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科就是世界的补角
2016-05-30肖恩·斯库利
肖恩·斯库利
马克·罗斯科在艺术史上的位置再清楚不过:是他把浪漫主义的艺术冲动带进了20世纪。
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这位绘画大师在30年代创作的具象作品。1936年,33岁的罗斯科创作了一幅半身自画像。画像为竖幅,以红、暗红、黑、白、半透明的焦黄色为主色。年轻的罗斯科瞪大了眼睛,直视着画外的世界,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就绘画而言,除了为研究罗斯科成熟期的作品提供参照外,这幅自画像并无特别之处。
在1936年,还未见表现崇高悲剧感的大幅抽象画,当时的画家多以人物画和风景画为主,罗斯科也不例外。不过,对照一下他在1953年创作的《无题》,即《紫、白与红》或《红之上的绿与橘》和1961年的《2号》,不难发现,这三件作品都带有明显的罗斯科风格:色调沉稳,薄层着色(暗上带明,明中有暗)。值得注意的是,这几件作品的创作时间虽相隔近三十年,大体上却很相似。
在早期的社会和政治条件下,艺术家的作品大多为宗教主题。到了罗斯科的时代,对大多数人来说,教会已不再是生活的中心。抽象艺术成为西方主要的艺术流派之一,罗斯科作为其拥趸,在情感上诠释了这个时代的精神追求。
只要浏览一下罗斯科的主要作品,人们大概都会说,此人就是一个现成的艺术家。他的绘画天分虽然并不是很高,但绝对是个极有品格的艺术家。特殊的生活经历使他异常敏感,而他的任务就是在艺术中表现这种敏感。
罗斯科早期的作品,比如30年代创作的玩偶似的人物,大多很有趣,却并不特别。有人会说,所有的艺术家都是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才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风格,但据我所知,罗斯科是最极端的例子。
在他看来,作品要对称排列,色块要堆叠。仅仅这一种构图模式,就足以让他成为独一无二的抽象表现艺术家。这种构图给他安全感,让作品以前所未有的力量释放情感,表达深邃的思想——当然这种力量是具体的,而非抽象的。
我的好友纽约画家罗伯特·斯坦利,曾对我说罗斯科对边界的棕色系模糊处理与对曼哈顿的雪松酒馆(Cedar Tavern)有关。在50年代,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常光顾这家酒馆。我在80年代也常去那儿,只不过那里已经变了样。要知道,当时你很有可能在那里遇见德库宁、波洛克或是米切尔,可以与他们开怀畅饮。可以确信的是,略带忧郁气质的罗斯科,曾凝视着棕色酒馆中的光影出神,但是我不相信他的构图灵感由此而来。倒是可以说,映入眼帘的这些景象又一次证实了他原有的想法:世界的边缘连同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让人感到神秘和悲伤,因而变得模糊。
罗斯科用艺术消解了时间的延续性。与同时代许多前卫艺术家一样,他正面处理图形,画风简洁得有些夸张,但与此同时,他又能够通过“格调”与数世纪前的绘画传统对接。正是同传统的对话和对时间理解的宽度和广度,让他从同时代的画家中脱颖而出。
罗斯科在1947年曾经说过,“我的作品是戏剧,画面上的图形就是演员。我们的演员在舞台上要自然地表现出戏剧性,不会因为某个动作或姿势而感到难为情。图形就是这样的演员”。罗斯科告诉我们,自己的作品虽然抽象,却能够充分地表现人性,同时也是具象的。如果像我这样从字面理解的话,可以说罗斯科认为自己的作品与伦勃朗的绘画一样是戏剧化的,带有具象性。
同为著名的抽象表现艺术家,波洛克的绘画具有自发性和随机性,以现代的形式制造出印第安沙画艺术的神秘效果,体现了纯粹的美国精神。不过,还是罗斯科给我们留下了更为复杂的礼物。如今,我们好像不会再像50年代纽约的艺术家和作家那样,去相信超验和崇高的事物。这个世界已经变了,变得更加愤世嫉俗了——我想,人们永远有理由这样说。
在罗斯科生命晚期,他的生命之火在渐渐变暗,最后熄灭。《第八号》为竖幅油画,背景为蓝灰色,上面孤零零地浮着一个灰黑的色块,既有庄严的美感,又把人掷入绝望的孤独中。这些矩形色块不再伴着对方摇摆,而是彼此分离,悬在作品的边缘,也徘徊在罗斯科的世界的边缘。
1970年,罗斯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1889年,尼采站在都灵的街道上亲吻一匹马,从此精神崩溃,11年后离开人世。然而,在到达生命悲凉的终点之前,这些艺术家已经向世界奉献了他们最好的作品。
在我看来,一副伟大的抽象作品能够让人在漫长的旅途中免于沉闷。罗斯科留给世界的正是这样的作品。现在我们可以这样问:罗斯科的艺术果真如他所期待的那样,让世界有所不同吗?换言之,若没有他的艺术,世界是否真的会有所缺失?对于这两个问题,我们的回答再简单不过:是的。