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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艾儒略的传教风格

2016-05-30冯田田

艺术科技 2016年1期

冯田田

摘要:著名天主教传教士艾儒略在福建活动达25年之久,使元代以后一度沉寂的天主教在福建重新得以传播和发展,为中西文化交流作出了重大贡献。本文试图以《口铎日抄》为例,从讲故事、用比喻、布道的艺术三个方面来浅谈一下艾儒略的传教风格。

关键词:艾儒略;传教风格;《口铎日抄》

《1840年前的中国基督教》曾说:“传教士为了征服他们的听众,不仅要背熟各种教义手册,还要经过若干年的雄辩术训练,以练就滔滔不绝的口才,所以他们一般都思辨机敏、口才伶俐。”然而明末清初时,后人却很少能见识到他们口头传教的风采。《口铎日抄》是李九标等信徒写的,有艾儒略等传教士们大量的日常对话、布道讲演等等,可以让我们领略其既权威又平易的传教风格。

1讲故事

写故事是明末耶稣会传教士喜爱的传教方式之一,很多传教士的汉语著作中都记述了大量西方证道故事。而直接面对中国听众讲故事,更是耶稣会士们的长项。在《口铎日抄》中,艾儒略所讲的故事题材广泛,内容别具一格,可以视为耶稣会传教风格的典型。

经典故事在《口铎日抄》中被广泛运用,如在1630年圣本笃升天日,艾儒略在瞻礼之后为众教徒宣讲其故事:“本笃年方壮时,潜惰山中。一日欲念忽炽,苦不能禁,遂赤身入丛棘中,辗转受刺,至遍体流血,欲念乃止。夫身犹驴马也,灵魂其主人也。主人之御驴马,委其辔焉,一任其所之,势必有颠踬之患矣。惟控扼之,鞭策之,而驴马始骋乎康庄之途,曾何颠踬之与有?”圣本笃是天主教修院制度的创立者,圣本笃会规以严厉著称,福建教徒们对此应并不陌生。艾儒略讲述圣人故事,并将灵魂和肉体的关系比喻为主人和驴马,将“克欲”的主旨宣讲得生动而明晰,是为口头传教的典范。又如,1630年正月李九标向艾儒略讲述他生病时祈佑天主,虽“始蒙{;占而终不然”,艾氏以“耶稣涉海”的故事教导他应“大信而毋少疑”。当谈及林一俊的丧子之痛时,艾儒略以若白的故事表示安慰和勉励:“昔圣若白有数子,不跆时俱丧。诸不闻道之人,遂有以此而訾圣教者。若白不为动,日:‘子原大主所赐,一凭大主所收,吾惟恭听主命而已。后若白连举七子,贵富倍于前。”若白的故事在耶稣会士们的汉语著述中颇多,主要强调忠信不渝,此處艾氏讲述若白丧子的故事言简意赅,目的性明确,可以让林一俊得到安慰。

轶事类故事在《口铎日抄》中也出现十分频繁,题材丰富,古今中外皆有。这常常是为指导宗教灵修,特别是树立道德榜样而讲述的。例如,1634年5月23日,瞻礼之后艾氏作了主题为“财应广施”的长篇布道。其中,有如下故事:“敝邦有一人,日营生业,常积其余者,至主日施之,而其财常有余也。一日邪魔诱其贪念,遂思存积,不务施贫。积之不已,果有赢余。数月,足生大疮,不能营业。而向来所积,尽为医药耗去。且典尽家中之物,不胜困苦。于时主命天神醒之日:‘尔向为上主施贫,故主亦俾汝有余,安然享之。奈何贪心顿起,今所积者安在哉?其人始悔悟求赦。自是施贫如故,而有余仍如故也。人心贪吝,夫亦可以镜矣。”_关于施财济贫的故事,在中国民间流传很多,这个故事的不同之处在于加入了若干天主教元素,如贪念是由魔鬼引诱而来,施贫是为上主,悔改是因为主命天神的提醒等等,将传统的道德观赋予了天主教灵修的含义。

《口铎日抄》中的中西故事随处可见,艾儒略讲故事的能力令人叹服,无论是在严肃的布道之中,还是在随意的谈话时,他总能以讲故事的方式宣传教义,指导教徒的灵修实践,既生动又亲和,让他的学生们好理解又印象深刻。

2比喻的运用

许理和曾说“艾儒略之常于用喻,对于欧洲听众而言可能会被认为既平常又哕唆,如‘良友如镜、‘人生如戏、‘德行如蜡等等,但是对于中国听众来说,这些欧洲化的比喻却十分新鲜有趣。”。比喻是《口铎日抄》中使用最频繁的修辞方法,艾儒略对此运用得十分娴熟。例如,以“人生斯世,如徘优在场”劝诫教徒无须过分在意富贵贫贱;以“目、手、足各有其用”比喻人生际遇不同天主各有目的;以“身挟重货,溺水难救”比喻贫穷比富贵更易得救;以“良工取拙笔凑绘”说明残疾之身亦可备主用。这些比喻重在人生教诲,也很有针对性。当时,在福建中下层士人教徒之中,贫困颇为普遍,不幸也时常会发生。艾氏以不同的比喻反复教导教徒贫贱是天主对人的考验,应泰然处之。当然,这也合乎儒家安贫乐道的要求。

有时为了让对话者易于理解,艾儒略也会使用中国化的喻体来做比喻。例如,1632年,艾儒略向李九标传授关于灵魂的理论时,这样说道:“人之魂只有一灵魂是也。其复长大能知觉者,乃兼生觉二魂之能,非与生觉二魂,并列人身而为三也。譬之钱焉,有铜钱、有银钱、有金钱。银钱能兼铜钱之价,非银钱之中有铜钱也;金钱能兼银铜钱之价,非金钱之中有银钱铜钱也。明乎此,则知灵魂之能,特兼生觉二魂之能。岂灵魂之中,复有生觉二魂哉?所以然者,凡物贵能兼贱,而贱不能兼贵。譬府能兼县之事,未有县能兼府之事者。夫灵魂贵也,生觉二魂贱也。则灵魂兼生觉之能,尤大较着矣。”艾儒略将生觉灵三魂用金银铜三种钱币来比喻,非常通俗,以“金钱能兼银铜钱之价”说明灵魂能“兼生觉二魂之能”,然而艾氏仍觉不足,又设府县一喻,继续从功能上强调灵魂的重要性。这一段对话,由艾儒略提问,李九标作答,艾氏再作批评,充分体现了艾儒略的教育风格。

寓言是比喻的一种,《口铎日抄》中也有一些寓言故事。例如,1632年5月,艾儒略在仙溪“居三日,问道者不乏,着意奉教,未有也”,艾氏因而向陪同的颜尔宣讲述了一则寓言故事:“世俗陷入,有如陷井,坠其中者,奋拔未易易也。西有寓言曰:昔群蛙聚于壑中,相煦相沫。壑竭而蛙出,复徙他壑。水竭又出,后至一井。俯视其水,茫如也,欣然欲下。一老蛙止之日:‘缓图之。夫我向在壑中也,水盈则住,水涸则移,犹能无系,今若落在井中,一下无复出矣,且奈何?今人染俗未深,转移人道犹易,此亦在壑之蛙耳。如已坠世俗之井,欲其望道而跃,是岂旦夕之功哉?”仙溪之行让二人感到失望,人们拘于“世俗之井”,纵有向道之心也难以“望道而跃”,艾氏借这则寓言表示感叹。“井底之蛙”的寓言对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而这则寓言仿若其改写版,其寓意不在讽刺目光短浅之人,而重在感叹世人沉湎于习惯思维之中,无法跳脱出世俗的限制。赋传统寓言以新意,在颜尔宣听来应该颇感新奇。

比喻法是《口铎日抄》中使用最多的修辞方法,艾儒略在运用时信手拈来,十分娴熟。他所用的比喻都生动形象且简单明了,但意蕴深厚,不仅教徒们深觉受教,而且给那些正犹豫不决是否要入教的人们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3布道的艺术

《口铎日抄》记录了不少传教士们在教堂布道的相关内容,这给后人留下了珍贵史料,使我们可以对当时的天主教仪式有所了解。在《口铎日抄》中,关于瞻礼日仪式的记载共有30余次,多集中在后四卷,而后四卷则多由艾儒略主持,仪式之后大多有布道的记录。从布道的内容看,前四卷偏重道德说教,而后四卷则更多解释当日瞻礼的由来、灵修的方法等。由于所记录者各异,而所记内容也只是实际布道过程的片段,李九标在《口铎日抄》凡例中说“凡大瞻礼日,先生论道中堂,妙义广博,为难于忆录,故兹不尽载”。因此,这一差异并不能表明传教士布道内容的变迁,但至少可以从中看到记录者的兴趣转向。值得关注的是,布道中极少有中国元素的出现,传教士们在此没有任何合儒附儒的意向,引用的言论和故事皆出于圣经或西方故事,内容与他们在欧洲的布道应无太大区别。而从形式上看,布道过程严谨而严肃,一般的记述往往从“某月某日,瞻礼毕。先生诏于众日:‘今日《万日略经》(或直接简称《经》)中有云……”,然后宣讲一段圣经并加以讲解。布道的语言与其他对话语言相比,略偏近文言文,文字上更为精细,大量采用对偶、排比、设问、反问等修辞手法,应该不是当下随机的有感而发,而是事前就有准备。

象征的手法在布道中反复出现。例如,在1636年2月15日耶稣受难日瞻礼时,艾儒略就曾以十字架之有上下左右有不同象征意义进行宣教。以上下左右来象征事物,如此抽象的修辞手法,在中国汉语文学中颇为少见。

更为重要的是,在面對面的口头布道中,肢体语言或语言表达中的情感传递对宗教气氛的渲染是任何书面文本所不可取代的。例如,在耶稣受难日严肃的弥撒祭礼之后,艾儒略是这样布道的:“先生言愈悲切,渐觉高声。”又日:“人有恒言,皆目:‘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今圣教令人报仇以恩,似若相背。然在今日,正当无赦此仇也。何也?天主吾大父母,诸人既闻命矣。今钉主于十字架者何人?谓比辣多耶。比辣多亦无心,而迫于众人。且未识其为真天主也。谓诸恶党耶。恶党之见,亦安能远过于比辣多?夫既非比辣多,又不得专咎恶党,果谁钉之哉?有友七人,向与我为密朋者。傲其一也,故置主于至贱至辱,受人侮慢百千也;贪与淫又其一也,故置主于至乏至苦,受人囚其身,又受鞭挞,痛伤流血也。忿怒与饕殆又其一也,故置主于至残至忍,渴而尝之苦胆也。嫉炻与懈怠又其一也,故置主于至仁、至毅,勤负斯架以登山也。呜呼!是矣,是矣。而今而后,断不可与此仇共戴天者矣。众皆倪首,不能仰视。”艾儒略的这段布道,充满感情色彩,极富感染力,将矛头指向每个人内心的罪恶,将七罪宗视为置耶稣于死地的真正原因,而迫使教徒们有极强的负罪感,因而“众皆倪首,不能仰视”,可见其效果。

4结语

在《口铎日抄》中,我们可以看到两种传播方式的交替运用,一方面,以西方科技、艺术、伦理为手段的间接传教仍在继续;另一方面,艾儒略的主要活动已不再是著作出版、结交上层人士等等,而是奔波于闽中各地,修建教堂、主持各种宗教仪式,指导教徒宗教实践等等。而艾儒略在其中表现出来的驾驭语言的能力和修辞水平,使《口铎日抄》成为一部颇具文学色彩的传教著作,这也是其流传甚广、影响深远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