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分与才华
2016-05-30赵彤
赵彤
【摘要】:赵翼所坚持的“性灵说”十分客观理性,这在前人已有备述今不赘叙。这种诗歌理论在《瓯北诗话》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很有趣的是,能入赵翼“法眼”的诗人即便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弊病,但都是近乎“天才”的类型。
【关键词】:赵翼;瓯北诗话;性灵
“……情非文也。性情可以为诗,而非诗也。”[1]赵翼所欣赏的所谓“性灵”与公安派所谓的“性灵”说有很大的差别,后者过于强调“性情”,认为只要是真性情的表露,人人都可以是诗人,无所谓才与不才[2]。而赵翼的“性灵”观点则不同,他所欣赏的“性灵”之诗人,可以是天生丽质,也可以是后天积累之后的灵感迸发,即所谓“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对于这些“天才”,赵翼并没有盲目崇拜,而是从客观角度冷静欣赏其过人之处,对缺陷弊病也毫不留情地批评,行文流水,字字珠玑,看得人心大快。他将好诗句的创作分为两种情况,实际上都与才学密不可分。
一、天生丽质
有些人生来便对于某一方面技能比他人更擅长更有悟性,这是“性灵”所致,而通过运用才智发扬自己优长才能够将其发挥极致。在赵翼看来,李白则是这一类型的典范。李白诗集中收录的古诗比律诗数量较多,而经典之处更出于乐府。对此,赵翼论其“才气豪迈,全以神运,自不屑束缚于格律对偶,与雕绘者争长。”[3]由此可见,李白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而为之,能够遵循自己创作规律而发扬优长,并不刻意追求不在意之工事,这既是一种有关自我才华认知的“性灵”,亦是对人生价值取向的“性灵”之体现。
……若论其沉刻,则不如杜;雄鸷,亦不如韩。然以杜、韩与之比较,一则用力而不免痕迹,一则不用力而触手生春:此仙与人之别也。(《瓯北诗话》卷一李青莲诗)
李白性情当中便有求仙修道之风,这使得其诗歌也仙风道骨具有灵气起来,这种自然性情融入到文风中是极难以模仿的,因而造就了李白的不同,这就造成了有心与无心两种境界。韩愈作诗总有“求胜”之心态[4],因而炼字炼句、诗句拗求,是为有心,但功力过于苦;而诗人如苏轼,“其绝人处,在乎议论英爽,笔锋精锐,举重若轻,读之似不甚用力,而力已透十分”[5],此为无心之“天才”也,属于“才分之高,不在功力之苦也”[6]。这也体现出“性灵”对于一个人诗作的影响,并不强求其字句而实为灵动,正如书中所说,
然坡诗实不以锻炼为工;其妙处在乎心底空明,自然流出,一似全不着力,而自然沁入心脾。此其独绝也。(《瓯北诗话》卷五苏东坡诗)
此为“性灵”之体现一也。
二、学富笔灵
在赵翼的评断中,几位诗人的诗歌都体现出他们各自某方面的“性灵”。当他谈到杜甫的诗歌时,以杜甫之造诣举例,既没有偏执地否认才学深厚对詩歌创作的巨大影响,又通过点评后人对于杜甫的评论,提出杜甫的诗歌贵为诗史,并非“全乎学力”所造就,而是既要有深厚的学识底蕴,又要有足够的“思力”,性灵所至,才能够做到“深人无浅语”,亦为“天才”之一种。另外,在评点中赵翼还提及杜甫之不可及的“天才”之处:“借微之序杜集云,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窥其藩篱,况堂奥乎!”[7]这客观说明了,与李白的天生丽质而不求工进相比,杜甫既可以语出惊人,又能够保证诗的对工律切,才思二者皆不可无。以上赵翼关于“天才”的评论,平衡了“学力”与“性灵”的关系。
《瓯北诗话》中提到,虽然诗是用来写性情抒己怀的,本来不用拘束于名著经典,但是古来之事已经形成众所周知的典故,而当诗人想写诗抒怀时,可以引经据典借古咏今以尽表其意,使得读者更加心领神会,因而这种文化传承要求后人用心于典籍。同是“性灵”得道之人,在才学上的底蕴不同,则诗歌亦有不同。
吴梅村好用书卷,而引用不当,往往意为词累。初白好议论,而专用白描,则宜短节促调……乃古诗动千百言,而无典故驱驾,便似单薄。(《瓯北诗话》卷九吴梅村诗)
虽然诗人可以天生借助“性灵”之力作轻巧之诗,但亦不可缺少文学底蕴,以达到“学富笔灵”之效果,这种现象也体现了所谓“有书无书之异,了然可见矣”[8]。
被赵翼直接大赞其“学富笔灵”的诗人是苏轼。在论及苏诗《答叶致远》等,他给予如此褒奖:此等诗虽非坡公着意之作,然自然凑泊,触手生春,亦见其学之富而笔之灵也。[9]当读及对苏轼的评论时,多次感叹于其天人异象。
坡公熟于庄、列诸子及汉、魏、晋、唐诸史,故随所遇,辄有典故以供其援引,此非临时检书者所能办也。(《瓯北诗话》卷五苏东坡诗)
不仅是作诗文为是,赵翼更举出多个苏东坡日常生活中与别人对话博弈时,自然而然道出哲理之言的例子。如果不是博览群书、记忆超凡,并且能够将典故信手拈来、为己所用,怎么可能做到如此恰如其分、左右逢源。赵翼一边叙述其轶事一边感叹道:想见坡公读书,真有过目不忘之资,安得不叹为天人也。[10]
此为“性灵”之体现二也。
三、全才偏才
《瓯北诗话》中赵翼对于每位入选诗人的评价都十分中肯客观,优长与短缺之处各个洞明击破,这在前人研究中多被认为这是赵翼表达反对当时厚古薄今之风,而更推崇“爱古仍须不薄今”的思想[11]。而这种思想也直接影响到他对各位诗人个人才能的评断,他的笔下,几乎没有全才的出现,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尽如人意处,客观来讲都是偏才。比如对于苏东坡,他高度赞扬其天生的潇洒聪慧、学识渊博,但对于其炼句以及口无遮拦等缺点却一语道破不留情面。他评论苏轼炼句,“坡诗放笔快意,一泻千里,不甚锻炼。”[12]举写塔寺的诗歌的例子时,以杜少陵之《登慈恩寺塔》与苏东坡的《真兴寺阁》对比,前者可以用十个字尽达其意并且宏伟大气,而苏轼用了二十字也只是进行了一番普通描绘,放之其他塔寺都可的水平,这就是炼与不炼之异一也。又举韩愈与苏轼对比:
昌黎好用险韵,以尽其锻炼;东坡则不择韵,而但抒其意之所欲言。放翁古诗好用俪句,以炫其绚烂;东坡则行墨间多单行,而不屑于对属。……此固才分各有不同,不能兼长也。(《瓯北诗话》卷五苏东坡诗)
此乃炼与不炼之异二也。除此之外,赵翼又将黄山谷诗和苏东坡诗对比,举例说明黄山谷多引经据典,“黄山谷则书卷比坡更多数倍,几于无一字无来历”,但苏东坡则过于潇洒不羁并不在乎这些。因此苏诗较黄诗少写经典之深意,而黄诗禁锢于典故无法自拔舒展。这都体现出了每个人一方面的偏才之处。
注释:
[1]钱钟书.《谈艺录》[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107.
[2]梁结玲.《赵翼的才性论》[J].赣南师范学院学报,2010第五期.
[3]赵翼.《瓯北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4.
[4]赵翼.《瓯北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29.
[5]赵翼.《瓯北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56.
[6]赵翼.《瓯北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57.
[7]赵翼.《瓯北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20.
[8]赵翼.《瓯北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160.
[9]赵翼.《瓯北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58.
[10]赵翼.《瓯北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58.
[11]李鹏.《让当代成为经典——从<瓯北诗话>成书过程看赵翼的诗歌史观》[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四期.
[12]赵翼.《瓯北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62.
参考文献:
[1]赵翼.瓯北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
[2]钱钟书.谈艺录[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
[4]梁结玲.《赵翼的才性论》[J].赣南师范学院学报,2010第五期.
[5]李鹏.《让当代成为经典——从<瓯北诗话>成书过程看赵翼的诗歌史观》[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