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关爱：给留守儿童送一份怎样的礼物？

刘朱婴

牵手关爱：给留守儿童送一份怎样的礼物？

刘朱婴

山东省日照市东港区团委的孙晓倩告诉我：“管校长做志愿者好多年了。”

她指的是管清江。

我见到管清江是在他当校长的日照第三小学。三小有1408个孩子，可他心中的孩子远不止这些。那天，我们谈起了袁奥。

2015年9月，东港区团委启动帮扶农村留守儿童的“牵手关爱行动”，有130个志愿者与留守儿童结成对子。袁奥就是管清江的帮扶对象。

和管清江一样，宁文洁跟李梦青也有自己的结对孩子。我采访了这些志愿者，也采访了他们关爱帮扶的孩子。于是，便有了下面这篇记录……

阳光男孩

日照市东港区后村镇崖头小学。

随着下课铃响，孩子们像小鸟一样飞出教室。

半天没见袁奥出来，周红华校长领我们去找。

一行人，除了我，还有孙晓倩和后村镇的团委书记沈洁。

“袁奥……”周校长朝教室里喊。

我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子：四年级一班。

一个小男孩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温暖的阳光顷刻间照在他脸上。

“袁奥……”我们向他打招呼。他眯着眼睛笑了。

“你怎么不去吃饭？”周校长问他。

袁奥看着我们，没说话。

“还不好意思啊？”我逗他。

他又笑了。

我们随袁奥走向餐厅。

长长的餐桌两边坐满了孩子。见袁奥过来，一个小男孩往旁边挪了挪。

管理员递给袁奥一个盘子，里面盛有土豆炒肉、西红柿蛋汤和米饭、馒头。

“米饭不够可以加，馒头随便拿。”管理员叮嘱道。

袁奥小心翼翼地把饭菜端到餐桌上，然后埋头吃起来，他身边的孩子则调皮地冲我们做鬼脸。

我们深情地注视着袁奥。孙晓倩说：“他看上去一点都不自卑……”

让人心疼

“第一次见面是一个星期六”，管清江回忆道。

管清江先给袁奥打过电话。

“我给他打电话，不通。继续打，还不通。我就和他的校长联系，才知道他因为欠费被停机了。

“我就决定去一趟。

“他那个村，我原来没去过，差不多有80多里路，而且有一段很不好走，坑坑洼洼的。到了村口，正好遇见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小孩。我一问袁奥家，那个小孩就带我去了。

“可是，我没见到袁奥和他奶奶。据邻居讲，祖孙俩早上7点多钟就出去了，可能赶集去了。

“我就到镇上找他们。我想，一个老人带一个孩子，怎么着也能找到？结果，没找到！”

过了几天，是一个星期二，管清江又和袁奥的校长联系，得知袁奥在学校，就跑了第二趟。这一次，他见到了袁奥。

“他的校长带他过来。我一看，小男孩，个子不高，比较瘦，穿一身薄衣服。当时，我们日照的天已经有点儿凉了。

“之前，我对他的情况大体了解，但不详细，知道他的爸妈在城里打工时遭遇车祸去世了，他跟奶奶一起生活，祖孙俩相依为命。

“父母双亡，一个孩子怎么承受得了？而且，他也在车祸中受了伤，伤得很重。”

管清江难忘地说：

“他挽起裤腿给我看。他腿上的伤疤虽然早已愈合，但看上去还是让人心疼。他的右手残废了，手指不健全。

“我给他带去了书包、笔记本和小文具，然后问他有什么心愿。他低下头，羞涩地说：我学习成绩不好，但我想要一个变形金刚，行吗？”

变形金刚

管清江自己有一个男孩，比袁奥大一岁。

听袁奥讲出心愿，管清江的心一下子抽紧了。

“我说：当然可以！”

管清江戴副眼镜。袁奥没有注意到，这个与他结对子的叔叔，眼睛已经湿润了。

回到家，管清江就把给袁奥买变形金刚的任务交给了妻子。

“我媳妇买好后，我就给他（袁奥）送去。”

又是80多里路。

“我急急忙忙给他送去。到他学校一看，他在教室里上课。”

为了不影响袁奥上课，管清江托周红华校长下课后把变形金刚交给袁奥。

“没能当面交给他，我感到有些遗憾。

“这个孩子特别懂事。后来，我给他打电话，同时也和他奶奶讲两句。他害怕奶奶讲完之后挂电话，又特地从奶奶手里接过电话，实际上就跟我说了一句：叔叔再见！”

那天，下课后的袁奥从周红华手里接过管清江送给他的变形金刚。

周红华校长用手机给袁奥照了一张相：袁奥把变形金刚抱在怀里，站在教室前。

“牵手关爱行动”是由东港区团委牵头组织实施的，前期通过在全区摸底，搜集到216个留守儿童，经走访、筛选，确定130个符合条件的。然后进行志愿者招募，接受全社会志愿者报名。完成招募后，针对志愿者愿意救助的留守儿童性别、年龄、年级、学习、家庭等情况，征求志愿者意见，最终成功完成“一对一”共130对。

袁奥是崖头小学作为特困留守儿童报送区团委的。

“我给你叫袁奥的班主任，他回家吃午饭去了。”周红华校长对我说。

“喂，你吃完就快过来吧，记者要采访你！”周校长给李茂林老师打电话。

李老师从家赶到学校。

“我见过袁奥的奶奶，将近70岁，头发全白了。”李老师说。

“上次家访的时候，看到他奶奶推着一大车玉米秸秆。袁奥在前面拉，老奶奶在后面推，是一辆独轮车。他家有地。我们这个地方，主要种玉米、花生、小麦。他家有一台电视，破破烂烂的屋子。

“在班上和同学关系很融洽，平常很爱劳动，品德方面很好，上课从来不迟到。虽然有残疾，但看不出自卑。

“他以前数学基本上考零分。”

李老师既是班主任，又教数学。

“对这样的学生，我都个别辅导，利用课间休息、课后和中午吃完饭的时间。他用右手剩余的部分夹笔写作业，很有毅力。”

志愿老兵

2000年，团中央确定3月5日为中国青年志愿者服务日。管清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参加志愿服务活动的，迄今17年了。

由于他在乡村任教十几年，又是一个“志愿老兵”，所以，东港区团委启动“牵手关爱行动”时，请他结合自己的经验给志愿者做培训。

“因为他和农村孩子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熟悉留守儿童的心理特点。”孙晓倩说。

谦虚的管清江则把“培训”称作“交流”：“我和其他志愿者做了一次交流。”

农村留守儿童有哪些特点？

管清江说：第一种情况，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所以特别自立自强，比同龄孩子懂事很多、成熟很多。这些孩子约占留守儿童的15%左右。第二种情况，长期跟随祖父辈生活，溺爱导致他们以自我为中心，性情怪僻。第三种情况，自卑心理严重，表现出自暴自弃。第四种情况，不爱回家，花钱大手大脚。因外出打工无暇顾及孩子而内疚，就用钱满足孩子物质上的追求，这是很多父母的心理。第五种情况，相当一部分留守儿童有暴力倾向。

“调查统计，70%的学生身边曾发生暴力伤害事件，但事实远比这个数字要高。绝大部分案例，都发生在农村留守儿童和进城务工人员的孩子身上。

管清江认为，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正确的家庭教育、正规的学校教育和健康的社会教育缺一不可。但农村的学校教育问题仍然不少，主要是老师和孩子以及家长沟通比较少，原因在于师资力量薄弱。

“在一些偏远学校，由于条件艰苦，青年教师来了也留不住。”

管清江说，在家庭这所学校里，最重要的教师是父母，最重要的教材是父母的言行。可是，对农村孩子来说，缺失最厉害的就是家庭教育，由此导致部分留守儿童在成长中暴露出许多问题。

“我在农村工作、生活了19年，无数次感受到农民的朴实和善良。比如，家访时骑的摩托车坏了，村里修车的师傅听说你是老师，免费给你修。但是，他们却没有能力帮助自己的孩子。这样就形成一种恶性循环，把孩子的教育完全扔给学校。”

管清江特别提到那15%左右的孩子：

“他们是留守儿童中特别懂事乖巧的一部分，有很强的自理能力和自主能力，主动分担家务，照顾老人或弟妹。他们对手机、电脑等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并不差，对求知和读书有非常好的认识……”“我们不管来自哪

个行业、从事什么工作，都是本着‘奉献、友爱、互助、进步’的志愿精神集结在这儿的。”管清江对参加“牵手关爱行动”的志愿者说。“我们要和牵手儿童建立一种良好的交流沟通关系，做孩子信得过、愿意和你说悄悄话、有困难想找你倾诉的朋友。要多听孩子说，站在孩子的角度给他们提建议，绝不要训斥孩子。书信、网络，无论哪种形式，交流和沟通必须是平等的，真诚的，互相尊重、彼此信任的……期望这130个孩子，因为我们——牵手关爱行动，会有所改变，会有善良、进取而美好的人生。”

一问一答

刘文倩是三庄镇竖旗小学三年级二班学生，副班长，还是语文课代表。

正好课间休息。我坐到她对面，就有了这样的对话：

“文倩，你家里都有谁？”

“有妈妈、姥姥，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家里有地吗？”

“（点头）家里有地，种花生、玉米。”

“你中午怎么吃饭？”

“中午自己带饭，煎饼，还有一点咸菜，学校有开水。”

“喜欢上什么课？”

“语文课。”

“为什么？”

“因为上语文课能懂很多知识。”

“喜欢老师和同学吗？”

“喜欢！”

“学习成绩好吗？”

“语文考试90多分，数学考试也是90多分，有时候100分。”

“妈妈辛苦吗？”

“妈妈每天早起给我做饭，我觉得妈妈很不容易。姥姥身体不好，她的腿很疼，肩膀也很疼，有时伸不开。”

“有多长时间没见爸爸了？”

“不知道。”

“除了学习，还喜欢什么？”

“喜欢跳绳和呼啦圈。还喜欢跑步、唱歌。”

“将来想干什么？”

“将来想考大学，考上大学想当老师，当老师想教语文……除了想当语文老师，还想当音乐家。”

刘文倩是宁文洁“结对”帮扶的小女孩。

还有一个小女孩，叫雨洁，9岁，三庄镇另一所小学的学生。

见到小雨洁时，她正站在讲台前领读课文。

很快，下课铃响，放学了。小雨洁的爷爷和往常一样在校门外等着接她回家。

我抓紧和小雨洁说几句话。

“学习好吗？”

“嗯。”

“放学回家都干吗？”

“写作业。”

“爷爷奶奶能辅导吗？”

“奶奶不能，因为我奶奶从小没上学，爷爷能教一点。”

“中午在学校餐厅吃饭？饭菜好吃吗？”

“嗯。”

“想爸爸吗？”

“嗯。”

“想妈妈吗？”

“嗯。”

小雨洁的班主任老师叫贺琼。

“在我心目中，她是一个全面发展的学生。”贺老师夸奖小雨洁。

“一年级的时候，他不太爱说话。老师们都很关心她。到二年级，性格逐渐开朗。

“刚才让她领读，是因为她普通话讲得好。有一次，她代表我们班参加朗诵比赛，表现很好。

“她爷爷奶奶的岁数都比较大了。爷爷满头白发，显得很苍老，但对她的教育特别上心，一点都不放松。要不然，不会把她教育得这么好，她也不会表现得这么好……”

听说小雨洁的家离学校很远，爷爷是用电动车接送她，我没再问下去。

贺老师送小雨洁出校门。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心里五味杂陈，眼前又浮现她回答想爸爸、想妈妈时的神态，那样一种眼神，让人心生酸楚。

都掉眼泪

宁文洁在东港区国税局工作，她称刘文倩为“小姑娘”。

“我们局有一个青年干部税收研究协会，去年10月到竖旗小学开展‘牵手关爱’活动，去了30多个人。

“当时，带了一些小礼物，书包、文具，在学校组织了一个小活动，表演了几个节目给小朋友和家长、老师看。

“在和孩子们交流中，我发现刘文倩特别爱笑，是牵手结对的6个小朋友中最积极向上的。活动结束以后，我们跟老师商量，能不能去2个孩子家看一看，其中就有刘文倩的家。

“我们去之前，完全不知她家的境况。到她家以后，发现那么贫困，女同志都掉眼泪了。2016年春节前夕，大家又相约去她家看了一次，留了一点钱，虽然不多，但表示一个心意。

“当时，也问她妈妈有什么困难和需要。她妈妈说，9年义务教育，学费不需要，就是文倩上学坐校车半年600元钱出不起，不坐校车又不放心。了解到这个情况，我们又组织了一次募捐活动。”

宁文洁说，正好3月5日区团委组织结对帮扶的志愿者和孩子参加植树活动，“我们就给她准备了小礼物”。

“上次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说想要娃娃。所以，这次给她买了娃娃……”

而与小雨洁“结对”的，是东港区财政局的李梦青。

“她是个特别文静的小姑娘。”李梦青说小雨洁。

“她特别敏感。听她奶奶讲，有一次，大人在她背后提起她妈妈，她可能听见了，对奶奶讲：不要说我妈妈！

“区团委开展‘牵手关爱行动’时，组织了培训，讲了如何对孩子进行心理辅导。除了给予他们物质上的帮扶，更重要的是给予心理上的疏导。对留守儿童来说，心理疏导也许更重要。

“培训结束以后，专门去了结对儿童的家。那是我第一次上小雨洁的家，然后又去了她的学校。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文静、很安静。由于害怕她过于敏感，我们让老师把她带到教室外面，带到学校操场见面。老师说，她学习特别好，写一手好字，还特别喜欢看书。

“当时，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很瘦、很安静。我感到心里有点酸，觉得她是一个孤独的孩子。

“阿姨下次来，你希望阿姨带什么吗？我问她。

“我喜欢看书，特别喜欢！她回答。

“阿姨家里有好多玩具呢。我告诉她。

“阿姨，那我要一个跳绳。她说这句话时，有点小心翼翼的样子……”

特别高兴

李梦青接着说她和小雨洁之间的事。

“因为她还要上课，所以，聊了一会儿就把她送回教室，约好下次再看她。

“第二次去看她，带了很多书。她显得特别高兴，有点儿雀跃的样子。

“因为她不太爱说话，我们之间的沟通还不是很流畅。有些事问她奶奶多了，她奶奶就掉眼泪。有时候，也害怕因为哪句话说的不对，无意间伤了她的心。

“她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她爷爷原来也出去打工，我就劝她爷爷，为了孩子的安全，能不能不出去打工？现在，她上学和放学都由爷爷接送。”

同样，为3月5日的植树活动，李梦青又给小雨洁家去电话，小雨洁的爷爷接的。李梦青问：“雨洁在旁边吗？”老人回答：“在。”李梦青又问：“雨洁愿意去参加活动吗？”老人答道：“愿意愿意！”

李梦青说：“有一次，是我妈妈跟我一起去看的雨洁！”

在李梦青看来，如果小雨洁的身边有爸爸妈妈陪伴，这个小姑娘就不会让她感到心酸。凭着女人的天性，她觉得“我们好像做得太少了”。

2016年3月5日，早起的孙晓倩带车去接参加植树活动的孩子们，与孩子们“结对”的志愿者，也都准备好了送给孩子们的礼物。

在植树现场，孩子们紧紧依偎着志愿者。大手牵小手，他们栽下一株株树苗，也把笑容融化在心里。

牵手关爱，我们给留守儿童送一份怎样的礼物？

东港区团委书记叶小星说，对留守儿童的关怀不是只体现在物质上，重要的是通过志愿者的爱心传递，让他们从小学习做人、学习立志，今天做祖国的好儿童，明天做祖国的建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