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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东西方政治哲学及其未来

2016-05-30石永之

孔学堂 2016年2期
关键词:政治哲学历史性科学性

摘要:政治哲学是以理性为本体的一种形而上学,具有历史性、科学性和哲学性这三个显著的特征。未来的政治哲学应该倡导以人类整体的“群居和一”为目的世界主义而非国家主义,在人类普遍具有的同情心中获得其正当性,它需要整合东西古今的思想资源和政治实践,还需要进一步明确政治哲学自身科学性的特点。

关键词:政治哲学 理性 历史性 科学性 哲学性

作者石永之,山东社会科学院国际儒学研究与交流中心副研究员(山东 济南 250002)。

一、近现代西方的政治哲学 [见英文版第110页,下同]

近现代西方政治哲学缺乏哲学性,是由施特劳斯提出来的。他说:“政治哲学是非科学的,或者说是非历史的,或者两者兼备。科学和历史,现代社会的两大力量,最终成功地毁灭了政治哲学存在的可能性本身。……现代科学的目标不再像神学和形而上学那样是关于为什么的绝对知识,而是关于如何做的相对知识。”这是说,政治哲学的根本基础在于其哲学性,而不仅仅是科学的或者历史的,而在现代社会恰恰是科学性和历史性成功地毁灭了政治哲学的哲学性。

施特劳斯也分析了其中的原因,他说:“对价值判断的拒斥以这样的假设为基础,即不同价值或价值体系之间的冲突在本质上用人类理性是无法解决的。”这种情况当然不是现代科学本身造成的,施特劳斯认为,是实用主义和新康德主义修正孔德所创立的实证主义而导致的结果。

政治哲学无论在东西方都是一个新学科。尽管研究政治哲学的相关问题已经持续几千年,但关于政治哲学的思维方式、主题以及与道德哲学和政治科学等学科的区分仍然不明确。政治哲学与道德、政治和法律等方面的研究常常缠绕在一起,没有自己独立的领域和特定的内容,甚至有时被看作是道德、政治和法律的综合研究。现代西方著名政治学家列奥·施特劳斯(Leo Strauss)对政治哲學概念做了深入研究,其先考察哲学与政治哲学的关系,接着给出自己关于政治哲学定义,然后论述了政治哲学与政治神学、政治科学的区别。

施特劳斯认为,政治哲学是为了获得好生活、好社会的知识而出现的,哲学代表处理方式,政治则表明了其主题和功能。哲学是一种用整全知识取代有关整全意见的尝试,哲学意味着人们要不断探求真理。这就是说,政治哲学是目的论的,其目标就是好生活、好社会,这需要哲学关于整全的知识应用于政治主体并实现其功能。施特劳斯的政治哲学定义即是:

政治哲学是用关于政治事物本性的知识取代关于政治事物本性的意见的尝试……如果一个人没有从好或坏、正义或不义的角度严肃对待他们或直白或含蓄的主张,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根据好或正义的标准衡量他们的主张,他就没有理解这些主张作为政治事物的真实面目。要做出健全的判断,人必须知道真正的标准。政治哲学如果希望公正对待其主题,就必须竭力获取这些标准的真正知识。政治哲学是一种尝试,旨在真正了解政治事物的本性以及正当的或好的政治秩序。

这里的关键是,政治哲学除了认识政治事物的本性之外,还必须提供某种善或正义的标准,此即政治哲学的哲学性。简言之,政治哲学应该为政治提供道德知识。从施特劳斯对政治哲学概念的反思中可以看出,近现代西方政治哲学的基本特征就是:科学性和历史性,但却没有多少哲学性。

下面从西方近现代政治哲学的开端处分析一下施特劳斯的看法是否能够成立。学术界通常认为,西方近现代的政治哲学肇始于马基雅维里,罗素说:

文艺复兴虽然未能产生重要的理论哲学家,却在政治哲学中产生一个声名显赫的人物,马基雅维里……他的政治哲学是科学性和经验性的,建立在他自己对事物的亲身经验基础之上,只关心达成既定目标的手段,而不关心其结果是被看成善还是恶。

这就是说,从马基雅维里开始,政治哲学就具有科学性和经验性的特点,却不关心伦理学的善与恶。马基雅维里的政治哲学建立在对历史的科学分析的基础上。在《君主论》尤其是《论李维》中,马基雅维里对希腊、罗马的历史进行了大量所谓科学分析,分析的结果就是,政治应该脱离道德,这也就是说,从马基雅维里开始,科学性和历史性就开始摧毁政治哲学的哲学性。

接着是霍布斯让政治哲学具备成为一个学科所必须的理论性。与笛卡尔同时代的霍布斯深知科学理性的力量,并将其娴熟地运用到政治哲学领域。霍布斯指出:“被称为‘common-wealth(利益共同体)或者‘国家的伟大利维坦是用人为的艺术造成的,它只是一个‘人造的人。”霍布斯认为,要理性地构造国家这一利益共同体,就需要转让个体的部分权利给君主或者一个会议,“权利的相互转让就是人们所谓的契约。”西方文化自此以后,就将人类的政治关系解读为一种契约关系,西方的政治契约论即由此开始。

霍布斯把哲学理解为,人运用理性从个别事物归纳出普遍真理的道路,政治哲学无疑就是哲学的分支。他还归纳出现代西方政治哲学的两个基本预设,就是“人性恶”和“天赋理性”,并指出人类可以用理性克服人性之恶。他说:

哲学开启了从个别事物之观察上升为普遍定律的道路。人的理性存在于多少领域,哲学就可以划分出多少分支,根据不同主题的要求,它就有不同的名称。……于是我得出了两条关于人性的绝对肯定的假设。一条是人类贪婪的假设,它使人人都极力要把公共财产据为己有。另一条是自然理性的假设,它使人人都把死于暴力作为自然中的至恶势力予以避免。

霍布斯的契约论背后蕴含着科学理性的分析方法,这是近现代对政治权力的一种理性说明,是现代西方民主的理论基础。施特劳斯称之为分解综合法(resolutive-compositive),简言之,就是先把政治权力分解为个体性要素(个人意志),然后通过清澈明晰的演绎法演绎出一种“集体意志”的必然性及可能性,政治权力的迷雾就通过一番理性化的解释得以澄清,也就是说,霍布斯的契约论所运用的是理性科学的演绎法,他以天赋人权为基点,转让部分权利达成契约建构国家,然后形成系统化的法律,保障人们的生命及财产安全。

通过马基雅维里和霍布斯可以看出,西方近现代政治哲学建立在科学理性的基础之上,具有科学性和历史性的特点。施特劳斯之所以说政治哲学是非科学和非历史的,乃在于科学和历史都是价值中立的,不能为政治提供道德标准。这就是说,除了从历史和科学的角度探求政治知识之外,还必须考虑道德,政治哲学的哲学性,就是为政治提供道德基础。

能够为政治提供道德标准只有“爱智慧”的哲学或者神学,《理想国》中的苏格拉底说:“哲学如果能找到如它本身一样最善的政治制度,那时可以看得很明白,哲学确实是神物,而其他的一切,无论天赋还是学习和工作,都不过是人事。”道德的“善”最终又指向了“神”,神学政治学更不用说了。这就是说政治的道德标准需要信仰来给出,这样问题又来了,政治哲学要求凝聚政治共识以求社会稳定,而信仰则是多元的,而且政治哲学以人类理性为根基,而道德与信仰相关。简言之,在政治与道德之间就有了理性与信仰、一与多之间的紧张。

应该明确的是,近现代西方政治哲学的主题就是国家。从马基雅维里、霍布斯、洛克、卢梭直至罗尔斯、诺奇克都是如此。马基雅维里感叹道:“在整饬共和国、护卫国家、统治王国、举兵征伐、控制战局、审判臣民和扩张帝国时,却不见哪个君主或共和国求助于古人的先例。”他们思考的问题就是,在丛林法则的环境里如何保全自己的国家?后来就开始从“国家主义”向“世界主义”的扩展,有了康德的永久和平理论等一系列的世界主义政治哲学思考,也有了联合国的建立和运作等的政治实践,但总体上仍然是以国家主义为主导。

因此可以看出,近现代西方政治哲学以政治与宗教的分离为起点,以保全国家为目的,通过对人类历史上政治实践的分析,以及对国家的制度建构、政治权力的来源及其运作与监督所作的科学性研究,明确了政治哲学当以人类的天赋理性能力为基础。政治关系乃是一种契约关系,政治哲学具有历史性和科学性的特征,其结果就是,政治哲学缺乏了它必须具备的哲学性。

二、中国传统的政治哲学 [112]

由于“哲學”一词本身是转道而来的舶来品,这里似乎需要先说明在什么意义上中国传统中是有政治哲学的。哲学本身即有多重含义,巴门尼德的存在论、苏格拉底的爱智慧,柏拉图以降的形而上学,直至海德格尔认为哲学等于形而上学本体论,要终结这种遗忘了存在本身的哲学,哲学由此步入后形而上学时代。在后形而上学时代,政治哲学被许多学者称为“第一哲学”,意在强调哲学要关乎人类的生存,尤其是要进入人们的政治生活。就哲人的思想关乎政治而言,中国传统的政治哲学无疑是极其丰富的,先秦诸子尤其如此。下面以韩非子和荀子为例说明中国传统政治哲学的特点。

(一)韩非子的政治哲学 [112]

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政治哲学家就是韩非子,他与马基雅维里非常相似,被一些学者称为“第一个现代政治哲学家”,学者们关注的重点是韩非子与现代性的关系。这里主要讨论韩非子是否具有近现代西方所谓政治哲学的主要特点。

韩非子也是通过考查历史开始其政治哲学思考的。他说:

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又:“且夫尧舜、桀纣千世而一出,是比肩随踵而生也。世之治者不绝于中,吾所以为言势者,中也。中者,上不及尧舜,而下亦不为桀纣。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

韩非通过对历史考察所得出的结论是,在一个通行丛林法则以武力论英雄的时代,一个中人要想治理国家,就必须抱法处势。

要抱法处势就必须造势,造势就需要法与术。韩非子说:

人主之大物,非法则术也。法者,编著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术者,藏之于胸中,以偶众端而潜御群臣者也。故法莫如显,而术不欲见。

韩非子用来造势的“法”和“术”所适用的对象是不同,法以治民,术以治吏,造势的关键就在于术。政治的关键在于管理好官吏,而要管理好官吏就要用术造势。韩非子又说:“故国者,君之车也;势者,君之马也。无术以御之,身虽劳,犹不免乱;有术以御之,身处佚乐之地,又致帝王之功也。”

政治权力为何要如此运用,韩非子的分析非常理性,没有任何神学色彩,完全符合今天的科学主义标准,韩非子从对人性的考查开始,他认为,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人做事的目的不是为名就是为利。“凡人之有为也,非名之则利之也。”所以政治权力的运作就以此为据,他说:“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且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政治就成了功利主义的一种利益安排。韩非子认为政治应该脱离道德的理由在于人有趋利避害的人之常情。而马基雅维里认为,政治要脱离道德的原因在于民众是群氓,他说:“君主如果能够征服并保持一个国家时,他所采取的一切手段都将被人们认为是光荣的,而且备受赞扬。因为庸人们总是被事物的外表和结果所蒙骗,而这个世界只有庸人。”马基雅维里和韩非子的结论都是,政治无关乎道德。

由此可见,韩非子的思想确实和马基雅维里等人的西方近现代政治哲学相似,最明显的特点是,就政治而论政治,放弃了道德进入政治的可能性,只强调国家政治稳定的重要性,而不论其伦理基础与价值支撑。换言之,韩非子和马基雅维里的政治哲学都注重实用和实证,而缺乏伦理道德的价值支撑。如果希望找到破解这样的政治哲学价值中立的困局,加强政治哲学的哲学性,可以探究韩非之师荀子的政治哲学。

(二)荀子的政治哲学的哲学性 [113]

荀子的政治哲学具有哲学性,在先秦诸子中荀子是最具理性色彩的思想家,他以仁者爱人的思想赋予政治哲学以正当性,以“义者循理”作为政治哲学的根基;“行义以礼”强调制度建构的重要性;“行义以正”表明政治制度及其运作要公正、公平。也就是说,荀子的思想主要是一种理性的政治哲学,下面同样从历史性、科学性和哲学性三个方面来了解荀子的政治哲学。

就历史性而言,荀子几乎遍考古人治理天下的历史经验,以求古为今用。他说:

王者之制:道不过三代,法不二后王;道过三代谓之荡,法二后王谓之不雅。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徒有数,丧祭械用皆有等宜。声则非雅声者举废,色则凡非旧文者举息,械用则凡非旧器者举毁,夫是之谓复古,是王者之制也。

这就是说,远去的历史需要智慧才能穿透,因为历史也能够迷惑人。荀子说:“古为蔽,今为蔽。凡万物异则莫不相为蔽,此心术之公患也。”从历史中总结经验,需要有理性的科学精神,这种科学精神就是,通过历史研究得出的结论要能够辨别、验证,并且能付诸实施。荀子说:“故善言古者必有节于今;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凡论者贵其有辨合,有符验。故坐而言之,起而可设,张而可施行。”

再说,荀子政治哲学的科学性。荀子不仅在总结历史经验的时候运用了理性的科学精神,在分析政治制度的起源也运用了科学的分析方法。他说:

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

荀子分析政治制度起源的思路和方法与霍布斯若合符节。荀子还指出,政治的设立乃是为了民众的利益。荀子说:

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故古者,列地建国,非以贵诸侯而已;列官职,差爵禄,非以尊大夫而已。

用理性的思考去建立政治制度是政治哲学的共同点,但与西方近现代政治哲学明显不同的是,儒家政治哲学的思想结构是:仁—义—礼。理性可以是政治哲学的形上本体,但是政治哲学的理性本体是需要价值支撑的,理性本体需要在仁爱情感的基础上发挥作用。荀子的这一思想结构有利于克服近现代西方政治哲学的一些弊端。

三、中西比较视域下的政治哲学未来 [114]

近现代西方政治哲学是从“国家主义”向“世界主义”突破,而在战国之末的中国的政治哲学则从“天下主义”走向“国家主义”。因此,未来的政治哲学应当在理性、歷史性、科学性和世界主义方面有所发展,更要在哲学性方面寻求突破。

(一)在理性、历史性、科学性和世界主义有所发展 [115]

未来的政治哲学坚持理性主义立场。政治的公共性要求政治哲学必须如此,政治哲学又是理性思考的结果,政治权力是在一个政治共同体内面向所有人的公权力,必须得到人们的理解和理性的遵从,政治制度是人类理性设计且在政治实践中不断加以损益的结果,政治稳定性取决于人们关于政治的理性共识。这是政治哲学的诞生以政教分离为前提的原因。

未来的政治哲学应该把人类历史上的全部政治实践纳入考察范围。政治哲学的问题总是历史出现实践中,需要以史为镜,其思考的结论也需要在历史的政治实践中加以检验。政治哲学是最具历史性的,这和伦理学追求个体之善的某些结论,比如诚信,可以穿越时空,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方政治哲学家都注重对历史经验的分析与归纳不是偶然的,政治哲学着力实然而不能只考虑应然,这需要把古今中外的政治实践分门别类地逐一加以考察。

未来的政治哲学需要进一步理清政治哲学自身的科学性。政治哲学的科学性既不同于数学、物理学那样的科学性,也不同于伦理学的科学性。政治哲学把人类的政治实践作为具体研究对象,以人类的政治经验为出发点,其研究结果也指向现实的政治实践,并需要在政治实践中得到检验。也就是荀子所说:“凡论者贵其有辨合,有符验。”政治哲学的科学性既不是纯粹理论意义上的科学性,也不是实证意义上的科学性。政治哲学理论的验证是在不完全可控的条件下进行的,所以近现代实证主义的科学性对政治哲学并不合适。政治哲学的科学性首先是由人类的“群特性”给出的,政治哲学家往往要先考察人性的原因也就在于此,但又不同于伦理学对人性的考查。其次,政治哲学的科学性往往是由其历史性给出的,是在政治制度的因革损益中发现政治实践的规律,历史性的考查还需要扩大范围,这些还需要未来的政治哲学进一步思考。

未来的政治哲学应该是世界主义的,应该以全人类的群居和一为目的。国家主义的政治哲学有明显局限的,政治权力的运作不仅比国家的起源要早,而且范围也要广得多,试图以国家界定政治哲学的全部范围在理论上是有问题的,而且国家主义的政治哲学是现代社会国家纷争以及世界大战的致乱之源。而中国传统的政治哲学则主张天下为公:“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孟子》有:

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勾践事吴。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

可以看到,不能以大事小、以强事弱正是国家主义政治哲学难以克服的困难。

(二)关键要解决哲学性问题 [116]

除了上述四个方面,人类的政治哲学的未来必须处理其哲学性。此哲学性在理论上涉及政治与伦理的关系,政治制度及其运作如何获得伦理支撑;在实践中政治哲学如何发挥作用,哲人的思想怎么才能进入大众的政治生活;由于伦理问题往往与信仰高度相关,哲人思想分歧的最大地方也是对信仰的理解,所以,归根结底就是政治哲学就是要处理好理性与信仰的关系。

近现代西方政治哲学以政教分离为标志的,故而有理性与信仰的紧张。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康德曾经试图在纯粹理性的限度内建立理性宗教。施特劳斯说:“哲学跟信仰、祈祷和宣教也许能够协调一致,但绝不会合而为一。”那么可行的办法就是理性与信仰的协调一致,而中国传统正是如此,以敬天畏命的天命信仰为根基,而以理性教导为主。“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儒家有天命思想,“子夏闻之夫子:‘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先秦讲天道、宋明说天理,主要是把天命往道德理性方面引导,以天命信仰教导人做德性君子,“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这就是说,要想理性与信仰协调一致,需要把政治哲学与神学区分开,并在文化多元的社会寻求政治共识,信仰多元又会导致政治哲学本身的多元。罗尔斯说:

政治自由主义所理解的政治哲学,主要是由各种不同的、被视为独立的权力与正义之政治观念所组成。因此,如果说政治自由主义肯定是自由主义的,那么,某些属于政治哲学的权利与正义之政治观念在此意义上也可能是保守的,或者是激进的;君权神授的观念,甚至专政的观念也可能属于它。……它们也会拥有独立的政治权利和政治正义的观念,无论这多么难以令人置信。这都属于政治哲学的范畴之内。

为促进政治哲学及其背后的文化多元、尤其是信仰多元,政治自由主义的做法是有其可取之处的,而中国传统中儒释道三教长期并存的政治经验就显得更宝贵。

哲学政治的哲学性,在一定意义上也可以理解为哲人与大众的关系,哲学的智慧之光在哲人那儿闪烁,而政治是公共的事务,要想哲学进入政治领域,就需要哲人的智慧为大众所理解并接受。而西方文明的两大传统都存在哲人和大众的紧张,古希腊的苏格拉底和希伯来的耶稣基督都被大众以法律的名义判处死刑,而且他们都坦然接受了多數人的暴政,可以说是苏格拉底和耶稣基督以其英勇无畏的死反向启示着西方的政治文明。施特劳斯以为哲人可以用“显白”与“隐微”两套说辞来解决这样的问题,但如此一来,哲人似乎须表现为一种精神分裂样态。

苏格拉底和耶稣基督因为创造了新神冒犯旧信仰而判死刑。在中国传统中,哲人与大众的关系也是不轻松的话题,而且东西方历史上都不断有文字狱的发生。关于政治哲学家如何言说的问题,荀子说:

辞让之节得矣,长少之理顺矣;忌讳不称,祅辞不出。以仁心说,以学心听,以公心辨。不动乎众人之非誉,不治观者之耳目,不赂贵者之权势,不利传辟者之辞。故能处道而不贰,咄而不夺,利而不流,贵公正而贱鄙争,是士君子之辨说也。

在荀子看来,“以仁心说,以学心听,以公心辨”,才是政治哲学家最佳的言说方式。

要想哲学关乎政治,让政治哲学有哲学性,首先是要政治哲学真正具有哲学性,也就是政治要有伦理价值的支撑,其次是以教育的方式使得哲人的思想对大众的公共政治生活发生关联。哲人的思想都是靠弟子们的传播而影响大众的,通过学术、教育的方式而为大众知晓和接受,古今中外,莫不如是。哲人的思想闪烁着哲学性光芒,这光芒吸引天下英才,显学于当世,进而影响后世。

综上所述,政治哲学是以理性为本体的一种形而上学,具有历史性、科学性和哲学性这三个显著的特征。这三个特性分别对应着政治正当性的三原则:传统、理性和道德性原则。其历史性表明它源自传统又归于传统;科学性表明政治制度及其运作要得到人类理性的认可与遵从;哲学性则表明政治必须获得正当与善的伦理支撑。未来的政治哲学应该是世界主义的,它以人类整体的“群居和一”而不仅仅以国家的生存为目的,在人类普遍具有的同情心中获得其正当性,需要整合东西古今的思想资源和政治实践,还需要进一步明确政治哲学自身科学性的特点。

(责任编辑:张发贤 责任校对:陈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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