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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透视:课堂的翻转逻辑与文化映射

2016-05-30邱磊

师道 2016年10期
关键词:钱穆课堂文化

邱磊

“名”,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具有很高的地位。所谓“名者,命也”,孔子更是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一个区域的地名也多与其命运休戚相关。地名是特定地理实体的指称,可以广泛地反映当地的自然地理、人文地理和区域地理特征。在中学地理教科书中,存在着大量的地名,而诸多地理界大师,如谭其骧、曾世英等,亦均有精深研究。本文循着历史地理学大家钱穆先生的足迹,以“地名”为凭,尝试架构起一道连接学生固有经验与地理知识的大桥,不仅可“翻转”课堂,更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文化力量,让学科能“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在真实可感的时空序列里,自然地生长和繁茂。

一、回望:大师在侧

钱穆,生于1895年7月30日,江苏无锡人,字宾四,中国现代著名历史地理学家、思想家、教育家,被我国学术界尊为“一代宗师”。作为一个文化名人,他以举世皆知的治史成就被世人熟知;其实,他还是一名地理学人。确切地说,他打通“史地”两家,以研究历史的方式,贡献于地理,特别是在地名学方面,著有《古史地理论丛》、《史记地名考》、《楚辞地名考》等传世作品。

在钱穆眼中,地理永远与文化有关,如气候、水土、山川形势、物产风景种种要素,都深深烙上文化的印记;反之,一个地区的文化,亦因多种地理因素的掣肘而与之相适应。这之中,“地名”作为文化的载体之一,在钱穆看来既是一窥地理的门径,又是开启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的钥匙,自然、经济、文化、战争、政治等,皆能在地名中找到蛛丝马迹。以地名学的角度看,钱穆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在于,他提出了地名发展演进的“三原则”,即地名原始、地名迁徙和地名沿革。尤值一提的是,他并不拘泥于字面的训诂、校勘与考证,而是基于历史事实与发展过程进行具体描述与评价。简言之,钱穆从未孤立式研究地名,而是将之纳入文化视野予以解读。他自己曾说:“中国历史上的地理扩展,同时即是文化扩展。”以地名的文化观瞻,在一个不断发展的场景中重新审视地理,的确会得出颇多的妙趣和启发。

二、翻转:课堂新态

钱穆以“文化”的思维看待地名的方式,给我们对课堂形成了一种新型解读。当下新技术条件孕育的“翻转课堂”,被人视若珍宝而大肆宣扬,但若以钱穆的地名观实践,课堂则早已在一个世纪被翻转。

举例而言,在教授“区域地理”时,我们可从省级(或等同省级)地名窥见端倪:浙、沪、渝、湘、港、滇、澳等多带水旁,可见当地近水,气候较为湿润,一个“苏(蘇)”字更是点明了当地乃水草肥美的鱼米之乡,上述皆系南方;北方省份,如晋、鲁等,多带“日”旁,可见当地气候略干,而陕、陇之地,虽看不出干湿状况,但可知地形势必崎岖(汉字中左耳旁源于“■”,这是“悬崖”的象形,后用来表示山地)。相反,地名中含有“原”或“塬”(两字相通,本意是广袤的平地)的,则表示地势平坦,如山西的太原,陕西的五丈原、洛川塬,甘肃的董志塬等。另一表示地势平坦的地名为“沙”,也可以叫“洲”或“沙洲”,广东地区有大量含“沙”的地名,如“芙蓉沙”、“黄沙”、“二沙头”等,均表示江河之中或入海口处因泥沙淤积而形成的岛屿或小块陆地。

在教授“经济地理”时,地名所承载的地理信息更是异常丰富。钱穆在研究地名时,所侧重的“文化”范畴,主要即此而言。从交通方面来说,从秦汉开始,古代驿路上,通常隔一定距离就会设置邮、亭、驿、置、传舍等设施;到了唐代,亭、置、传舍之名虽已不存在,但是驿的名称仍大量使用。这些驿的名称在史籍上保留下来的不少,甚至由此可以追寻当时交通路线的分布情况。除此之外,在交通路线上还有许多店、庄、关等地名,它们有时以里程为专名,如八里店(安徽)、八里庄(河北)、八里关(陕西),表现出与交通地理的关系。另外,过去在驿路上五里或十里则树起一定的标识——即戏曲中经常唱到的“五里单碑、十里单碑”,地名也就出现“五里碑”、“十里墩”这样的名称。这类地名表明,离县城所在为几里地。上述有趣的地名知识,以钱穆式“史-地”互融的方式介绍给学生,他们要么凝神聚气,要么兴致勃勃,课堂的翻转效果,立时显现。

值得一提的是,“地名”透视下的课堂翻转,常常不要忘记学生的“在地性”,即千方百计须与他们的实际相联系。比如广东惠州的“新墟镇”、安徽宿州的“符离集”、安徽宣城的“晏公铺”、“鼓楼铺”等,都与当地的发展历史有关;紧紧抓牢地域特色的“地名”利器,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课堂方能异彩纷呈。钱穆不以静止观看待地名,而以动态流变的态度总结地名发展的“三原则”,即是此理。以笔者所在的江苏省南通市来说,此处地名多含有“场”、“灶”、“总”、“甲”等汉字,如姜灶,四甲,五总等,学生的出生地亦多来自于此。究其根本,还在于本地自古产盐,所谓“灶”、“总”、“甲”都是当时盐业编制遗存的产物。“总”即盐场内生产区域名字,类似于今天的“村”;“甲”为盐场内按劳动人口划分的行政组织,类似于村下面的“组”;“灶”本是燃火烧盐的设备,后来表示基层组织名称。

三、记述:师生交互

具体到课堂的实施上,我们不妨假设钱穆当起了中学教师(事实上,其曾在中学任教8年),以他的治学思想为轴,设想他与孩子间“教学相长”的片段。

片段一:“城市功能结构”教学

钱:同学们,今天的教学内容我们从“地名”的角度开始解读。我国的许多城市都有自己的名称甚至特称,大家能举例吗?

生:成都叫蓉城,广州叫羊城,重庆叫山城等。

钱:很好!虽然大家各自称谓不一,但其内部构造,却有着相近的地名。现在给大家看一个字(在黑板中画出“邑”的甲骨文,见图1)。

(学生凝神细看……)

据考证,字的上部是一个长方形,表示四周的城墙;下面是一个坐着的人形,表示人口的聚居地。这个字即“邑”,表示一座规模较小的城市。现在虽不常用,却演变成的“右耳朵”,却组成了“郭”“邵”“邓”“郁”等姓氏——凡是你的姓氏有“右耳朵”,就表明你的祖先是城里人哦!

生:“东郭”、“南郭”都是表示住在城边的人吗?

钱:“郭”的象形是两座相望的城楼,表示几个城门之间的围墙(城市的护城墙),引申为“外城”。“东郭”、“南郭”原来都是地名,表示“东城门”和“南城门”。城市的内城叫做“城”,城市的周边称作“鄙”,城乡之间为“郊”。从生产上看,城市多手工业,郊外多农业,如“鄙”字,所谓“鄙人”即是城外农事生产者的谦称。

(钱穆在边说的过程中,边与学生一起绘制出图2)

片段二:“交通运输布局”教学

钱:同学们,这次老师来咱们盐城,发现我们这里真是一个宝地,在全国都大名鼎鼎!(学生感到“有戏”,却不知“宝地”究竟“宝”在何处,纷纷伸长了脖子准备听下文)大家看我们盐城的行政区图,注意到“响水县”、“滨海县”、“亭湖区”了吗?地名中有什么共同的特征?(发音时,“水”、“滨”、“湖”三字重读)

生1:都和水有关。

钱:对!我们再来看“射阳县”、“建阳县”,又有什么特征呢?

生2:和“阳”有关。

钱:对呀,老师就发现很有意思。我们盐城市有很多地名带“水”,说明或临水临湖,或气候湿润、降水丰沛,交通方面水路较为发达;但又有很多地方带“阳”,也就是说气候稍稍偏干一点,水略有不足,交通上陆路又有优势。想到这里,老师突然意识到,我国的南北不是有干、湿之分吗?有条著名的南北地理分界线——大家了解这条线在哪儿吗?

生(齐答):秦岭-淮河一带。

钱:正是!可大家知道吗,这条线正好延伸到盐城的中部,所以盐城的地名中,才又是“水”又是“阳”的,交通水路都便利嘛!可以说,这条线几乎在大家脚下穿过呢!

(学生面露不可思议的惊喜之色。)

钱(继续诱导):我国有大量地名中含有“阴”或“阳”,比如带有“阳”字的有洛阳、安阳、信阳、沈阳等,带“阴”字的有淮阴、江阴、汤阴等。这些地名体现了中国道家的阴阳五行之说,可视作中国传统文化在地名中的实际应用。同时,这还与山、水的位置有关。众所周知,在传统文化中,山南水北为阳,反之为阴。我国的河流多东西流向,人们居住之地,自然多分布在河流的南北。这些山山水水的分布,必然对本区域的陆路和水路运输带来许多麻烦。大家试讨论交通与地形的关系。

(学生分组讨论……)

四、透视:文化映射

钱穆的地名学,用于翻转课堂教学,的确颇有效力。此种“翻转”,绝非技术或组织层面上的,那只是器术之流,时过境迁,往往更迭无常,来去匆匆。以“地名”为路径,重新结构课堂,遵循的是一种“人本”的文化逻辑,这种持续的张力,将外在的知识技能内化为学生的自我需求。比如,以军事命名的,若地名中带有“安”字的地方大多三面环山,如西安、广安、泰安等,由于有山川可以阻挡敌军入侵,故为“安”;以历史积淀命名,如上海嘉定(“嘉定”即宋宁宗赵括的年号),浙江绍兴(“绍兴”即宋高宗赵构的年号)等。这些地名从不同的维度映射出我国厚重的传统文化,而其中蕴含的地理知识可以巧妙地与之渗透、融合,激发学生的兴趣和创造力。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在钱穆这场“地名-教学”合一的课堂翻转中,文化与地理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地名之妙,学科之趣,文化之奥,张弛之间,相得益彰,互生点染。更令人意味深长的是,透过“地名”的课堂翻转与文化重构,我们触见了课堂建设的新可能与新方向。

(作者单位:江苏南通市通州区金沙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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