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三度士手表

张贵

儿媳帮我整理书橱时，发现一块表盘泛黄、表带残损的手表，问道：“这块表是不是该扔掉了？”我急忙从她手中夺过来，大声说：“不能扔！这是瑞士产的三度士手表，是1959年我病危时母亲给买的，将近六十年了！”儿媳听罢说：“这是古董了，说不定值不少钱呢！”上网一查，这种款式的三度士手表业已绝迹，现在市场价是一到三万元之间。儿媳得知后建议卖掉，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能卖！”望着儿媳疑惑的目光，我给她讲了那久远的故事。

1959年，我读高二。在7月初期末考试前夕，我忽然肚子开始疼痛，服了校医的药并未好转。但面临升级考试，还是忍痛坚持了两天半，完成了期末考试。由于疼痛加剧，不得不请假回到家里。当晚我疼得满炕打滚，母亲见状，惊恐万分，遂带我到车站诊所就医。医生言明病情严重，建议到市医院确诊治疗。

入院后确诊为阑尾炎。主治医生是位年轻的王姓大夫，他征求母亲的意见：一是手术，二是服中药保守治疗。没有文化的母亲一听要开刀，大惊失色，连忙同意保守治疗。就这样，我连服了三剂中药，病情似有好转。

住院的第三天早晨，恰逢每周一次的主任查房。主任问及病情和治疗方案，王大夫一一作答。可是，主任用手轻轻地按我的腹部时，忽然声色俱厉地喊道：“阑尾已经穿孔了，满肚子都是脓水，还用中药治疗，你这是要这孩子的命，马上手术！”母亲见状，声泪俱下，央求主任救救我。主任说：“这个病是被耽搁了，阑尾穿孔导致腹膜炎，我们会尽力而为的。”后来得知，打开腹腔后，闌尾已消失，只能抽吸脓水，手术后还在腹部插了一根引流管，继续排脓。由于病情严重，医院实施24小时护理，并下了病危通知书。

手术后，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几天来，母亲一直是以泪洗面，寸步不离地守护在病床前。医生告诉母亲，我患的是阑尾穿孔腹膜炎，现在有可能向胸部转移，家属应有个思想准备。手术后的第三天，我从昏迷中醒过来，看着母亲那忧伤的脸，我预感到病情严重。为了宽慰母亲，我告诉她，我感觉很好，不用为我担心。

霎时，母亲抑制不住的泪水滂沱而下。良久，母亲用那瘦削的手擦掉脸颊的泪水，从怀中取出一块崭新的手表，戴在我的手腕上。我不解地问：“给我买表干什么？”母亲脸上绽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块手表吗？我让你姐夫在联营商店买的。”我艰难地抬起手腕端详着这块手表：薄薄的表体，美观的表盘，还是带夜光的表啊！

后来我得知，这块进口表价格不菲，时价151元，是母亲卖掉陪嫁的戒指和耳环买的。那时候我已经18岁了，不难揣度母亲的良苦用心：当母亲预感到我生命的火焰即将熄灭时，这是她给我最后的抚慰。看着母亲那慈祥的脸庞，抚摸着那块三度士手表，我不禁潸然泪下……

可能是上苍眷顾我这年轻的生命，也许是对博大母爱的褒奖，我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后，得以与死神擦肩而过。1960年我步入工作岗位后，这块表一直陪伴着我，直到上世纪80年代，由于发条断裂，难以修复，遂将它珍藏至今。

故事讲完了，我对儿媳说：“母爱博大，是永远挖掘不尽的宝藏；母爱伟大，是因为母亲的一生是爱的默默旅行。”我告诉她，待我离开人世之时，请将这块表戴在我手上，为的是在另一个世界与母亲相聚时，看到她那久违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