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庄：古城风雨生奇楠，墨坐占城一瓣香

岑桑

南海之滨，结香天堂

沉香素有“星洲系”与“惠安系”之别（近年来，也有香友将其分为星洲、惠安、国香三系）。星洲系相对密实厚重，油脂丰厚，香味较惠安系清晰明烈，透凉不甜。因多出巨木，常做雕刻摆件，是把玩生闻的上选。而惠安系多虫漏生香，鲜有大料，香味娴雅柔煦，果香清甜，故多用来熏闻，品赏方式更为多样。

其实，不论“星洲”还是“惠安”，并非指代沉香的产地，而是沉香交易的集散地。星洲即新加坡，运送着产自印尼、马来西亚、文莱、伊利安、巴布亚新几内亚等地区的沉香。而惠安是指越南惠安，运送产自越南本土，柬埔寨、泰国、以及我国海南两广等地的沉香。其中越南的芽庄，是惠安系中最著名的产地之一。

芽庄位于南海之滨，风景旖旎秀丽。茂密的丛林中，生长着可以结香的蜜香树和俗称风树的鹰木。这里深冬季节，平均气温不低于24℃，而盛夏平均温度却不超28℃。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极适合沉香的形成。因为没有冬天，种类繁多的栖木昆虫不需躲避严寒，可以不间断地繁衍生息，增加了瑞香科植物因伤结香的机率。而长年不变的潮暖气温，有利于树木的生长与自我修复。因此，芽庄自古便以盛产沉香的闻名。其产出的沉香，味道浓而不艳，灵动清扬，仿佛集纳了热带丰饶的果蜜之香，呈现出令人惊艳而愉悦的味之盛宴。

六国之首，一遇不忘

日本香道通常把沉香分为“六国五味”。这是由镰仓时代末期的香道创始人三条西实隆提出的沉香分类之法，随着日本香道的传承流传至今。由于日本本土不产沉香，作为名贵的香料，沉香在古时极为难得，故在使用上更为细致，讲求香料的平衡配搭。他们对沉香的体味，自然也有着独到的见解。其中“五味”，所指的是甘、辛、酸、苦、咸。而六国指的是，伽罗：中国海南及越南中部；真那蛮：柬埔寨、老挝；罗国：缅甸和泰国；真那贺：马六甲一带；左曾罗：印度东部；寸门多罗：印尼苏门答腊群岛。其中，越南沉香名列“六国”之首，可见日本香道对越南沉香的喜爱与推崇。

不过，尽管三条西实隆将“伽罗”沉香统划为一国，但在越南有多个沉香产区，味道也不尽相同。其中广南省的富森产区，位于越南的内陆山脉，以红土著名。红土沉香的外表呈棕红色，油线细密。由于长埋红土之中，木质早已腐烂解体，熟化程度极高，结油饱满，香味甜凉悠长。

惠安也是沉香的重要产区之一。它位于越南的中部，是古老的港口城市。古时越南全境的沉香，都由此销往海外。惠安出产的沉香，气味明快，有奶香与花香的甜美感，闻之身心愉悦。

而芽庄是庆和省的省会，绵延6公里的海岸线，带来与众不同的海风。据说芽庄的海风含有丰富的溴和碘，能促进人体的血液循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独特的自然环境，让芽庄出产的沉香也拥有了独树一帜的味道。

芽庄多产奇楠，堪称惠安系中的极品，，品闻时香味清澈明净，透凉中裹胁着甘甜果香，宛如集采了芽庄丛林中千百年的芳芬，气味柔和明悦，气韵悠远绵长，令人恍如遁入无我化境，一遇不忘。

兴亡更替，信仰不灭

我国宋代诗人钱时在他的《一斋夜坐》中写道：“尽觉山中日月长，何心更梦白云香。池塘夜滴梅花雨，墨坐占城一瓣香。”

这里的缭绕一夜的占城香，即出自越南芽庄。

芽庄是越南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曾是占婆王国的一部分。占婆王国简称“占婆”或“占城”。这一地区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000年。1909年，法国人M.Vinet在越南广义省德浦区的沙黄发现了古代人类遗址。生活在此地的人类，成为了今天占族人的祖先。史学家将这段文化的时间划定为公元前1000年到公元200年左右，命名“沙黄文化”。

在越南《岭南摭怪》的传说中曾提到，在公元1世纪左右，占城地区有一个叫“胡狲精”的国家，其国王名叫“十车王”。而这个名字，出自公元前四世纪的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在越南美山圣地的碑文中，有过这样的注解，占城王国和真腊吴哥王朝的国王，都是印度史诗十王战争中战败的俱卢族武将阿奴文陀的子孙。

事实上，公元2世纪之前，占城地区一直归属中国，秦汉时称之为象林县或林邑。西汉时，象林县功曹之子区连带领占人起兵，后自立为王，树婆罗门教为国教。唐末称它为环王国，五代又改回占城。

占城建国之初，深受古印度文化的影响。在语言文字上，参照梵语字母，创立自己特有的字母——占婆字母。公元17世纪被阮氏王朝吞并，前朝风光在时间中飞灰烟灭，只留下矗立在芽庄的婆那加占婆塔，记录着历史的沧桑。

婆那加占婆塔建造于公元7世纪，座落在丐河北岸，里面供奉着庇佑占婆王国南部的天依女神。如今前来祭拜的芽庄人仍然络绎不绝。国家的兴亡更替，始终无法磨灭人们心中不变的信仰。

或许，正是因为占城千年之前，就信奉古老的婆罗门教，芽庄出产的沉香，常被教徒称为不必开光即可加持的圣品，世代相传，倍受珍爱。

去芜存菁，醇化气韵

历史上的越南，历代王朝均为中国的藩属国。19世纪中叶，又逐渐沦为法国殖民地。直到1945年，才重新获得独立。不过，复杂的历史带来了文化上的多样性。现今的芽庄，不只可以看到占婆时代留存的遗迹，中国文化的深远影响，更可以看到各种文明的冲击与融合。这让历经沧桑的芽庄小城，充满了迷人的魅力。

这里不只有1889年建成的龙山寺里吟诵着的净世经文，亦有1933年建成的歌特式大教堂，用斑斓的彩窗描绘着圣经里启迪人类的故事。当然，文化的糅杂也必定会带来美食的融汇。

芽庄靠海，海鲜一直是当地的传统美食，烹饪的手法也格外朴实纯粹。当地人喜欢烤炙，就在海边的小摊子上，硕大的龙虾涂满特有的甜酱蜜汁，让炭火的热力完美地烘托出海鲜的原香。不过由于法国的殖民，在芽庄也可以找到许多西式餐厅，出自当地的新鲜海味经过法国式烹饪立时呈现出异国风情。而当地的饮品也深受西方的影响：咖啡已是芽庄人生活的一部分。芽庄人喜欢滴滤式咖啡，在紧密压实的咖啡粉上冲进滚开沸水，然后等咖啡慢慢渗透滴漏。如此缓慢闲适地制作一杯咖啡，在节奏飞快的现代社会中已不多见。

可以说，芽庄是一座集纳时间与文化的城市。考古学家曾在沙黄文化的遗址中，发现了许多玻璃、宝石、玛瑙、以及汉代铜镜等非原生文明的物品；而在泰国中部、中国台湾兰屿和菲律宾的巴拉望地区也出土过同时期沙黄文化的铁制耳环。由此可见，远古时代的占城就已打开海洋的大门，海上贸易十分发达。而芽庄作为沙黄文化的一部分，虽然小巧，却从不封闭。不论历史如何变迁，它始终以其安静与包容的姿态，融合出自己独特的海洋文化。一如生长在海岸丛林中的沉香，在漫长的时间中，去芜存菁，醇化出甜美沁人的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