应声而动。
但问题是,如何将这些转化成一款受欢迎的产品。Google一直面对的问题之一就是,如何能集中资源,集各个部门之力来制造一款受人欢迎的产品。
2011年拉里·佩奇接替埃里克·施密特成为Google CEO后,他就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他砍掉Google内部大量通过“20%时间”创造出来的项目,好让优先级最高的项目能有更多的资源;他还试图将Google整合为一个整体,例如通过设计,让Google Maps和Google Now等产品看上去风格一致。
但这个问题显然很棘手。拉里·佩奇担任CEO时集合公司各种资源之力的Google+看起来已经失败了,这款产品融合了Google多款现有工具产品,一度Google让新用户也自动成为Google+用户。
而Hangouts这款集合全公司之力的产品看起来也失败了。在Hangouts之前,Google先后有Gtalk、Google Voice、Googleplus等通讯工具,做这些产品的工程师散布在Google公司的各个部门中。待Google开始做Hangouts时,它在事实上将各个部门的工程师集合到了一起。
待到发布时,这款产品能在Android、iOS和桌面端跨平台使用;依靠Google强大的云服务能力,无缝切换设备的体验比其他SMS应用程序更好。
但现在,结果已经很清晰。这款曾被Google即时通讯产品总监Nikhyl Singhal称为由“复仇者联盟”般团队创造的产品,用户少得可怜。现在它还多了一个来自内部的竞争对手:Allo。
正如很多想集公司资源之力终因整合失利而挫败的案例一样,桑达尔·皮查伊能否解决这个问题是个十足的挑战。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是,这次发布后,许多产品在Google内部会有两个类似的项目同时存在。
聊天应用软件方面,Google本来有Hangouts,现在又增加Allo;智能家居平台,Google花32亿美元收购来了Nest,现在却增加了Google Home……就连地图也有两个,一个是Google自己的Google Maps,一个是收购来的Waze。
一位Android Auto的工程师告诉《第一财经周刊》,2016年Android Auto最大的更新是给系统增加了Waze,事实上Waze被Google收购后,其数据已逐渐被整合进了Google Maps,但两个产品依然同时共存的原因,这位工程师说是“因为用户提出要用Waze”。
Nest的处境更为尴尬。两年前,这家公司被Google以32亿美元高价收购,被视为一场Android级别的收购。但据Nest员工透露,由于收购后受制于用户对隐私的担忧,Nest并不能接入Google的全部数据,再加上Google在智能家居方面没什么大动作,Nest现在看起来更像是Google手中一个烫手山芋。一些媒体甚至调侃说Google应尽快把Nest转手卖掉。
而Nest负责推广的员工在Google开发者大会上告诉《第一财经周刊》,Google Home发布后,他们不断被人问到两个部门间是否存在竞争。“两个团队有交流,他们在硬件设计和软件方面都向我们学习过,不过Nest在Alphabet下是独立于Google的,而Google Home是Comcast团队做的。”据称Comcast所做的项目叫作Living Room,这和Nest智能家居的概念在本质上是一致的。
而对于这次前来参与Google I/O的开发者而言,即使这些问题存在,他们依然相信Google能在新的行业和趋势中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人们也倾向于相信Google推出的Daydream平台,能成为VR通向大众产品的重要推力之一,以及Google在人工智能领域开源了自己的机器学习系统TensorFlow和自然语义分析程式SyntaxNet,这能让人工智能功能得到更多应用—不过这一切信心,还是来自Google在搜索领域的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