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典范 悲壮的情怀
2016-05-30程鑫
程鑫
读李义山的诗,总是给人几多期冀,几多沉重和迷茫,总觉得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愁萦绕在心头,让人欲罢不能。在那迷离多变的意象群中,诗的主旨显得隐晦而难以把握。因此,李义山的诗成为诗界争议性最大的作品。
一、隐晦主题下的多元诠释
李商隐的爱情诗,大都主题隐晦,主旨不够明确,并且多以“无题”命题,更增加了诗歌理解上的难度。以《锦瑟》为例,尽管对本诗的主旨探讨解说众多,但仍无法得其真相。可见,要真正解读此诗,势必另辟蹊径,摆脱传统解释窠臼,应用新的诗歌理论作为审视标准,才能获得一个接近真义的解答。
首联“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诗一开首,就以锦瑟发端,引出了“思华年”。可见诗人以“锦瑟”起兴,引出对人世沧桑的慨叹。诗虽以锦瑟命题,但其内容并不是歌唱锦瑟的咏物诗,而是作者因见锦瑟有五十弦从而联想到人生的五十年岁月。五十弦可以弹出不同的曲调,五十年的人生岁月也有着离合悲欢,喜怒哀乐的不同体验和感受。因此首联就已明白地指出了诗的主题。
颔联“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回首往事,诗人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如梦的人生和不可实现的人生理想。梦是现实生活的记忆在睡眠状态下产生的幻觉,是现实的渴望以非现实的方式在人内心的折射。它饱濡着人生的各种感情,有欢乐悲伤、惊险离奇的遭遇,有时还可得到暂时的满足和慰藉。在这里,诗人化用了“庄周梦蝶”和“杜鹃啼血”两个典故,传达了对人生追求而又难以实现的执著之痛。诗人用该典故表达了自己有着高洁的志向,远大的追求,但最终却一生沉沦下僚,难以得志,回首往事,有着人生如梦的毁灭之痛。
颈联“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写在惨淡的月夜,沧海之珠,带着冰凉的泪水,犹似我身世的沉沦;而蓝田的美玉在日光照耀下,又烟气蒸腾,好像我的追求化作幻灭的云烟。诗人用“鲛人泣泪成珠”和“良玉生烟”的典故,说明自己的理想追求,如同云霞幻灭中的琼楼玉宇,似乎唾手可得,而最终难以企及,理想难以实现的深悲巨痛。
尾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叙觉后之悟,与首联“无端”相呼应。是说人生的感慨,哪里需要等待今日追忆往事才产生呢?就是在事情发生的当时早已令人不胜惘然,如今的追忆更是不堪回首了。
二、凄艳浑融外衣下的悲壮情怀
李商隐的抒情诗,在继承大唐诗风优良传统的同时,又有所开拓和创新。由于李商隐之前已形成了韩孟、元白两大诗派。到了晚唐,韩愈、白居易那一类诗歌的情感内容与士人的心态已逐渐隔膜,韩诗的怪奇壮大、白诗的平易少含蓄的笔法,已不适用于表达纤细情感的需要。李商隐的抒情诗,情调幽美。他致力于情思意绪的体验,把握与再现,用以状其情绪的多是一些精美之物。表达上又采取幽微隐约、迂回曲折的方式,通过哀婉的情调,来抒写他的心境与感受,诗风凄艳壮丽,浑融天成。可以说,李商隐在他的诗里,把爱情生活的不幸,身世遭遇的坎坷,乃至与对唐王朝命运的忧思熔铸在一起。其诗在典雅精约,凄艳浑融的外衣下,掩藏着悲壮不屈的情怀。如: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无题》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锦瑟》
都是在凄艳、温情脉脉的外衣下,表现出一种毁灭性的悲壮之美,显得幽深迷惘,凄美绝伦。
三、比喻,用典象征,朦胧多义的源泉
李商隐为了表现复杂矛盾甚至怅惘莫名的情绪,他善于把心灵中的朦胧图像,化为恍惚迷离的诗的意象。通过比喻,用典象征的方式形成独特的意象群,于是形成如雾里看花的朦胧诗境。因此,要认识把握《锦瑟》的特点和难处,首先是明白诗中的比兴、象征、用典和暗示性的语言。
先看比喻。李商隐的诗歌常常大量出现带比喻性的意象,但被比喻象征的本体,往往被隐藏起来,因此很难捉摸。像《锦瑟》就是这样。首联“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五十弦只是个象喻,但喻什么,它所喻的本体没有交代。诗中跨越了本体只说锦瑟“思华年”,引起了他的追忆和情思,这种丢掉了本体,直接由喻象跨越到情思的跳跃,造成了逻辑理解上的断层,从而造成一种难以捉摸的朦胧之感。两个象喻,只由“庄周迷蝶”和“杜鹃啼血”两个故事组成的意象,本体又没有出现。因此这两个象喻仍然是暗示妻死,表现那种悼亡伤痛的情绪。颈联“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中,两个喻象不仅本体仍没有出现,而且喻象本身也更朦胧。明月照大海,大海有遗珠,珠上有泪,这已经足够模糊朦胧;蓝田有美玉,美玉又生烟,这已经是纯粹的意中之象,连画面也没有了。
再看用典象征。李商隐又擅长对典故的内涵加以改造,用典的方式也别开生面。《锦瑟》成为千古诗谜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四句并列运用的典故所描绘的四幅象征画面,包含丰富的象征意义。其中涵蕴着人生的所有境界:物我两忘心沉梦幻的境界;超越生死心向未来的境界;情天恨海心授魂销的境界;人瑟俱亡心寄云峤的境界……凡此种种构出了一个永恒的神秘,神秘的永恒。如“庄生晓梦迷蝴蝶”,原典不过借以阐发万物原无差别的齐物我的思想而已,李商隐却抛开原典的哲理思索,由原典生发的人生如梦引入一层浓重的迷惘感伤。“望帝春心托杜鹃”,也由原典之悲哀意蕴而引入伤春的感怆,这些典故不是用以表达某种具体明确的意义,而是借以传递情绪感受。他正是在参悟原典的基础上慧眼独具,对原典进行暗示性阐发,并以此为源构出一幅幅象征画面,画面之间是跳跃的,不是意念的转换,而是意境是融接,梦的叠合,甚至是不可捉摸的意识流程,一种情绪状态。
作者单位:甘肃庄浪县第四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