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钩子
2016-05-30黄红卫
黄红卫
我们厂子有个电焊工,吃用开销样样精明,人称“精钩子”。
其它不说,先说说精钩子的座驾。
最初,精钩子的座驾是辆28寸永久自行车。这辆车是精钩子送给未婚妻的聘礼,精钩子担心肉包子打狗,私下与未婚妻交待:结婚时,你得把它骑过来。未婚妻怕家里不肯。精钩子说,我有办法。
接新娘子那天,精钩子精心策划了一支迎亲队伍——三辆自行车,四男一女。距新娘家百米远时,精钩子故意把一只胎子弄瘪。精钩子码得准准的,岳丈家方圆两公里内找不到一个打气筒。精钩子风光无限地蹬着那辆崭新的永久,载着新娘子,凯旋而归。
凯旋而归的精钩子趁着酒劲儿对新娘子说,这车要不骑过来,你也休想跟过来。
新娘子说,难道车比我重要?
精钩子说,更比我重要。
有一次下班,途中恰遇狂风暴雨,精钩子找了处屋檐,眼看挡不住,便脱下秋衣秋裤捂在笼头上。半小时后,天放晴,精钩子不忍泥浆溅脏钢丝,扛在肩上,徒步而行。不过,这次失算了,当夜,发高烧、说胡话,把一向言听计从的婆娘吓得六神无主,以为精钩子被野鬼纠缠,趁夜烧了一刀又一刀黄纸头。
退烧后,婆娘邀功,精钩子恨不得甩过去几个耳刮子:谁叫你破费?哪来什么野鬼!
电瓶车风靡之初,厂子沿墙根盘起一长溜车库。精钩子的自行车,挤在五颜六色的电瓶车里头,就像一群花姑娘簇拥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翁般显眼——油漆剥落、锈迹斑斑、笼头还骨折过,被婆娘侍养的大肥猪弄的。婆娘说,借个平板车拉去卖。精钩子说,你这婆娘真不会算计,犯不着欠人家一份情,我这是上班顺带。精钩子把猪的四条腿捆扎后往车上绑,哪知猪的蛮劲比他足,“吼”地一声屁股一撅,自行车“哐啷”倒地……精钩子心痛得直跺脚,真想甩婆娘几个耳括子。他怪婆娘没把车笼头抓牢。
婆娘说,这自行车该淘汰了。
精钩子不理睬。
精钩子说电瓶车有什么好?费电!精钩子说你想不花力气跑得快是不是?力气要它干嘛?力气不是钱,存在那里还能生钱!婆娘自知说不过,用偷偷摸摸攒起来的私房钱买了辆脚踏式电瓶车,谎称是娘家人送的庆生礼物。
既然是白捡的,精钩子乐意一试。
哎呦妈,果然爽!比骑那臭婆娘还爽!得意当口,斜刺里杀过来一辆簇簇新的踏板式,上面的小黄毛似乎比精钩子还爽。两车相交那刻,精钩子尚在犹豫:到底急刹不急刹?刹的话,肯定比自行车更损钢圈更损刹车皮……“哐”的一声,精钩子的车笼头扭得像麻花。
精钩子边用紫药水涂皮外伤边对婆娘说,你娘家太精明,踏板式牢啊,那小黄毛,连人带车毫发无损。
女儿大学毕业那会儿,想考研。精钩子说如果不考,能不能找到工作?女儿说能啊,已与男朋友一道被上海某钢材公司聘用。精钩子一巴掌击在桌面上:哪还绕什么弯弯搞什么曲线救己?接下来,你们要掌握的是社会经验与实战经验。
不过三年光景,精钩子问女儿女婿:有没有看出一点点门道道?小两口说认识了一批关系户。精钩子说,好!你们可以自立门户了!女儿说资金凑不拢。精钩子说,我支持!婆娘说老本儿不能抠。精钩子挥挥手说妇人之见一边去,钱要花在刀刃上,你愁女儿将来不孝顺?
精钩子一下掏出八十来万。
婆娘吓得不轻,旋着腿儿说哎呦妈耶……哪来这么多?能买套房子!
精钩子不屑:你只知道房子房子,我精钩子起早贪晚揽私活为啥?我精钩子精明一世为啥?
不挨退休,精钩子急忙忙去了上海。
女儿说,爹过来能干啥呢?
精钩子说,我认一、二、三、四……让我守仓库,仓库里猫腻多。
那天,精钩子回苏北帮婆娘农忙,顺道来厂子遛遛。精钩子的座驾,是辆“大众”,精钩子说是女婿发给他的奖金。
工友摸着汽车轮子打趣:遇着急刹怎么办?
精钩子呵呵一乐:该刹就刹。OK!
工友说精钩子说话夹洋屁了。
精钩子说入乡随俗了,习惯了,憋不住了。
工友们忽然想起:精钩子原名叫金长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