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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与“小说”亲缘关系之建构

2016-05-30王炜王晓辉

北方论丛 2016年2期
关键词:迁移山海经小说

王炜 王晓辉

[摘要]《山海经》在中国知识体系的构架中几经迁移,由数术略形法家移植到史部地理类,转而又与“小说”这个类目建构了亲缘关系。《山海经》与“小说”完成对接的内在动力主要来自于,它叙述“遗事”的体例特征,怪、异的美学风格,以及诞、幻、虚的成书性质。《山海经》还与《穆天子传》《搜神记》等聚合成为知识统一体,这成为《山海经》与“小说”形成亲缘关系的外缘推助力。《山海经》演化成为中国“小说”的源头,这实是承续、顺应了它在中国本土知识体系建构中的归类逻辑,以及运动轨迹。

[关键词]“小说”;《山海经》;迁移;从属关系;知识统一体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6)02-0022-08

20世紀初期,中国知识体系向近现代转型之时,“小说”这一统序也完成自身的重新建构。鲁迅在追溯中国小说的源流时谈到,“小说”的“本根……在于神话与传说”,“中国之神话与传说……《山海经》中特多”[1](pp.17-18)。《山海经》是中国“小说”的本根与源头,我们有必要标绘《山海经》在知识构架中的位移情况及运动轨迹,剖析《山海经》作为知识要素与“小说”这个概念范畴之间亲缘关系的形成过程,阐明《山海经》与“小说”完成对接的内在动因,以及外缘推助。梳理《山海经》与“小说”这一类目之间复杂的关联关系,无疑有助于我们厘清中国古代的“小说”在特质、内涵等层面上的演化与嬗变,也有助于我们把握近现代以来“小说”观念的构型逻辑。

在中国知识体系演化、发展的过程中,《山海经》经过多次迁移,才最终归置于“小说”这套知识统序之内。汉代,在七略分类法下,《山海经》归属于数术略形法家。隋唐时期,四部分类法定型,《山海经》被置于史部地理类。到了清代,《山海经》与“小说”这一概念范畴之间形成了亲缘关系。纪昀等将《山海经》视为“小说之最古者”[2](p.1205),并把《山海经》移植到子部小说类。考察《山海经》在近两千年间的位移情况,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文本与“小说”建立连接的过程是复杂的、曲折的。

《山海经》最初与“小说”这一概念不存在直接的关联关系。最早提及《山海经》的是司马迁的《史记》。司马迁将《山海经》与《禹本纪》并置。到了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刘歆校定《山海经》。后,班固承继刘向、刘歆的《七略》修《汉书·艺文志》,在知识统序中对《山海经》给予明确的归类和定位,《山海经》被归于数术略下的形法家。在七略分类法下,《山海经》居于知识体系中的第三层级,是数术略形法类之下的知识要素;“小说”居于第二级,是诸子略之下的知识类目。《山海经》与子部“小说”在层级建构、逻辑关联上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

隋唐之时,中国的知识体系由七略分类法转型成为四部分类法。《山海经》在知识体系中的定位有了重大的调整。《山海经》所属的数术略作为一个类目从知识体系构架中消失,数术略下的知识要素进行了整体性搬迁,迁移至四部分类法下的子部之中。据《隋书·经籍志》:

《汉书》有诸子、兵书、数术、方伎之略,今合而叙之,为十四种,谓之子部。[3](p.1051)

在数术略下的知识要素归并到子部的过程中,《山海经》所属的形法类也从知识体系构架中被撤销。形法与五行、蓍龟、杂占合并,统称为“五行”,归于子部之下。在子部五行类罗列的书目中,《地形志》《相马经》等书籍与七略下数术略形法类相关。这些书籍被归置于子部五行类,与子部之下的“小说”形成相互平行、相互毗邻的关系,《山海经》却被抛置于子部之外。《山海经》在移动向度上与数术略下的知识要素有着根本的不同,其运动轨迹成为一个特例:它独自从形法类中被拆解、切割下来,另行迁移。在《隋书·经籍志》确认的四部分类法中,《山海经》没有进入子部五行类之下,没有能够和《地形志》等一道与子部小说类形成毗邻的关系,而是被置于新兴的部类——史部之下,迁移进入到史部地理类。

谈到《山海经》这次不同于常例的迁徙,我们要注意的是,《山海经》在知识体系中的这一运动向度并没有推促着它远离“小说”这个概念范畴,而是从全新的维度上推动并加速了《山海经》与“小说”之间发现彼此的亲缘关系。

建构知识体系、对知识要素进行分类,就要进行清晰的条块切割。但是,知识要素自身又呈现出多重的质态和特征。在知识体系构架中,各个组成要素就像“制药冶金”的材料一样,可以“随其熔范,形依手变,性与物从,神明变化”[4](p.5)。这样,知识架构内部就呈现出复杂的、错综交互的情况。《隋书·经籍志》成于641—656年,在五六十年后,景龙四年(710年),刘知几完成《史通》。刘知几以《隋书·经籍志》建构的知识统序为基本平台,试图根据某些知识要素的多重特性,重新划分、厘定史部,以及子部小说的类例建构。刘知几将《山海经》《孔子家语》《搜神记》等从史部的地理、杂传、杂史类中分别提取出来,称为“外传”。他说,“其余外传,则……夏禹敷土,实著《山经》;……《家语》载言,传诸孔氏”[5](p.253)。他又将《世说新语》《语林》等从子部中提取出来,称为“琐言”。刘知几将“琐言”“外传”等置于同一个统系中,将它们全部归拢到“偏记小说”这个概念之下。他说:

偏记小说……其流有十焉:一曰偏记,二曰小录,三曰逸事,四曰琐言,五曰郡书,六曰家史,七曰别传,八曰杂记,九曰地理书,十曰都邑簿。[5](p.253)

在《史通》中,史部地理、杂史、杂传类下的《山海经》《搜神记》等与原来处于子部小说类之下的《世说新语》《笑林》等归拢于一体,形成了相邻的关系或者直接的类比关系,建构起一个新的统系——“偏记小说”。于是,在《隋书·经籍志》等建构的知识体系中,《山海经》迁移至史部地理类,这种运行轨迹看似与子部小说类愈行愈远;但是,在《史通》建构的知识统序中,《山海经》却又被直接归置于“偏记小说”这一范畴内,与“小说”建立起了类属关系和直接的亲缘关系。

刘知几在《史通》中判定《山海经》是“偏记小说”之一种,这自有其合理性及合逻辑性。“小说”作为一个知识类目,起自《汉书·艺文志》。在《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中,“小说”这类知识要素的显性质态是,记“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6](p.1745),收录的是细言、琐事。从《山海经》的统序归属上看,它最初归属的数术略。数术略下的知识要素本就出自史官,与“事”有着直接的关联。据《汉书·艺文志》:

凡数术百九十家,二千五百十八卷。数术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职也。[6](p.1775)

《汉书·艺文志》还说:“太史令尹咸校数术”[6](p.1701)。沈钦韩注“太史令”说,“《御览》二百三十五,《春秋元命苞》曰:屈中挟一而起者为史。史之为言纪也,天度文法以此起也”[7](卷四)。“史”与“事”有着直接对应关系,“史字之义,本为记事,初以名掌书之职,后仍被于记事之籍”[8](p.2)。从《山海经》自身的形态上看,这部书的核心特点就是记录“遗事”。刘歆说,《山海经》“皆圣贤之遗事,古文之著明者也”[9](卷四〇)。《山海经》以空间为基本维度,以人、事、物为记叙对象,在体例上的显性特质是,叙述山川之势、厘清舆地之界、条举风土之产。《山海经》以“遗事”为链接点确认了与“小说”之间的亲缘关系。刘知几依循史部“以叙事为先”的原则,以及“小说”纪细言、叙琐事的逻辑[5](p.160),把《山海经》《搜神记》等史部的作品与子部小说类的《世说新语》等归置于一体,统称为“偏记小说”。这样,《山海经》迁移到史部,并没有阻断它与“小说”这一知识类目之间的关联,而是突显了《山海经》叙“遗事”的特点,强化了它与“小说”这一概念范畴之间的向心力。

当然,《山海经》与“小说”这个概念之间建立稳定的从属关系,这并非一蹴而就的。在四部分类法延续的千余年间,《山海经》的归类方式有两种:一是归于史部地理类,一是归于子部小说类。

从唐宋到明代,《山海经》与“小说”之间的向心力还非常微弱,官私书目以及相关书籍大都承续《隋书·经籍志》,将《山海经》归于史部地理类。之后,官方书目《旧唐书·艺文志》《新唐书·艺文志》,以及私家书目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都将《山海经》置放在史部地理类。高似孙《史略》卷六叙录《山海经》,这实际上仍是将《山海经》置于史部。王应麟修撰的《玉海》也将《山海经》置于地理类。明代,宋濂等的《元史》未修艺文志。私家书目如高儒的《百川书志》、焦竑的《国史经籍志》、陈第的《世善堂藏书目录》、范邦甸的《天一阁书目》等将《山海经》放在史部地理类。这些官私书目并没有承续《史通》设计的“偏记小说”这个类目,也没有将《山海经》置于子部小说之下。

从明代中后期开始,《山海经》与“小说”这个概念之间的向心力不断地强化。《山海经》在史部地理类与子部小说类之间犹疑徘徊。隆庆、万历年间,吴琯编订有《古今逸史》。“逸史”之“史”表明《山海经》仍未脱离史部的范畴,“逸史”之“逸”又承刘知几所说的“偏记小说”,赋予了《山海经》以脱离史部的力量。稍后,祁承爜修《澹生堂藏书目》,将《古今逸史》收入子部小说类,《山海经》也自然地随着《古今逸史》进入了“小说”的架构之内。清代,《山海经》在知识体系中的位置仍是游移不定的。官修《天禄琳琅书目》认为,《山海经》“冠地理书之录”[10]。私家书目如钱谦益的《绛云楼书目》、黄虞稷的《千顷堂书目》、徐乾学的《传是楼书目》、钱曾的《述古堂藏书目录》将《山海经》收入史部地理/地志类。纪昀等修纂《四库全书》则接续刘知几将《山海经》归于“偏记小说”的做法,他们认为,《山海经》是“小说之祖耳。入之史部,未允也”[2](p.1205)。纪昀等还辨析了《山海经》应该归入“小说”的原因:虽然《山海经》自“《隋志》以来皆列地理之首”[11](p.551),但是,书中的“道里山川,率难考据”[2](p.1205),“其中乃有帝启、周文王及秦汉地名,则妄不待辨”[11](p.551)。因此,“诸家并以为地理书之冠,亦为未允。核实定名,实乃小说之最古者”[2](p.1205)。纪昀将《山海经》从史部地理类移植到子部小说类下,放在子部小说类异闻之属。《山海经》由前人认定的“古志之祖”[12](卷三),转而演化成为“小说之祖”。到了近代,张之洞在《书目答问》中仍把《山海经》列入古史类。但是,越来越多的私家书目将《山海经》置于子部小说类。如瞿镛《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丁仁《八千卷楼书目》均将《山海經》置于子部小说类。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近现代知识体系定型之际,鲁迅等人依循刘知几的《史通》以及纪昀、瞿镛等的归类方式,将中国小说的源头定位至《山海经》。

从汉代的七略到隋唐之时的四部,再到近现代的知识分类架构,《山海经》这部文本不断地迁徙,最终归属到“小说”这个类别之下。《山海经》在进入近现代学术架构时,定位发生骤变,这看似突兀的。但是,深入到中国本土学术统系之中,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变化和归类自有其内在的合理性,这实是承续、顺应了《山海经》在知识统序中的归类逻辑以及运动向度。

要深入了解《山海经》与“小说”这个知识类目之间从属关系的建构过程,我们既要厘清《山海经》的运动轨迹,又要探寻《山海经》移植进入“小说”这一类目的内在动力机制。《山海经》与“小说”形成关联的初始动力要素是,这部文本所叙的“遗事”的美学风格——怪、异,推动《山海经》与“小说”之间生成向心力、确认它们形成亲缘关系的核心连接点是,这部文本所叙“遗事”的质态——诞、幻、虚。

“怪”“异”的美学风格是《山海经》与“虚”“虚构”这种成书性质、与“小说”这个类目建立关联的逻辑起点。自《山海经》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初,这部书所叙内容呈现的美学风格就被确认为“怪”、“异”。司马迁说:

至《山海经》、《禹本纪》所言怪物,余不敢言之也。[13](p.3179)

刘歆在《上山海经表》中说,这部书记载的是“异方之所生水土草木、禽兽昆虫,……及四海之外绝域之国、殊类之人”[9](卷四〇)。王充也谈到,《山海经》“主记异物”[14](p.275)。一直到明清两代,人们仍稳定地承续这种看法。他们判定,《山海经》“专以备纪怪异”[15](卷一),“其用意一根于怪”[16](卷一〇二)。如明代胡应麟说:“《山海经》偏好语怪,所记人物率禽兽其形。”[16](卷一〇二)清代,李绂说:“《山海经》所记,皆神仙鬼怪荒忽之事。”[17](卷二十一)官修的《天禄琳琅书目》说,《山海经》“瑰谭铸象怪何妨”[10]。《四库全书》将《山海经》置于子部小说类时,也明确地指出《山海经》的特点是:“序述山水,多参以神怪”[2](p.1205)。据《说文解字》,“怪,异也”;“异,分也……徐锴曰:将欲与物,先分异之也……又不同也……又怪也。《释名》异者,异于常也”[18](pp.110-111)。《山海经》对“异方”的物产进行区分、记录。这些物产不同于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耳目所闻所见,呈现出“异于常”的特点。

当然,《山海经》并不是经由“怪”“异”这种风格类型直接与“虚”“虚构”,与“小说”建立起关联关系。对于今人来说,“怪”“异”与幻设、奇诡是相近的,甚至是对等的、可以相互置换的概念。今人也往往习惯性地判定,一部文本如果陈述“怪”“异”,它就是虚构的,就具备了“小说”的基本特质。但是,在汉代,“怪”“异”与“虚”“诞”、虚构等概念并不是对等的,而是有着巨大的断裂。在七略分类法下,《山海经》与“小说”这个类目之间不存在任何交集,它们各自与“虚”“虚构”等概念之间关系也有着本质的区别。

“虚”“虚构”与“小说”之间的关联是一个逐步确认的过程。在七略分类法下,“小说”与“虚”“虚构”等之间不存在任何形态的关联关系。“虚”“诞”“虚构”着眼于知识要素的质性、特征,而七略分类法下诸子略小说家的建构基准和标尺是知识要素的来源与功用。据《汉书·艺文志》: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6](p.1745)

“小说”在与诸子略下儒、道、名等家的对比参照中,确认了自身的特质。儒、道等家是精细思考后思想的表达,“小说”则是来源于街巷的闲谈。人们在面对来自于“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的闲谈时,是不会认真地考虑真实性、虚构性等问题的。到了四部分类法,子部小说类延续了诸子略小说家的原初界定,也清楚地标明“小说”的显性特质是“街说巷语之说”[3](p.1012)。但是,随着知识体系的扩容,“小说”文本的数量剧增,隐性的“小说”观念也在不断地累积。如,刘知几《史通》从《山海经》叙“圣贤之遗事”立场出发,将《山海经》归入“与正史参行”的“偏记小说”[5](p.253)。刘知几对《山海经》的这一定位暂时缺乏圆融的逻辑转换,以及充足的动力推助,没有即时得到普遍的认同和肯定。但“小说”是与正史相互参照、相互对应、相互比较的知识类目,这成为人们的共识。在正史的参照下,“小说”显现出幻、虚、诞等特质,“小说”这一类目与虚实、真幻等概念之间的关系愈加稳固。“小说”逐渐挣脱了与“街谈巷语”之间的显性关联,转而以奇幻、虚构等质性特征作为自身存在的标识。到了清代,“小说”是“街说巷语之说”,这一原生的、显性的特质转而变为隐性的要素,退出了人们界分“小说”的评价体系之外;“怪”“诞”“虚”、虚构演化成为“小说”显性的特质。

在“小说”酝酿着变化和调整的过程中,《山海经》也在不断向奇诡、虚构等概念逐渐靠拢。谈到《山海经》与“诞”“虚”“虚构”等概念、与“小说”这一类目的关系,我们要从这部书的美学风貌、所叙内容的性质入手,进行历时性的考察。

对于汉代人来说,文本审美风格的“怪”“异于常”与文本所叙“遗事”的实存性和实用性,这属于不同层面的问题。汉代人对《山海经》的态度是怪而不疑,甚至可以说是怪而深信。刘歆认为,《山海经》的特性是“质明有信”[9](卷四〇)。这把《山海经》与“小说”、与“虚构”区隔开来。据《说文解字》,“信,……不疑也,不差爽也”[18](p.53)。《山海经》的“信”体现在四个层面上。一是这部书在来源上具有确定性。刘歆谈到,《山海经》的成书时间是“唐虞之际”[9] (卷四〇),其作者是益等人,这部书记载的是早期帝皇的功业。二是这部书在体例特征上具有实录性。《山海经》叙山川之势,载方土之产,“颇得古今山川形势之实”[19](p.3437)。三是这部书在内容上具有真实性。刘歆认为,《山海经》所叙的内容与现实生活“不差爽”[18](p.53)。他引证东方朔见异鸟以及自己的父亲刘向见贰负之臣这两件事加以证明。四是《山海经》在功用上具有严肃性。刘歆谈到,对于先民来说,这些奇人异物是“祯祥之所隐”[9]。后人就此推测《山海经》在先民生活中的原生功能说:

左氏《传》称:大禹铸鼎象物,以知神奸。入山林者不逢不若,魑魅魍魎莫能逢之。《山海》所述不几是也。[20](卷三〇)

《山海经》在汉代水利建设方面也发挥了实用性的功能。据《后汉书》,“永平十二年,议修汴渠……赐景《山海经》、《河渠书》、《禹贡图》”[21](p.2465)。对汉代人来,《山海经》在来源上是确定的、在体例上是实录的、在功能上是严肃的,它不是闲谈,不能归于“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的“小说”;《山海经》在内容上是真实的,不能归于“虚”“诞”“虚构”。《山海经》“质明有信”,与“小说”以及“虚”“诞”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关系。

人对自然的认知和态度不断演变,这种演变也会在知识体系中呈现出来。具体到《山海经》这部文本,我们可以看到,随着时间的延续,人们对这部作品的思考和认知也不断累积、叠加。《山海经》在审美风格上具有“怪”“异”的特点,这是汉代人提出的原生命题。这一原生命题为《山海经》与“诞”“虚”“虚构”等概念建构关联提供了核心的动力和基本的平台。在《山海经》“怪”“异”的美学风格的基础上,人们进而推导出多重的、全新的命题。魏晋时期,《山海经》的风格界定由“怪”“异”转向“诞”“幻”,再转向“奇”“虚”。《山海经》风格的叠加既是人们认知的累积,同时也推促着相关命题的转换。人们对《山海经》所叙“遗事”的认知从“怪”“异”渐渐衍生、发展为迂诞、奇诡,这部书的性质也完成从“质明有信”到“虚”、虚构的嬗变,最终《山海经》因“虚”“虚构”的性质与“小说”进行了对接。

魏晋时期,在“自然与社会相互作用,人类的生产与生活、政治与文化整体互动”的过程中[22],中国人的自然观发生了重要转变。郭璞注《山海经》时谈到,这部书的特点是,“闳诞迂夸,多奇怪俶傥之言”[23](卷一二一)。郭璞没有沿用“怪”“异”这样的判定,而是使用了“闳诞迂夸”一词,这逗露出他的衷心底蕴。据《康熙字典》:“诞,……妄为大言也。《文韵》欺也”[24](p.1295)。“闳诞迂夸”一词表明,郭璞认为,《山海经》具有欺妄、不实、夸饰的特点。郭璞还说,面对《山海经》中的异人怪物,时人“莫不疑焉”[23] (卷一二一)。此后,妄诞、荒忽、幻设成为人们对《山海经》的基本认知。如,宋代,尤袤说,《山海经》“所言多荒忽诞谩”[25]。明清时期,也有人谈道:

余尝读山海经,多志耳目所不习。每谓是纸上幻观,但供荒唐卧游耳。[26](卷八)

若《山海经》、《博物志》所载,多恢奇瑰异、未经人见者,人亦无从质正。[27](卷一)

诞、妄、幻这样的评判与“怪”“异”相关但并不等同。人们使用“诞”“幻”等概念重新界定《山海经》的美学风格,这表明,他们对于书中所叙异事怪物的态度开始在信与疑之间徘徊。

由于《山海经》所叙的物产诞幻、虚妄,“无从质正”,人们重新思考了这部作品成书的特质。宋代的王应麟谈到《山海经》说:“《通典》以为恢怪不经,疑夫子删《诗》《书》后,尚奇者所作。或先有其书,如诡诞之言必后人所加也。”[28](卷一〇)也有人从《山海经》妄诞、幻设的特点出发,进而直接否定了书中所叙内容的真实性。他们明确地提出,《山海经》的性质是不信、不经:

客有遗《山海经》者,取而读之,怪其汗漫窈冥,多非耳目所征信。[29](卷八)

(《山海经》)率谲诡恍惚、耳目所不经事。[30](卷二)

将以《山海经》皆诳儿空拳可也。[31](卷三)

《 山海经》、《周书王会》所说珍禽异兽荒远难信。[32](卷一〇)

人们对《山海经》所叙内容,乃至《山海经》这部文本的真实性提出了质疑,甚至给予了否定。但是,这种认知和态度并不是纯粹消极的。人们从这种质疑出发,围绕《山海经》的质性、特征逐步提出了全新的命题。随着《山海经》从怪、异到诞、妄、幻,再到不信、不经等特点的不断叠加,人们对于《山海经》成书性质的认知也发生了变化。《山海经》开始频繁地与虚实、有无等概念关联起来。如曾巩从虚实的角度出发,谈到《山海经》。他说:

《山海》所错出,飞潜类纷如。此语果虚实,遗编空卷舒。[33](卷四)

后,薛季宣谈到《山海经》中的怪人奇物说,“其所占山川已随世变,草木鸟兽类非久存之物,神怪荒唐之说,人耳目所不到。郭氏所注,不能皆得其实”[20](卷三〇)。清人马惟敏谈及《山海经》也说:“禽禽兽兽奇还异,魅魅魑魑有也无。”[34](卷上)《山海经》在成书性质上完成重构,人们对于《山海经》所叙人、事、物的态度由“质明有信”转而变为疑信不定、“疑信相半”[35](卷二),并确认了这部书内容的虚构性。纪昀等谈及《山海经》说,这部书“侈谈神怪,百无一真,是直小说之祖耳”[11](p.551)。这直接从因果逻辑上确认了《山海经》与“小说”这一知识类目之间的关联。《山海经》这个知识要素、“小说”这套知识类目因“怪”“异”“诞”“虚”、虚构,实现了彼此之间的对接。

在中国知识构架定型之初,《山海经》是数术略之下的一个知识要素,“小说”是诸子略之下的二级类目。它们各自从不同的原初起点和运动向度出发,《山海经》这个知识要素在“怪”、“异”这一美学风格的基础上,不断累积、叠加、整合新的质态;“小说”则从“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这个基点出发经历了多重嬗变,最终切换、颠覆了自身旧有的类目建构规则。经过近两千年的延续、发展,《山海经》与“小说”各自在质性特征、构型逻辑等多重层面上完成了转换,与幻设、造奇之间建立起关联关系。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它们共同到达“虚构”这个临界点,完成了整合的过程,确认了彼此之间的亲缘关系。

《山海经》在知识体系中的运动方式是复杂的,移动向度也是多维的。《山海经》不仅向知识类目移动,同时,也与其他的知识要素不断地进行着剥离或者是合并。无限数量的知识要素以及多种类型的知识类目参与到《山海经》与“小说”整合的过程中。这些知识要素与《山海经》构建成为知识统一体,置换、覆盖了“小说”这一类目下的原生要素。这种置换和覆盖作为外缘的推助,强化了《山海经》与“小说”之间的向心力。

《山海经》与“小说”亲缘关系的建构,并不是在封闭的场域中完成的。参与推进《山海经》与“小说”亲缘关系的知识要素在数量上是无穷尽的,其中,典型的范例是《穆天子传》《十洲记》《神异经》《搜神记》,以及唐代以后新生的《隋唐嘉话》《莺莺传》《聊斋志异》等。在中国知识统序延续、发展的过程中,《山海经》《穆天子传》《神异经》等作为最基本的知识要素,原本散布于知识体系架构的不同位置并有着各自的移动向度。如,在《隋书·经籍志》中,《神异经》《十洲记》与《山海经》同在史部地理类,《穆天子传》入史部起居注,《洞冥记》《搜神记》入史部杂传类,《博物志》入子部杂家类。到了《新唐书·艺文志》,《神异经》《十洲记》与《山海经》剥离开来,与《洞冥记》一道迁移至子部道家类,《穆天子传》仍在史部起居注,《博物志》、《搜神记》则被归入子部小说类。

任何一个要素在知识体系中的存在,其实质是同类项合并的过程。《山海经》也不例外,它也始終处于动态的、寻找同类项的进程之中。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一方面尊重官私书目中《山海经》《穆天子传》等各自的定位和归属;另一方面,他们并不是亦步亦趋地依照知识体系的归类方式,而是会从个体的审美体验和感受出发展开阅读。人们逐渐发现、确认了《山海经》《穆天子传》等作为同类项在事、文、义、体四个层面上表现出的相合性、互洽性:

《穆天子》合乎《山海经》。乃吾所谓合云者,匪其事之合已也,其文、其义、其体其合者往往如一手。[36](卷一〇二)

所谓“事”合,指的是《山海经》《穆天子传》所记的人、事、物可以相互确证。所谓“其文、其义、其体”合,指的是这些文本在文风、义例、体貌上的一致性。《山海经》《穆天子传》等进行着同类项合并,这些知识要素不断确证它们彼此在多重层面上的关联关系,同时,它们也作为知识统一体进入“小说”这一概念范畴之中,并替换了其中的原生要素。

《山海经》与《穆天子传》等作品之间并置,这不是随机的。它们能成为同类项,首先基于“事之合”“文”之合,即在文本内容、文章风格等层面上呈现的相似性。“怪”“异”“诞”这样的特质并不是《山海经》的独家秘辛,而是《穆天子传》《洞冥记》等作品共有的特质。这些文本呈现出共同的美学风貌成为内在的引力,将它们捏合于一体。晋代,郭璞为《山海经》《穆天子传》作注,《穆天子》证《山海经》,《山海经》与《穆天子传》等的“淫诞怪诙”构成了相互支持、彼此互证的统系[23](卷一二一)。郭璞说:“若《竹书》不潜出于千载,以作征于今日,则《山海》之言其几乎废矣”[23](卷一二一)。张华有意识地把《山海经》作为参照系写作《博物志》,他谈到自己的创作动机说,“余视《山海经》及《禹贡》……虽曰悉备,各有所不载者”[37](p.7)。《山海经》与《穆天子传》《博物志》等的并置在不断重复中,具备了稳定性,成为常态。有人认为,“《穆天子传》六卷,所历怪奇,亦几于《山海经》者”[38](卷六);“《山海经》实《博物》之权舆,《异苑》之嚆矢也”[39](p.12)。也有人谈到,《神异经》《十洲记》“为仿《山海经》而作”[40](p.25);“嗜古之士,每好《山海经》、《水经注》、《拾遗记》诸书”[41](卷一)。后世新生的作品也不断地整合进入这套知识统序之内。如,有人将《夷坚志》与《山海经》并置,“爰有《禹贡》,复著此《经》……后之读者,类以《夷坚》所志,方诸《齐谐》”[42]。也有人将《山海经》《述异记》,一直到《聊斋志异》纳入到同一个统序之中:

昔读《山海经》,物类骇奇异。继读《神异经》,荒渺惊人意……奇闻与异书,一切妄称伪……葛洪《枕中书》,任昉《述异记》。翻阅每忘倦,挑灯废清睡。……敢学蒲留仙,痛洒灵均泪。[43](卷一〇)

《山海经》等构成的序列甚至成为特定的标签,直接用来标识某些作品的特点。例如,明代,戴澳谈到《甘露卮》说:“王伯贞《甘露巵》大抵类王子年《拾遗记》……《汲冢》之古,《齐谐》之怪,《博物》之隐,《山海经》之奇,直欲无不有之”[44](卷七)。钟惺评卓发之的作品说:“当兄事《山海经》,弟蓄《十洲记》。”[45](卷一)千余年间,人们在日常语境中将《山海经》《穆天子传》《十洲记》等并置,这种并置经过一次次的重复、确认,凝聚成为稳定的平台。在这个平台上,人们进而发现了这些知识要素之间隐性的同时也是内在的、稳固的关联关系,最终《山海经》与《穆天子传》等建构成完整的知识统一体。

《山海经》与《穆天子传》等进行同类项合并、建构成为统一体,这不仅意味着它们审美风貌的相近或者篇名的关联、并置,而且也是它们不断识别相互之间的“义”之合、“体”之合,即确认共同的质性特征、共同的文体规范的过程,同时也是《山海经》《穆天子传》等组成的知识统一体与“小说”这一概念完成耦合的进程。

在《山海经》与《穆天子传》《神异经》等归并的过程中,知识要素的数量、规模、类型不断扩充,越来越多的知识要素被生产出来,其中一些要素被纳入“小说”这个范畴之内。如,唐代的刘餗等人就明确地将《隋唐嘉话》《大唐传载》《酉阳杂俎》等称为“小说”。他们谈到,这些作品可以“系之小说之末”[46](p.1)、“亦观小说家之流”[47](p.1)。宋代,人们一方面仿效《隋唐嘉话》等展开创作,另一方面,他们也对唐人生产的知识进行重新归类,将裴铏的《传奇》,以及元稹的《莺莺传》等归于共同的统系之内,并纳入“小说”这一概念范畴之内。到了明代,胡应麟在刘知几提出的“偏记小说”的基础上,对相关的知识要素进行重新整合、归并和分类,将小说分为志怪、传奇、杂录、丛谈、辨订、箴规等六类。胡应麟还谈道,“《山海经》,古今语怪之祖”[48](p.314)。唐宋元明以后产生的知识要素,与前代的《山海经》《穆天子传》逐渐建构成一个整体。在这些知识要素耦合的过程中,它们发现彼此之间共同的特质——“奇”。经过反复确证,到了明清两代,人们最终确定“奇”是“小说”所指称的知识要素共有的文体规范。

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奇”与“正”原本就是一组相互对应、相互参照的概念。《孙子兵法》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49](p.40)。据《康熙字典》:“正……《新书·道术篇》方直不曲谓之正……常也。朱子云:物以正为常”[24](p.631)。据《说文解字注》,“奇,异也。不群之谓。一曰不耦”[18](p.214)。人们谈到“小说”,谈到《山海经》等作品也概之以“奇”,这里的“奇”既延续了它的本义,又生出了丰富的引申义。“奇书”之“奇”与“正史”之“正”参照对应,“这种字面上的对照关系恰好是其逻辑关系的表现”[50](p.176),这表明,《山海经》《穆天子传》《酉阳杂俎》《莺莺传》,以及明代新生的《金瓶梅》等在“艺术表达上有意与历史著作立异”[50](p.21),有意与“正史”立异。

《山海经》等“小说”所拥有的“奇”这一文体规范在多重层面上呈现出来。这至少包括四个层面。一是与“正史”的嚴谨不同,小说的美学风貌是恢怪奇丽。如,唐人谈到《酉阳杂俎》等作品说,“大率皆鬼神变怪、荒唐诞妄之事”[51](p.1)。清人卢震把兵书和小说并列,他谈到《山海经》等“稗官小说”具有的“奇”的特点:

观孙、吴以简而严,观《山海经》以闳而肆;观子书以穷其变,观稗官野史以集其奇。[52](卷三)

二是,与“正史”的实录不同,“小说”所叙事件的性质是“无从质正”或者说无庸质正。“奇”有“不耦”之意,当“奇”用来指称《山海经》等书籍的特点时,“奇”意味着书中所叙事件在现实生活中很难找到直接的对应物。因此,宋人提出了“异端小说”这样的概念参见洪迈《容斋随笔·四笔》、魏了翁《知灵泉县奉议郎致仕高君载行状》、高似孙《史略》等。。他们还确认了“虚”与“小说”之间直接的对应关系。例如,黄震谈及“《战国策》载齐求九鼎之说……此游士饰虚之言,殆类小说”[53](卷五一)。三是与“正史”有资于军国大事不同,“小说”的现实功用是“无关大体”。在知识统序的建构中,“小说”的初始形态是源自于“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的细言琐事,它与“大道”无关。在《山海经》《穆天子传》与《莺莺传》等诸多知识要素融会的过程中,“小说”这种无关“大道”、“无关大体”的特质进一步突显出来。例如,郑二阳谈到《河雒兵纪》说,这部书“与国家之大事不相关涉”,“以文人之隽笔逗经纶之绪余也。自是而《山海经》《水经注》《拾遗记》共兹《河雒兵纪》并结大年于天壤矣”[41](卷一)。四是与“正史”的庄重严肃不同,“小说”的语言风格是谐、趣。这些作品中的“婉语、冷语、谐谑语……往往络绎迸露”[41](卷一),“滑稽诙谐,以为笑乐之资”[51](p.1)。

在《山海经》《穆天子传》组构而成的知识统一体不断稳固,相关的文体规范逐步渐确立的过程中,“小说”这一概念指称的知识要素也进行着累积、增长,以及切割、剔除、替换,“小说”这个类目完成了基因的蜕变和重构。在《汉书·艺文志》确认的七略分类法下,“小说”这一类目下的典型范例是《伊尹说》《青史子》等。之后的近两千年间,一些书籍日渐亡佚,同时,新生的知识要素在数量、规模上持续扩张,并稳步进行着重组。到了《清史稿·艺文志》,《山海经》《穆天子传》等被正式纳入“小说”这一类目之下。《清史稿·艺文志》收“《山海经广注》十八卷,吴任臣撰。《山海经存》九卷,汪绂撰……《穆天子传注疏》六卷,檀萃撰”[54](p.4367)。《山海经》《穆天子传》等覆盖、替换了《伊尹说》,成为“小说”的典型范例。19世纪末20世纪初,正值中国的知识体系转型之际,人们在近现代的学术构架下正式确认了《山海经》《穆天子传》之间的共性,以及它们与“小说”这一概念范畴之间的亲缘关系,“小说”这个知识类目完成了要素的重置、秩序的重组、逻辑的重建以及价值的重构。

结 语

梳理《山海经》与“小说”这一类目之间亲缘关系的构型过程,我们可以看到,《山海经》作为一个知识要素,自身的内在结构是极其稳定的。它的文本构成是稳固的,它的审美风格从“怪”“异”到“虚”“诞”只是认知和命题累积与叠加,而不是风格的变异。相较之下,“小说”这套知识类目则在构成要素、组建逻辑、价值形态等各方面完成了更新与重构。在近代现知识架构下,“小说”成为特定知识类目的命名方式,它并非一个抽象的概念,也不是人们在头脑中无端臆想出来的。近现代学者一方面参证西方的小说观念;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方面,他们依据中国知识统序中积聚的《山海经》等无量数的知识要素的共性特征,对中国本土学术体系中累积的、与“小说”相关的概念、命题、观念进行总结、提炼和重构,最终确认了《山海经》作为“小说”这一知识统序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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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炜:华中师范大学教授,首都师范大学博士后流动站工作人员;王晓辉:《鄂州大学报》编辑部编辑)

[责任编辑 王洪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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