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不同沈国军
2016-05-30白筱
白筱
银泰集团董事长沈国军开始“不务正业”了。除了在商业上运筹帷幄,这两年,他以更鲜明的积极姿态参与公益慈善。这一点,越来越像他的挚友、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唯一不同的是,沈国军更加低调。提及他的创新公益,他最多会说“还在摸索”。
沈国军言语凝练,节奏平稳。不说话时紧闭双唇,眼眉很少传达信息。这与外界对他的印象一致——谨慎、内敛,有些神秘。接受记者采访,面对摄影镜头,他像出道多年的演艺明星,随便几个姿势,便亮出中国一线企业家群体中少有的时尚风度。
沈国军的与众不同,兼具神秘与鲜明两种特质,除此二者,便是求新。
他曾对他的浙商友人说,企业家的最高境界是慈善家。这几年,他超出传统公益慈善,着手栽培“奇异花草”,同时不声不响地筹划为这片草木开拓边界,再造新生态。
最近几年,沈国军常现身公开场合,鲜明依旧,却也神秘依旧。打造智能物流平台、成立公益基金会、培养社会公益管理高端人才、涉足环境保护、启动农业扶贫项目……这些零散的表面信息让外界摸不到头脑,沈国军究竟要干什么?
布局
沈国军正在织一张很大的“网”,但他此前从未系统描述这张网的形态。
他有改变命运的强大愿力,也有成功者必备的坚韧与才智,从银行职员到一线企业家,他抓住机遇,创新求变,终获成功。但商业成就只满足了那个遥远的沈国军,创新求变这一本能反而成了他不变的目标。除了参与可以影响更多人的社会创新,还有什么能让成功企业家更为心动?公益,毫无意外地成为沈国军施展抱负与才能的另一个舞台。
他说:“我始终想做一些新的东西。”
2013年5月,阿里、银泰、复星等企业联合组建菜鸟网,沈国军是首任CEO。菜鸟起飞两年,这只会飞的新物种究竟有何样羽毛,又要所向何处,外界仍看得云里雾里。
2014年3月,银泰公益基金会(简称“银泰基金会”)注册成立,操作自有项目、对外资助并驾齐驱,公益教育、环境保护、孤残儿童救助、近现代史研究四大领域各有侧重。
三个月后,沈国军代表银泰集团、银泰公益基金会现身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对外宣告与北大合作设立中国首个社会公益管理硕士专业,并在次年9月设立北大光华银泰公益管理研究中心(简称“公益研究中心”)。
2015年4月初,他与马云、马化腾等企业家朋友共同成立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简称“桃花源基金会”),并任董事局执行主席。
紧接着,6月4日,他给银泰商业全体员工发出公开信,文末提及新业务“银泰农业发展”(简称“银泰农业”),但并未对此作进一步交代。接受记者专访时,沈国军说,银泰农业在河北的商业扶贫项目即将签约启动,未来“可能会不断投入,算一算,估计超过上百亿”。
这些并无太多关联的事情背后,逻辑是什么?
2014年中,他提出新主张—共享价值,这一理念被哈佛商学院写成教案。这是他对社会发展与商业文明思考多年得出的成果。他想摸索一条路径,整合商业价值与公益价值,让公益如商业般高效,也让商业更具社会效益,二者相融,互有彼此。
以此为针线,一番穿引,沈国军的这张网轮廓渐显。
社会公益管理高端人才项目是为突破中国公益慈善管理低质低效之困,公益研究中心则将从模式、规则、制度层面提供未来行业改革和建设的依据。这是中国公益慈善发展面临的两个主要障碍,沈国军要以此解决基础问题。
与此同时,他开始实践共享价值的模式创新。
菜鸟展商业羽翼,目的是打造物流跟快递的数据平台,“提高管理水平和效率,优化资源配置”。银泰农业以公益为目标,试图用商业模式进行农业扶贫。桃花源基金会则为环保引入商业思维之水,养生态之鱼。
这些项目被分别划分在商业、公益范畴,但都同时具备商业与公益双重特征。
沈国军此盘布局环环相扣,之于商界与公益界,无疑让未来有了更大想象空间。之于沈国军操持的具体事业,公益人才培养、理论研究、智能物流、农村扶贫、生态保护或将彼此依托,互为支撑,同时,也有可能发展出更多外延。
他说:“高效利用资源,是一个企业家必须要每天思考的问题。”打向痛点
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后,沈国军及银泰共捐款1000万元救灾。后来他很失望,“捐了以后不知道怎么使用的,再也没有(反馈)消息了。”
此后几年,屡有公益组织、公益人爆出丑闻,中国公益慈善组织公信力频遭非议。沈国军意识到社会公益管理高端人才缺乏和政策制度障碍已是中国公益发展的最大痛点,要改变现状,就必须从根本上入手。
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几年,商业凶猛发展,从整体上看,相比于还在起步阶段的公益组织,商业机构管理上更为高质高效。沈国军想把商业人才转化为社会公益管理人才,为公益界培养一支特种部队。
他观察行业,酝酿了三四年,决定与高校合作。
2014年3月,马云到北京大学演讲,沈国军与时任北大校长王恩哥相识。三人端起茶杯,沈国军抛出想法,王恩哥听了很感兴趣,马云也要支持。沈国军干脆提议马云做特聘教授或名誉理事长,马云当即应允。
不到三个月,北大光华管理学院阿里巴巴报告厅里,银泰集团、银泰基金会、北京大学、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四方正式签约。项目由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和银泰公益基金会共同管理,设立理事会和教学委员会,马云和王恩哥担任荣誉理事长。除学费外,银泰方面将承担所有办学费用,包括科研、师资、奖学金等,并作长期投入,以鼓励学生毕业后从事待遇普遍偏低的社会公益类岗位。
该专业教学内容以MBA学科体系为基础,融入公益行业相关议题,如公共政策、社会责任、社会创新、社会企业、投资及NGO组织和项目管理等。
在国内,此社会公益管理硕士专业为首创。即便在国际上,在商学院举办社会公益管理硕士教育也并不多见,仅在美国有两家类似项目,分别是南加州大学马歇尔商学院的社会企业硕士项目和圣母大学门多萨商学院的非营利管理硕士项目。
包括马云在内,比尔·盖茨、李连杰等人也受邀担任荣誉教授,哈佛商学院教授孟睿思(Chris Marquis)、麻省理工学院教授王瑾等近10位教授、学者担任学界客座教授,同时邀请牛根生、郭广昌、王兵、王健林、曹德旺、李劲等国内一线企业家和公益人担任业界客座教授。
如此强大阵容,沈国军是要“打造中国公益界的黄埔军校”。
“我希望这些学员今后能成为中国公益慈善界的中坚力量,改变中国公益慈善现状,推动制度改革。”沈国军对记者说。
该专业招生目标是具有3~5年工作经验、立志投身公益事业及相关领域的优秀人才。为了避免“低学费高学位”成为学员谋求在商业领域内晋升的“超值跳板”,项目设置了严格的录取制度和程序,学员材料审阅过关后,还要进行两轮面试,每轮面试都有三个面试官。
去年10月,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完成大陆地区的录取工作,首批申请者有600名,最终录取27人,他们来自金融、教育等不同领域,其中一些学员有公益组织工作经历。
除了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未来还有爱佑慈善基金会(以下简称“爱佑”)和比尔及梅林达·盖茨基金会等更多公益组织也将为该专业毕业生敞开大门。
2015年9月15日下午,该项目在北大光华管理学院举办了开学仪式。两年后,中国首批公益硕士将正式进入公益组织。
建立公益人才池的同时,北大银泰公益研究中心也挂牌成立。
沈国军所忧心的是,中国公益组织相关税收、社会组织相关管理规则等均受制度所限,公益慈善发展束手束脚,民间组织不得不畏首畏尾。要改变现状,除了“解套”,别无他法。这是该研究中心的首要放矢之处。
填补空白
如公益硕士项目一样,沈国军更倾向于填补空白地域,或抓住正在成长中的事业推动立项。
他对中国近现代史兴趣浓厚,而国内史学界对此段历史的研究并不充分。他告诉记者:“政治因素我们不去评价,但这段历史客观存在,放在更长的历史时空内,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去做一些推动。”
银泰公益基金会成立后,借鉴斯坦福大学东亚图书馆、日本东洋文库等范本,启动了“中国近现代史研究计划”。该项目不依附任何学术机构和研究机构,以基金会支持专业学者的形式推动历史研究,这在中国还是新尝试。
银泰公益基金会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该项目调研、立项、实施过程中邀请了国内外各方学者担任顾问委员,力图做到多元化,不囿于一种观点和角度。
“银泰搭建平台,专家学者可以申报课题,比如某个历史学者对民国的法律、外交、经济感兴趣,或者对二战的某次战役感兴趣,都可以申请研究经费。”
沈国军说,银泰基金会最近在对一些抗战老兵做抢救式专访,以口述历史的形式做视频记录。“原来黄埔毕业的,包括‘二战老兵,还有一些将军都90多岁了。我们搜集这些珍贵的历史资料,将来会向社会共享。”他说,如果资料足够丰富,不排除将来建一家博物馆。
“我们想长期、专业地做下去,至少做个十年、二十年。以后这段历史如何表达,如何评价,交给专家,我们不管。我们负责把这些资料保存好。”
沈国军愿意摆弄新模式,那是因为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新生力量推动下向前发展。但“新”是有时效的,它要求尝新者要反应迅速。时机一过,新生便可能作古。沈国军作为商海中嗅觉敏锐的成功者,早已练就迅捷身手。
2004年,《基金会管理条例》颁布施行,民间注册公益组织正式开闸,沈国军成为动作最快的企业家之一。这一年,他与多位企业家共同发起爱佑慈善基金会,并任创始理事。
千禧年刚过,河南艾滋病村被媒体频频曝光,爱佑甫一创立,聚焦的便是儿童艾滋病救助方向。但爱佑作为一家民间非公募基金会,想要介入难度太大,沈国军很无奈,“原因很多,爱佑去河南,都被人家赶出来。”
爱佑随之调整方向,发起“爱佑童心”(先心病孤贫儿童救助)等项目,与全国范围内有能力进行先心病手术的医院合作,如今已救治患儿近3万名。“这是全球规模第一的先心病孤贫儿童救助项目。”
当爱佑的先心病儿童救助模式日趋成熟,更多组织、机构也相继介入该领域,沈国军和银泰基金会继续对爱佑相关项目进行支持,同时他也开始注意其他有待推动发展的领域。
“必须要做不一样的东西,我们不能一哄而上,否则效率很低。”
2009年1月,沈国军乘破冰船到达南极大陆,在那块新鲜之地,他跟旧历除夕作别,与都市的车水马龙人情世故断绝往来足有22天。白天,他置身这个星球上最自然的冰雪里,夜晚,他被古罗马皇帝马可·奥勒带入《沉思录》。其间,他写了9万字随笔。
归来,沈国军加入了大自然保护协会(The Nature Conservancy,TNC),任中国区理事。2011年,马云与沈国军等其他中国TNC理事共同发起中国全球保护基金(China Global ConservationFund,CGCF)。这群从前只有心力顾及自家后院的中国企业家们自此将公益做出国门。
截至2014年底,CGCF已经为14个全球优先保护项目提供了资金支持,地域涵盖非洲、美洲、亚太、加勒比等大区。
2011年明5日,马云、沈国军等企业家发起成立四川西部自然保护基金会,随后将国外早已成熟的“社会公益型保护地”生态保护模式落地中国,与TNC合作,在四川老河沟生态保护区以委托管理、流转方式,获得了区内1.1万公顷国有林、集体公益林为期50年的保护管理权。“当时这帮理事总共捐了两亿多元,基金会现在把70年的管理权要过来了。”沈国军说。
2015年,沈国军再进一步,由他提出并主持落实的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成立,马云与马化腾任联席主席,沈国军任执行主席。他想参考国外私人购买,再委托社会组织管理生态保护区的模式,给中国提供新思路。
以变为恒
沈国军并不只是外表时尚,他绝非墨守成规的跟风者,甚至从不在成熟模式上过多纠缠。他虽话少,但“创新”总是他口中含着的词汇。
创新即变化,是让自我有别于其他,更是让新我区别于旧我,它有时生于灵光乍现,更多时候,孕育自长久积淀。
能在商业取得今日成就,让沈国军最为自信的,就是银泰的创新能力。1998年第一家银泰百货(杭州武林店)创立时,沈国军便决定“做与众不同的百货零售商”。“我要求银泰的任何行业、任何产品跟别人不一样,必须创新、与众不同。”他总能抓住适当时机变换新姿态,并在多数时候,让自己占据有利位置。
创新求变,已是沈国军不变的追求,而这种能力,同样是公益所需。“用创新的思维去做公益,这是我对银泰公益的一个整体要求。”
原因是,自然保护区管理权向来由政府掌管,至于人力物力投入是否充足,能否落实责任、管理到位,真正让生态得到保护,那则另当别论。
2012年,一纸合约让四川老河沟生态保护区转型为“社会公益型保护区”,协议约定,政府补贴资金仍然由原权利所有人所有,管理方不得将林权用于抵押、融资等非保护业务相关的活动。
对于中国来说,“社会公益型保护区”是个新物种。在不变更土地所有权的前提下,管理权从政府移交给民间,把专业的工作交给更专业的民间机构,本质上,是政府的放权行为。这种管理方主体的变更,无疑会给老河沟带来质的改变。
“我们请生态专家进入保护区,很多年轻的博士,一待就两年三年的。做大熊猫保护、金丝猴保护等整个的生态保护。”沈国军说。
老河沟是片林场,当地居民原本多以打猎砍树为生,甚至还有违反国家禁令的采矿生意。公益机构接手管理后,当地居民和林场职工开始转行,“砍树打猎采矿改成看山护林防火,给你发工资,上班。”
同时,鼓励并支持当地居民发展多种生态农业,如养蜂、生产豆干、做腊肉等。“这些农产品全是有机的,价格更高,但理事们基本上一抢而空,就在微信群里面,有时抢都抢不到。内部就消化掉,外部更买不着。去年就光蜂蜜就卖了200多万。”沈国军预计,明年保护区便可达到收支平衡。
沈国军将桃花源基金会定位为四川西部自然保护基金会的升级版,同时在深圳和香港两地注册。深圳桃花源负责中国内地业务,香港桃花源负责海外业务。相比之下,它更专业、更系统,视野更开阔、模式更大胆,且更具改变旧有形态的创新基因。
不久前,马云成了“自然保护买家”,他在美国买下“布兰登公园”(Brandon park)自然保护地所有权,该保护地面积约为113平方公里。他希望“布兰登公园”能够作为纽约治理雾霾的历史标本和范例进行研究。
在“保护地役权”限制下,马云不能在保护地进行任何有悖于生态保护的商业开发行为。沈国军说,“布兰登公园”将以“土地信托”形式,委托给桃花源基金会管理。他对这种私人买地,再委托给专业机构管理的模式很感兴趣。
靠理事捐钱进行生态保护,沈国军觉得有局限性,他希望看到更多企业家、富豪家族介入,基金会可以只负责对生态保护地提供专业管理。
“未来谁买了地,这个地方就是某某保护生态区,我来帮你管,管到什么程度?管到像老河沟一样,土地所有者不用再掏钱。”他自己感叹,“企业家做公益还是很有意思的。”
但面对中国现行土地政策,想通过桃花源基金会在中国复制该模式,他自知难以完美实现。
“在美国买地是永久所有权,通过家族信托可以传下去。但中国只有70年使用权,这是最大的障碍。”他不乐观,但也并未表现出消极,“很多问题暂时无法解决,我们也只能一步一步走。所以中国内地的部分,会延续老河沟的基本模式,先做70年。有些政府委托项目,我们可以先管起来。”
沈国军说,桃花源基金会正在跟吉林白城一块丹顶鹤湿地谈合作。“这就对接上了。”
欲引商业活水来
用商业手段解决贫困、环境等社会问题的社会企业和社会投资,是全球社会创新的潮流。沈国军一出手就是大手笔,银泰农业未来将投资超百亿,在河北整治耕地,建立现代农业园区,打造一家平台式的社会企业。
“用商业理念做公益,这在未来会成为主流,至少在我们这些企业家圈子里,大家对此已经越来越有共识。”沈国军说。
按沈国军的描述,银泰农业的公益属性较菜鸟更为明确。“完全是公益的发心,商业的模式。”
2014年,沈国军跟马云到河北为菜鸟洽谈商业合作,听河北省政府官员介绍当地经济发展情况,让他大为惊讶。“太行山区估计还有200多万贫困人口!离北京这么近的地方。”
“当地领导很重视,跟我们聊了农业扶贫这个事情,也提出来通过新的一种方式来做,不只是简单的捐款。”那之后,沈国军一直思考最佳切入点和某种更为妥当的扶贫模式。
2015年中,沈国军与该官员再次见面,对方跟他提及当地农业产业园区、观光农业的开发,沈国军决定带队考察。
此行进村,他“听到和看到很多东西”,特别感兴趣的是,“当地的农业、产业的开发,让农民收入提高大概两倍到三倍。”甚至吸引了一些外出打工者返乡。
回来后,他决定结合扶贫,在河北省太行山区贫困人口比较集中的地区进行农业产业园区开发。
沈国军为该项目设计了整体架构——“土地整治+现代农业园区”。
河北境内太行山区主要地形为荒山缓坡,土壤质量低,缺少大块耕地,且缺水,严重限制当地传统农业发展。加之交通不便等其他复杂因素,使得该地区经济一直落后。
“我们计划投资把荒山缓坡做一些改造,提升土地质量等级。比如原来这块地只能种核桃树,我们对它进行一些整治,让它适合种植更多品种。再比如引进作物和先进的滴灌设施、技术。”此外,沈国军还打算在当地完善诸如道路、桥梁等基础设施建设,以便该项目扩大规模。
他并未打算单打独斗,除了马云表示要支持,沈国军还要将此项目打造成平台,让农户、农业创业者以及外来农业企业、农产品客户、观光游客都能通此平台进行对接。
“假如可以在网上卖农产品,未来跟阿里、腾讯在互联网的销售方面以及今后在物联网技术上面,我会全程去做一些安排。我们下一步要往这个方向去做。”据此判断,河北贫困山区未来也很可能成为菜鸟的落脚点之一。
整治土地,引进新技术、新作物、硬件、互联网、物联网,对接一切可对接的资源……沈国军几乎想在当地建立起一整套商业模式,这听上去有些难以置信。
至于投入和产出是否理想,沈国军说他还未细算。“我们心态非常非常明确,首先把这个事情当成公益,但过程中要用商业的理念、管理手段来做,目的是可持续。捐一个亿,分了、吃了、用了,就没了。”
不出意外的话,该项目会在近期签约。
沈国军会如常鲜明、如常神秘。或许不用多久,他便又会再做创新之举,这是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届时,重新忆起他的共享价值理念,或许会消解一些疑惑与讶异。
【对话沈国军】
“在公益方面,我和马云相互影响”
“共享价值”的主要表达方式是社会创新
记者:你提出的“共享价值”理念跟社会企业这一概念似乎有相同内核?
沈国军:对,其实核心内容是一样的,但它比社会企业那四个字更直观,更便于理解。你做一件事情,既做了公益,又做了商业,也就是说,既产生了社会效益,又收获经济效益,在未来,这一定是主流方向。
记者:是商业与公益某种适当的融合?
沈国军:的确。比如四川老河沟生态保护区,我们接手管理后,在当地发展生态农业,改变农民、农户的旧有谋生方式,让他们的谋生行为不再有悖于生态保护,而是赚钱的同时,有利于生态保护。
具体来说,这个项目创造了商业价值,同时也产生了公益价值。这个价值实际上就是可以共享的价值。过去赚钱会破坏环境,反过来,保护环境还需要再投入人力物力,这本身是种资源浪费,同时也增加了环保难度。但我们把价值共享带进去,不但更好地解决了问题,还节省了资源和成本。人性是趋利的,趋利并不是坏事,关键是如何把趋利引到更有意义的方向上。
记者:这是把商业手段引入公益,公益思维如何引入商业,同时又不出现“排异反应”?
沈国军:不是所有公益和商业的结合都能达到好的结果,这需要不断思考和创新,企业家最擅长创新。我跟马云接触多一点,近几年,我们一直在聊这个问题,如何在商业领域创造共享价值。
银泰方面的很多商业模式包括业务思考,都在这个理念下。菜鸟的模式和思路就与此相关,它是一个平台,物流跟快递的数据平台,所有快递公司都可以来共享,将来会提高整个行业的管理水平和效率,社会资源也会得到很大节约,因此它会产生很大社会效益。但这个社会效益不用靠企业损失经济利益的方式来实现。它本身是商业模式的创新,社会效益是附加值,是与生俱来的。这是商业追求共享价值的一个体现。
记者:如此看来,这一概念是用来探讨资源整合优化利用的问题,方法是以创新方式共享。
沈国军:一定是的,其实这个概念很宽泛。对于商业来说,它要有公益性,创造社会效益,对于公益来说,它要以商业思维、手段来提高效率,目的是相同的,就是创造出对社会有益的、可共享的价值。但这个理念不并限于狭义的商业或者公益慈善范畴,它涵盖的范围更广,是种价值追求,而主要表达方式是社会创新。
若环境变好,很多企业家会裸捐
记者:2014年6月份,你跟马云、比尔·盖茨、牛根生、任志强等人吃了一顿晚饭,听说席间—直讨论的是慈善话题?
沈国军:都是聊公益慈善,没有聊生意。当时我们也重点说了说银泰跟北大合作的社会公益管理硕士项目,也邀请盖茨担任这个项目的荣誉教授,他答应了,北大也批了。
记者:你跟马云私交不错,公益方面应该有很多交流。
沈国军:他现在对公益方面关注越来越多,我们之间也有相互影响。银泰很多公益投向:教育、环保,包括银泰在河北的农业扶贫项目,马云都会参与,很支持。做事情需要有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如果他对这个事情不认同不理解,那没法合作推动。
我过两天飞美国,主要是为了“桃花源”的事,我们会去生态保护地两天。马云跟马化腾是“桃花源”的联席主席,实际上他们在商业上有竞争的,但我说,公益的事,你们两个人可以一块来合作,这也体现了中国当代企业家的开阔心胸。
企业家联合起来做创新公益,是很有意思的事。
记者:纵向来看,改革开放后中国企业家对财富的认知有怎样的变化?
沈国军:变化非常大。现在的中国企业家,七八十岁的不去说他了,他们还蛮传统的,我觉得有很多50后、60后以及更年轻的企业家,他们对财富的观念有重大的改变,越来越新,不会那么传统。
我的很多企业家朋友都在说,今后只要中国的公益慈善立法完善,管理先进,有公信力,跟国际接轨,很多企业家都会裸捐。现在的主要问题是环境还不够好,企业家辛辛苦苦挣一辈子钱,可以拿出来做公益,但他不想让别人把钱浪费了。如果真正能捐到他自己想要捐的地方,他很愿意。很多企业家没有那么传统,也没说一定要把财富都留给自己的后代,他可能留一部分就够了。
把钱都传给后代有什么用呢?从古至今,富过三代的又有多少?把那么多财富传给子女,弄不好反而害了他们。
记者:我们接触的企业家,多有类似表达。
沈国军:就是这样子,企业家如果没有不良嗜好,他用不完那么多钱。我一直说,做公益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己,你做很多公益慈善,内心会很充实。帮到别人,就是帮到自己。
说回来,中国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公益慈善的法律环境太不理想。我的很多朋友也有去做家族财产信托的,财产信托只能到国外去做,因为在那里受法律保护,但中国不行。关注“未来的项目”
记者:你是北京浙江企业商会会长,从整体上看,你觉得现在中国一些商会对公益的参与度如何?
沈国军:2004年,我被选为北京浙江企业商会的第二届会长,第三届、第四届我是名誉会长,2014年被选为第五届会长,算起来,也做了10年了。纯粹是当作公益来做的。
我们商会里也有公益捐款这类活动,但基本上还是以突发性自然灾害的灾区捐助为主。一般都是代表商会捐些善款,临时性的,不系统。事实上,我觉得这也是现在各商会普遍的情况。相较于民国时期,企业家在商会这种组织形式下,暂时对公益慈善的参与还不够。
记者:民国时期的商会捐款量非常大,对慈善的参与也非常积极。
沈国军:某种角度上看,当时社会的慈善氛围相对好一些,企业家对公益、慈善参与很多。杜月笙是当时商界最叱咤风云的人物,他本身是法租界商界总联合会主席,也是当时红十字会的副会长,那时候公益机构里很多都是企业家。当年上海总商会会长虞洽卿,宁波人,发动他们商会里的企业家和家族的公益机构为抗战捐了很多飞机。类似的例子有太多了。
记者:银泰基金会的成立,是你个人和银泰系统性做公益的起点么?
沈国军:我本人对公益理解其实很宽泛,倒不一定说有了基金会,或者是你参与某个具体的公益事业,这跟我提出的“共享价值”有根本联系,就是只要有公益的心态,任何时候都可以参与公益,产生公益的表现、表达,都可以的。只要是对社会进步有贡献,对解决社会问题有贡献,我认为就是公益。
记者:你更关注一些发展中的领域,比如美国很多机构都在做文化、艺术类公益项目,在这方面,银泰基金会关于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项目就很典型。
沈国军:没错。救贫救急这些基础慈善当然非常重要,但我觉得不能做滥、泛做,否则就是资源浪费。现在基础慈善大家都在做,实际上很多地方在浪费资源,效率很低。我作为企业家,那就发挥我的特长,主要关注一些新领域,发展中的领域,去做一些创新。
记者:早期应该也做了不少比较传统的公益项目。
沈国军:一开始确实如此,参与公益总有个过程的。从1997年中国银泰投资有限公司组建,一开始规模比较小,早期“撒胡椒面”式的公益我们也做过不少,很多都蛮传统的,这里捐一点,那里捐一点。有的捐对了,也有的效果并不理想,过程中有很多感悟。
随着企业的规模不断做大,在这方面投入也相应增加,我们就开始关注一些有价值、有意义,但还未得到发展和推动的项目,一些未来的项目。近现代史研究项目是其中之一。
记者:银泰公益涉足的环保、教育项目也有类似特点。
沈国军:生态保护属于环保领域,但我们是用创新的模式来做,把国内很少尝试甚至从无到有的模式建立起来。
社会公益管理硕士项目属于教育领域,很多人和机构在做教育,但我们实际上是在填补空白,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么一个专业,十个人可能改变不了什么,对吧?一百个人可能有点作用,假如一千个人甚至一万个人在公益慈善行业里工作,他们是经过非常系统的训练的,有更好的理念,有宽阔的视野,有更专业的能力,那会对整个行业水平有很大的改变和提升。这一点上,我相信比捐多少钱更有意义,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